松田成为游戏NPC之后(零七二四)

再说一遍，接管NPC的感觉很不适，非常不适。
像是接触不良。
松田阵平沉吟片刻，给自己添加了一个轮椅。

石渡酒店, 荒海会名下的产业之一。
酒店七层一整层只有两个套间，其中一间内聚集了二十多个玩家。
荒海彩看向新井砂希：
“如果之前以管理员的身份联系你的是松田警官，那么绿川雅也来求助大城的事, 可能也是松田警官安排的。大城留住了绿川雅也，可能破坏了松田警官的计划, 所以松田警官才让你们行动。”
“可是绿川雅也还没找上大城的时候, 那个管理员邮箱就已经联系我了。”
“是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
“那不就是论坛上说的松田警官恢复那天晚上。”面壁的安田良转过来, “该不会是松田警官恢复后……就限制了管理员, 还故意用管理员的邮箱误导我们吧, 可是这说不通啊？就算是管理员的权限出了问题，也可以直接在游戏网站上发通知吧, 噢, 这个不行，第二人生是违规使用自主演化型智能体。”
安田良自我说服成功。
但事情没有解决。
大城信幸道：“……按照现在的剧情，副本任务是帮助渡鸦首领来找到松田阵平，如果成功通关, 那应该是向渡鸦首领，也就是管理员交任务，但现在实际发布任务的人可能是松田警官。”
“也就是松田警官之前一边引导我们调查怀疑渡鸦首领，一边引导我们帮助渡鸦首领找他, 他为什么这么做？我们缺一个关键线索。”
“啊, 不行, 我晕了。”其中一个玩家气恼地把自己扔在靠近门口的地毯上。
房间内有地毯，外面的走廊里铺着地毯, 即使有人走过，也不会有明显的脚步声。
但这个玩家恰好听力灵敏，听见了轮轴滚动, 鞋底碾过地毯。他耳朵动了动，滚了一圈贴到门边，接着，听见隔壁的门被敲响了。
玩家咦了一声，跃起来打开门，果然看见一个侍应生推着装满各色酒水的移动餐车，站在不远处对面套间的门前等待。
他好奇地走到走廊上，往那边张望。
门开了。
一个隐约的黑色身影站在门口，伸手按住餐车的把手，
“交给我。”
他的衣袖是黑色的，在走廊的灯光下透出一丝反光的暗纹。
那个图案是，渡鸦？！
眼看侍应生把餐车交给对方，转身离开，对方拉着餐车进去。玩家一个激灵向前冲刺。然后眼前天旋地转，被人反折手臂扣在了门边的墙壁上。
“你们是谁？”
他的脸贴在墙上含糊地出声，同时快速给荒海彩发消息。
门被关上了，玩家这才发现房间里十分昏暗，厚实的丝绒窗帘紧闭，只开了一盏光线朦胧的壁灯，照亮了房间一角。
而未被照亮的阴影处，是一个坐着轮椅的模糊身影。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出他是个男人，脸上戴着一个绘有渡鸦图案的面具。
“放开他吧。”那人说。他的声音清冽，照理说应该很容易博得好感，但是实际上又太冷了，冷得让人心生警惕。
“你是谁？你是渡鸦的什么人……靠，你不会是渡鸦首领吧？”
玩家猜测的思路很简单，他就只知道这么几个渡鸦的人，其他几个都对不上，那就是渡鸦首领了！
刚努力调试好声音的松田阵平：“……”
怎么会有这么不配合的观众，演员还没准备好，就自己闯到后台。
他郁闷了一下，又打起精神，念出对方的名字。
“北岛直弥。”
北岛直弥惊喜：“你知道我，你果然是渡鸦首领。”
……逻辑在哪？
松田阵平几乎想要叹气了，但是用虚拟npc的身体，叹气也要额外思考一下才能完成，所以他又放弃了。
这时候他的保镖、不，渡鸦首领的保镖，一个标签为忠诚的精英npc站在门口，已经听见了门外有人聚集。
门被敲响。刚才那个侍应生用和之前一样礼貌而甜美的声音开口：“先生，我是来送水果的。”
这水果长得像人。
松田阵平不能把这么多人放进来，人越多越不可控，观察得也越细致，他就越容易露馅。
水果被拒收了。
门外，荒海彩若有所思，拦住了想强行闯进去的人。
