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瀚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我爸的那个朋友跟我说,没想到你叔叔还是个绿林好汉,我那时还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第二天一早,我在我家门口,看到了那个大扣耳勺,当时我问沈银河这是什么,沈银河说这是他们拖拉机厂的农机铁钎,厂里换新的了,这个没用,他就给拿回来了。”楚瀚的目光看向肖泽,“之后沈银河半夜经常拿着那个农机铁钎出去,那个东西绝对造成不了尸检报告上的那种伤口。”
“三十年前,你就是个小屁孩,你懂个啥子?”肖泽道。
“是啊,小沈,你说的这些好像并不能证明什么。”郑郁可开口道。
“我一直都不相信沈银河会犯下如此大案,这么多年,一直也在收集相关证据,等出去的时候,可以展示给你们。”
“真鸡贼!”吴执很兴奋地说道。
楚淮:“……”
楚淮看向前两排警官公寓的老同志们,“沈银河的义警行为,持续了很长时间,而且他把人都送进了警局,我不相信一点风声都没有,在座的叔叔阿姨们,没有想说两句的吗?”
礼堂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大家像是心里有事儿,却又都保持着沉默。
楚瀚感觉到有些心寒,隔了几秒之后,他终于想起了葛红霞,“葛局,您应该认识我叔叔沈……”
话还没说完,楚瀚就刹住了口。
只见葛红霞已经气息奄奄,泪流满面。
就在局面僵持之时,一道异常洪亮的声音响起。
“我说!”周振邦掷地有声地开口道,他不屑地看着面前的肖泽,“你刚才不是说葛红霞升职不正常吗?我来告诉告诉你,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泽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好啊,老东西。”
周振邦看了看葛红霞,对葛红霞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道:“红霞……是85年进到我们春岚市局的,当时刚一入职,就分到了我们刑侦支队。那时候,我们队里都是些糙老爷们,领导说,缺个女同志,让我们这群人规矩点……”他嘴角扯了一下,“当时我是刑侦支队的支队长,说实话,我不理解领导的意思,一线刑侦啊!那是要拎着脑袋跟穷凶极恶的亡命徒硬磕的!来个女同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真遇上硬茬子,歹徒可不管你是男是女!到时候谁顾得上谁啊?说实话,我那时……是真不看好红霞。”
整个礼堂里,所有的人,都认真地听着周振邦的讲述。
“可这小妮子……是真争气啊!初生牛犊不怕虎。她是虎!太虎实了!”周振邦的声音里忽然注入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激赏,“我记得有一次,抓一个嫌疑人……我们几个大老爷们追了几条街,愣是没追上!结果呢?葛红霞!她从将军坟那边的一个老桥上,就那么……跳了下来!正正骑在那混蛋脖子上!愣是凭着那股子狠劲儿,生生把他给压趴下、铐上了!她自己……也因为这一跳,摔骨折了,拄了两个多月拐。”周振邦顿了顿,“拐刚扔了,她又跟我们出外勤,还是那个虎劲儿!拦都拦不住!”周振邦的语气充满了无奈又骄傲,“就这么,不到两年……葛红霞的调令下来了,她提职了,提了专案组组长,副科。”
周振邦抬眼,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肖泽脸上,“快,对吧?我当时也是懵的。高兴是真替她真高兴,可这心里头……难免犯嘀咕!太快了,快得不正常!我之前也了解过红霞的家庭背景,红霞家就红霞一个有出息的,剩下爹妈和俩哥都在大山里的,也没有啥资源后台。”
“傍上谁了呗。”肖泽懒洋洋地说。
周振邦连个眼神都没给肖泽,继续说道:“后来,我慢慢琢磨过味儿来了……红霞是太能干了!不懂职场那些弯弯绕绕!碍着一些人的道了!顶着个专案组组长的名头,明升暗降!扔给她的是什么案子?全是尘封了十年二十年的悬案、死案!是完全看不到希望,耗死人的案子!”
周振邦深深叹了一口气,“那段时间的红霞……天天加班,整个人灰呛呛的。本来挺精神的一个姑娘,变得黑瘦黑瘦,走路感觉都打飘……”周振邦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后来我还劝红霞,去跟领导认个错,这分明就是有人在整她。红霞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我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想不起来红霞这档子事儿了,忽然有一天,听到下面的人议论说,葛红霞把一个市局重启好几次都破不了的陈年老案给破了,抓到了犯罪嫌疑人,也挖出了早已化成白骨的受害者尸骨。”
周振邦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听着。
“这还不算完!在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葛红霞同志连着破了四五起轰动全市,乃至全国的大案!桩桩件件,铁证如山,办得漂亮至极!这下,再没人敢放半个屁!葛红霞这个名字,在警局算是彻彻底底站稳了脚跟!”
礼堂里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
“就在我以为红霞终于苦尽甘来的时候,更大的劫难,毫无预兆地降临了。”周振邦深吸一口气,回忆的痛苦清晰可见,“那是一次绝密等级的任务。线报精准:春岚市最大的毒瘤,要走私一批违禁品!我们投入了最精锐的力量,部署了最严密的计划,我是一队队长,负责正面伏击!红霞是二队队长,带领支援小组扼守侧翼,切断后路!”
礼堂死寂,只有周振邦沉重的声音在回荡,“可我们在一队预设点等了又等,目标毫无动静!就在我们都快怀疑线报真实性时……二队的方向!枪响了!密集的枪声!听着就是发生了火拼!”
周振邦停顿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抖,“等我们赶到时……二队……伤亡惨重!红霞她……身中三枪!血淌了一地。好在抢救及时,输了好几大袋子血,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礼堂现场响起一片吐气的声音。
周振邦闭了闭眼,随即又睁开,看着肖泽,“你不是说你以前也是警员吗,那你一定也听说这次的行动吧?”
肖泽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点了下头,“知道啊,这怎么会不知道。”
周振邦冷哼一声,移开视线,转向台下那些老同事们,“医生从红霞身体里取出了三枚PAP-092127弹头。”
台下,前两排坐着的市局退休老警察们,脸色“唰”地一变。
周振邦缓缓地点了点头,“没错,根本不需要解释!从葛红霞同志身体里取出来的那三颗子弹……全都是制式警用子弹!”他猛地提高了音量,“从我们警队装备库流出的子弹!居然打在了我们自己人的身上!这究竟是为什么?!!”
警用制式子弹几个字, 在每个人的心中震荡。
半晌,还是郑郁可打破了沉默,他紧盯着周振邦,“周叔, 到底是谁开的枪?”
周振邦眼神望向虚空, 良久才沉重地摇了摇头:“查不出,当天出警配枪人员的所有子弹, 都一一核查过弹痕记录, 不是我们的人开的枪。”
“那是警用器械丢失?还是怎么回事?”
周振邦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不知道, 那时候我还没有到管理层,只知道那次事件后, 市局上上下下, 经历了一场大地震。提供线索的人, 管理枪械库的人,现场指挥的人, 还有几位领导高层……都背了处分。”
郑郁可点了点头,“那段时间我有印象, 我父亲……一直都在写材料。”他看向周振邦, “你说的那个毒瘤是孙家帮吧?”
“你居然知道孙家帮?”周振邦眼里闪过一丝惊诧。
“知道, 那时候我曾听到我父亲和一些叔叔们的谈话,我听到他们提起过孙大脑袋。”
“没错,那次任务的目标, 就是孙家帮。”周振邦终于转头看向郑郁可,“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他们在春岚市根深蒂固,盘根错节。那些年春岚市多少悬案、命案、冤案, 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甚至孙家帮的老大孙大脑袋多次被抓,但都毫发无伤地又被放了出来。”
周振邦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复杂。
“周叔,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查我父亲的事情,我父亲……到底是不是被孙家帮害死的?”
“你爸是被沈……”
“我不信。”郑郁可平静地打断他,“那份尸检报告……为什么要改?你们……到底在怕什么?在掩盖什么?”
周振邦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
“这些年,隐约的疑点从未消失。”郑郁可向前一步,站在高高的舞台上,俯视着周振邦,“但你们封存的太严密了,我什么都查不到。但是……刚刚您提到葛局的事……我猜想,我父亲……是不是也踏进了同一个陷阱?被同样的黑暗吞没?”
周振邦的手开始出现了轻微地抖动。
“小时候,我曾看过我父亲有一个本子,上面记了很多东西,我父亲把他锁在抽屉里。可是,我父亲去世之后,那个本子就不翼而飞了,我问过我母亲,我母亲也搪塞我。”
周振邦愣在原地。
“前些年,我做过一期节目,有幸看到了很多市局的资料,我看到我父亲在任的那几年年,春岚市局的破案率非常高,有一年甚至达到了87.6%!可他去世之后,市局的破案率直接腰斩!甚至不足40%!”郑郁可死死地盯着周振邦,“周叔!您告诉我!我父亲他是不是查到了什么,被孙家帮灭了口?”
周振邦气息粗重,胸口剧烈起伏。
“还有那个本子,周叔……”郑郁可顿了顿,“是被您拿走了吗?”
“我不知道什么本子。”
“可是在我父亲去世之后,只有你来过我们家啊!”
周振邦愣住了,“我……我……”
“还是说,您,本就是孙家帮的一部分?”
“胡说八道!”周振邦猛地拍了下桌子。
“当年我父亲去世之后,遗体被匆匆火化,我和我母亲连我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没有追悼,没有慰问,没有……哪怕一句‘因公殉职’的交代!日日只有冰冷的房间,和我母亲流不完的眼泪。”郑郁可顿了顿,满目悲怆,“从前,那些经常出现在我家书房里,和我父亲议事讨论的叔叔们,一个都没有来!只有您……周叔……只有您来了。您拍着我的肩膀,告诉我‘你父亲是个好人’,要我‘好好读书,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郑郁可吸了吸鼻子,“我听了!我用尽全力去做了!我考上了风华大学新传学院!我成为了一名主持人!这么多年,我努力工作,热心慈善,我的节目帮助了无数的人,可我自己呢?!有没有人来帮帮我?”