而房间内，北岛直弥已经想起来他们刚才纠结的问题，任务雷达狠狠地动了。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这位渡鸦首领身量修长，几乎与昏暗环境融于一体的黑发束成低马尾，垂到肩胛骨的位置。
这都是松田阵平花了三分钟精心挑选的。
形象要和他自己有差异。松田阵平经常打拳击，肌肉分明，那渡鸦首领就要看上去文弱一点。
松田阵平是短卷发，那渡鸦首领就要长直发……本来不打算要长发，只设定到肩膀，但那个长度太像是hagi了，松田阵平果断又加长了一些，但又没有长到可能碍事的程度。
至于具体长相……松田阵平随机了一下，然后戴了个面具。
他隔着带渡鸦图案的面具看向北岛直弥，也是一开始和新井砂希一起，被“管理员”说服，袭击大城信幸等人的玩家。
“我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五分钟之后，北岛直弥冲出来。
荒海彩往门里面看，但房间已经被关上了。
“密钥！”北岛直弥喘气道。
松田阵平以渡鸦首领的身份，向他解释了什么游戏内获得密钥的办法。
想要拿到权限，那就要得到百分之六十的玩家的认可，但是认可虚无缥缈，要怎么来提高呢。
这次副本的通关条件是判断松田阵平，能够在复杂错乱的干扰项判断出来眼前的松田阵平是真是假，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松田阵平对于玩家的重要性吗？
整个副本的过程其实就可以等同于认可。而且这次副本的范围是东京，现在东京可能有将近七八百人的玩家在做任务，已经超过百分之六十，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在十二次里如果这面判断正确超过一半，密钥可能就会毫无悬念地落到松田阵平手里。
以上都是松田阵平编的 。
他确实想尝试使用这种方法来获取密钥，但实际上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这种方法有效，现在纯粹是在盲目尝试。
但问题不大，松田阵平猜幕后那个人也不知道。
不过那人一定知道另一件事。
【你在骗他们。】
管理员已读不回。
【我以为我们会合作。你应该知道这个游戏被智能体掌握有什么后果。】
松田阵平依然没回复，但忽然察觉，那个虚拟npc轻轻扭动了一下头，望向他的方向。

“你看见了渡鸦首领？”
北岛直弥被玩家们团团围住, 岩崎介羽揪着他，“你出来干什么，找准机会扑过去, 发条消息我们就闯进来了。”
“……那是管理员，游戏管理员！”北岛直弥没好气地说, “而且你觉得我能按住他吗, 一看就打不过。”
岩崎介羽倒吸一口冷气：“为什么会一看就打不过, 难道渡鸦首领的形象是一个壮汉。”
新井砂希不可置信地猛抬起头：“什么, 我不同意！他可以坏, 但不能丑！”
“不丑不丑，应该不丑！”北岛直弥连忙道, “他脸上戴着面具看不见, 但我观察过了，他的身材还挺好的。”
因为好奇玩家说什么，所以让充当下属的虚拟NPC站在门口偷听的松田阵平：……
你们这群人能不能别先关注这种事。
“那你为什么说打不过？”
“这是我的直觉。”北岛直弥深沉地说，“你们不懂, 这种坐在轮椅上戴面具的人，要么轮椅上藏着几十个机关，要么枪法特别好，绝对不能招惹。”
“那这怎么办？”
其中一个玩家忽然举手。
荒海彩和大城信幸看过去, 发现他已经用铁丝撬开了门。
玩家勇敢地推开了门。
玩家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弹窗。
【是否脱离副本】
他好奇地选了是。
下一秒, 他出现在东京的边界线外。
……靠！
玩家愤怒地编辑了一长串问候管理员的话, 发送到管理员邮箱。
装修精致高档的酒店套间里安静空荡，只有桌椅衣柜的轮廓浮沉在黑暗中。房间一角, 玻璃圆桌旁边，坐在轮椅上的人随意地拿着报纸，像是完全不受光线影响似的低头阅读, 时而翻过一页。
……实际上在看玩家的问候邮件。
无妄之灾，这件事根本不是他做的。
松田阵平现在扮演的是失去了管理权限，甚至没办法联系玩家、只能作为普通NPC渡鸦首领出现的管理员。
而且就算真调整副本，他也不会缺德到利用玩家的好奇心，直接把人扔到上百公里之外。
松田阵平在心里反复吐槽，表面上却依然在翻看报纸，待等那一页报纸都快背下来的时候，他终于听见那人幽幽出声，用的还是虚拟NPC的声线。
“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你却这么悠闲。还真是从容，是觉得这个世界上不管发生什么，都对你没有真的影响吗？”
松田阵平动作一顿，从中捕捉到一些不妙的含义。
要问吗不这时候不能问，一旦问了就暴露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事实。
松田阵平谨慎地在心里斟酌了一圈，
“这不重要。”
哐当一声。
降谷零听见木质桌腿和地面相摩擦，发出难听的噪音。
即使知道窃听器不会传出声音，降谷零还是屏住了呼吸。
……他只是让公安的人盯住了新井砂希等人，得知他们来到这家酒店之后，公安的人就选中了正常来说可能要空置的隔壁，打算就近观察。
结果忽然有人避开大厅监控，来到了七层。
轮椅、渡鸦图案的面具、穿着渡鸦制服的下属。
负责这边的四个公安意识到自己有可能遇到了谁后，震惊激动的手指都忍不住发抖，但还是动作迅速地在房间内安装了几个窃听器，然后飞速撤离。
消息飞快地传到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这边。
本来两人刚交流完，降谷零内心一片茫然，正在自我怀疑，甚至还考虑给幼驯染做一次心理测试，或者直接上楼询问松田阵平。
但渡鸦首领现身了？！
两人留在原处，直接听公安那边转播过来的实时对话。
“把窗帘拉上了。”诸伏景光道。
降谷零：“有可能是为了防备狙击手。”
“有人进来了……北岛直弥。”
降谷零迅速对应上松田阵平当时给出的名单，“一个地下偶像，人气还不错，有家知名娱乐公司找过他想签约让他正式出道，被他拒绝了。听松田阵平之前的描述，他属于这些人中管理员感官更正面的人之一。我找人查到，他上周悄悄在网上发布过……”
降谷零的声音到此消失。
诸伏景光目光莫测，继续道“一篇警察和极.道首领的……短篇小说，热度不低，还因为细节太详实时被人怀疑有真实原型，后来他删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就在这种安静到有些诡异的范围内，听渡鸦首领和北岛直弥交流……什么也没听到。
窃听器忽然发出呲啦呲啦的电流声，即使他们努力辨认，也最终只听出来一些零星的单词。
“密钥……最高权限……控制……崩溃”
除此之外，中间还频繁出现了松田阵平的名字。
降谷零硬生生从那些模糊的声音中又拼凑出来的一些信息，
“松田阵平拿到密钥，就能拿到最高权限？能控制……控制什么？”
“现在松田已经能掌控他手下的人，不需要再额外提及，那有可能是渡鸦。”诸伏景光推测。
降谷零想了想，也随之点头。
其实他们说的很多内容都更像是专业术语，如果是之前，降谷零会认为他们是在说什么科技手段，甚至会怀疑到计算机编程上。
但是在听完了诸伏景光的经历之后，他觉得这些可能不完全是字面上的意思。
接下来的内容更佐证了他的推测。
“我还听见了游戏……崩溃？这种时候怎么会提到游戏？”诸伏景光迟疑道。
“……也许指代的是……”
诸伏景光脸色微变，“类似废弃酒店时候发生的事？”
果然，果然是这样，即使已经从这些人的态度中发现了许多端倪，但是这两个字一出来，待在房间里的两人还是感觉一股冷意顺着脊椎蜿蜒攀爬。
他们居然真的将这么多人、这么多同伴的死亡当做一场游戏。
诸伏景光想起那天晚上大城信幸发来又撤回的消息。
大城信幸的生活态度一直都很奇怪，既认真又放纵，既真诚又虚浮。他询问过绿川雅也对这个世界的感受，询问绿川雅也对生命逝去的感受，询问绿川雅也对死亡的态度。
更进一步说，大城信幸总是怀疑这个世界不像是真实的。