郑郁可字字泣血的质问,砸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三十年!我等了三十年!周叔,我只想要我父亲的真相!您告诉我!我这辈子……还能等到吗?!”
“周局……”一个苍老而沉重的声音率先响起,“说说吧……弟兄们心里……也压着一块大石头啊……”
“是啊,周局…”又一个声音应和着,“八八大案……流了那么多血……上面不让提,可这事儿……它终究是个结啊!”
“那是多少条命啊……多少家破人亡啊……”
黑衣人也群情激愤,“真相!!我们要真相!!!”
吴执皱着眉头看着失控的场面,烦躁地咂了下嘴。
他下意识地回头一扫,发现自己旁边的老头也正激动地挥舞着拳头,唾沫横飞!
再仔细一看,这老头缺了两颗门牙。
是昨天那个讹他的老登!
一股邪火窜上心头,吴执作势攥紧了拳头,可是手腕被束缚着,理智逐渐回笼,吴执又慢慢松开了手。
肖泽晃晃悠悠走到周振邦面前,“周振邦!郑局一走,你平步青云!你就是孙家帮的保护伞,对不对?”
周振邦冷笑一声。
“周叔,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能不能给我一句实话,我父亲他,到底是死于沈银河之手?还是死于孙家帮之手?”郑郁可转头看了眼气息奄奄的葛红霞,“还是像葛局一样,被自己人所害?”
整个礼堂的空气仿佛被抽空,死寂无声。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周振邦身上。
他缓缓抬起眼帘,眼底又变得波澜不惊,嘴唇微动,吐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呃啊啊——!!!!”
郑郁可话音未落,一声尖锐的嗥叫瞬间响起!
肖泽把那喷雾放回兜里,面容扭曲再次变得扭曲,他冲到周振邦面前,冰冷的枪口几乎要戳进周振邦的眉心!
“周振邦!你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肖泽嘶吼着,唾沫几乎喷到周振邦脸上,“你不说?老子现在就他妈崩了你!说啊——!!”
周振邦没有一丝惊恐退缩。
他愣住了。
那眼神并非恐惧,更像是一种恍惚。
几秒钟死寂般的凝视后,周振邦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动了一下,一声轻嗤从他喉间溢出,“我终于想起来你是谁了。”
“你是——冯、丁、三!”
“轰——!!”这名字一下在冯丁三脑中炸开!
他浑身剧颤,脸上血色褪尽,“你……你胡说什么!什么冯丁三,我叫肖泽!我是肖泽!!”他歇斯底里地用枪口更狠地顶了顶周振邦的额头。
“冯丁三……”这个名字在前排老同志中引起一阵低低的骚动和皱眉。
不少人眼中流露出恍然大悟和鄙夷。
就在这时,楚瀚开口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确信,“你不是肖泽。”
冯丁三的枪口本能地想要转向楚瀚,但巨大的冲击让他大脑一片混乱,手臂只是神经质地抖动了一下,枪口依然颤抖着死死抵住周振邦。
“你绝对不是肖泽!我刚才讲,我爸爸的那个好朋友,夜里带着我跟踪沈银河的人,就叫肖泽!”
所有人听到这话都震惊地瞪大眼睛。
“你为什么不用真名?为什么要冒充我肖叔叔?!”楚瀚质问道。
这话如同第二记重锤,砸得整个礼堂一片哗然!
周振邦顶着额头上那冰冷的死亡威胁,又发出一声嗤笑,目光转向楚瀚,也转向所有看着他的人,“我来告诉你他为什么不敢用真名!”
“冯丁三!当年在市局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蛀虫!靠着关系混进来,好吃懒做,正事不干,整天就知道钻营拍马、搞些歪门邪道!局里但凡有点骨气、有点本事的,谁瞧得上他!”
“后来市局里出现了真正的败类,他以为找到靠山了,又想扑上去舔!结果呢?哈哈哈!”周振邦的笑声刺耳,“连那些人渣也都看不上他!!”
“卧槽!是他!”
“我就说看着眼熟,但不像是小肖啊。”
“冯丁三!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上班喝了点酒,他给我捅纪委那去了,罚了我两个月工资!!”
“我也想起来了,上面来领导,他扑上去告状说市局人针对他的那个。”
“垃圾!废物!”
警官公寓的老同志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每一句轻蔑的话语,每一声鄙夷的冷哼,每一个恍然大悟的眼神,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冯丁三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和伪装上!
“闭嘴!!”冯丁三双满眼赤红,他猛地将枪口从周振邦头上移开,失控地对着台下那些指指点点、胡乱挥舞,“都他妈给我闭嘴!!听见没有?!闭嘴啊——!!”
“‘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句话太熟悉了。”周振邦哼了一声,“想当年我提上去之后,第一件做的事儿就是整顿警队,冯丁三一伍的害虫都被我踢出了警队,无数次过来闹事,喊的就他妈是这话!呵!”周振邦毫不掩饰地又发出一声嗤笑。
“啊——!!!”
冯丁三颤抖着手,又把枪口对准了,反复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周振邦。
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礼堂内炸响!
子弹擦着周振邦的手臂呼啸而过,狠狠打在舞台侧面的板材,木屑纷飞!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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