或许他们所有人对这个世界的感受都是这样，所以才可以一边尽情享受，一边又轻易去死。
“……那他们到底会不会死？又到底算不算活着，他们是人，还是鬼魂？精怪？”
降谷零垂下目光，像是在询问诸伏景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他们这样肆意浪费生命的原因，真的是因为不会真正死亡……那他们又是怎么再次活过来的？他们都不是凭空出现的，每个人都有清晰可查的背景，都有父母亲友，”
降谷零看向诸伏景光。
两人同时想到了今天发生的另外一件事。
渡鸦首领能附身，控制别人的身体，那这些人呢，他们有没有同样的能力？
降谷零一动不动，天花板上的白色顶灯尽情泼洒明亮的光线，却照不亮他们身前一寸，反倒让地面上投下的黑色阴影更加浓郁深沉。
两人相对而坐，久久无言，直到被关门声惊醒。
诸伏景光回过神。
“不……zero，别这么想。”
他凝视着自己的幼驯染，缓慢而坚定的摇头，“如果他们是强占了别人的身体，那松田阵平一定不会信任他们。”
“还有松田。”他再一次重复，说服自己。
降谷零的神情却先他一步舒缓。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hiro，你想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个卷毛混蛋一定会想出八百个办法暗示我们，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漏洞百出的藏着掖着。他在保护他们。”
所以他们一定不是十恶不赦的人。
松田警官也不是。
荒海彩站在走廊里，将北岛直弥带来的信息咀嚼了一遍，意识到最后一块拼图已经拼上了。
她环顾周围二十几个玩家，“我觉得，我们陷入了一个误区。”
大城信幸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站直了身体。
“如果现在让你们选一个人相信，你们选 Administrator还是松田警官？”
玩家们茫然的眨了眨眼。
“不对，这有什么可选的？”
“真有人一直站在管理员那边吗？我们不是为了不让松田警官出事，才和他合作的吗？”
压力渐渐给到第一个站到渡鸦首领阵营的新井砂希。
穿着红裙子的女人气咻咻双手撑腰，“看我干什么，我当时磕CP磕上头了而已。”
“那为什么选松田警官？”荒海彩问。
“啊？为什么？因为那是松田警官啊？”
“松田警官那么帅。”
“松田警官对我们也好啊。”
玩家们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终于意识到荒海彩莫名其妙的问题背后的含义
这样的松田阵平，会让游戏毁掉吗？
“松田警官一边让我们完成任务，一边扮演渡鸦首领让新井砂希她们破坏，是因为……”
大城信幸喃喃，“他其实还是希望我们阻止他。”
玩家们安静了。
房间里，穿着黑色制服的虚拟NPC脸色骤变，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轮椅上的男人。
“松田阵平不打算拿到密钥？”
松田阵平没能立刻反驳，他正因为玩家们的信任而不知所措。
按他本来的计划，他要分步给出线索，还要在醒来的仓辻速水面前透露一些内容，玩家们才能意识到，管理员其实一直信任松田阵平不会真正毁掉游戏，现在的任务只是在故意配合松田阵平。
但荒海彩和其他玩家，却突然地、毫无理由地相信了他。
“我不知道。”
松田阵平不能在这么早的时候承认这一点，否则会被对方认为是故意引他出来——即使确实是。
但现在对方主动出现，就是因为智能体失控，如果失去危机感，再次躲藏起来，那松田阵平要怎么问清楚他针对自己的原因。
松田阵平飞速思考，想到了另外一个可以自圆其说的角度，立刻修改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