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第二张照片,只看了一眼,眼底的寒霜更甚,他将照片举到吴执面前,“这张,是在将军祠门口。应该是你捡尸梁克勤那回,正要把他带回家时候拍的。”
照片里,吴执正架着站都站不直的梁克勤,伸手打车。
吴执:“……”
楚淮抽出第三张照片,语气稍微平复了一点,“这张,是咱俩,从春岚电视台刚出来。”
照片里,他和楚淮并肩走出电视台大楼,艳阳高照,两人的身影靠得很近,吴执正在跟楚淮说话,眼睛笑盈盈的,莫名带着一种暧昧感。
最后,楚淮拿出了最后一张照片,也是让他眼神最为寒冷的一张,“这张……还用我帮你回忆吗?你和撒大川,一起进你那宾馆的豪华套房。”
照片里,是吴执和撒大川一前一后,走进吴执房间的背影。
随着楚淮冰冷而精准的回忆解说结束,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温度也降至冰点。
难捱的时光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吴执问道:“光送照片……也没个纸条什么的?”
楚淮面无表情地伸出食指,点了点其中一张照片的背面,“这不写着吗?让你开机。”
吴执一愣,后知后觉地去看那些照片的背面。
果然,每张照片的背面,都写了开机二字。
吴执有些晃神地坐了好久,结果看向挂钟的时候,发现才过去了五分钟。
一种巨大的疲惫感袭来,吴执伸手去收拢桌上那几张照片,“我去睡觉了。”吴执说。
就在吴执想要逃离的时候,一条腿突兀地横亘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楚淮坐在椅子上,一只脚伸得笔直,像个无理取闹的孩童,用这种最原始、最幼稚的方式堵着他。
“你打算怎么办?”楚淮抬头看着吴执。
吴执挤出一个尴尬又无奈的笑容,“我没打算啊。”
“少扯!”楚淮说,“就你那脑子,怎么可能没打算?快说!”
“我是真没打算,”吴执脸上的苦笑加深了,“过两天……我就走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第205章 玻璃糖纸
透析中心厚重的门滑开, 护士小贾推着轮椅缓缓而出,轮椅上,坐着葛红霞。
英气上扬的眉毛,洞察世事的眼睛, 不苟言笑的神情……光是长相就足以让她与其他病患区分开来。
轮椅刚推出来没几步, 小贾忽然“哎呀”了一声。
葛红霞微微侧过头,小贾立刻探身, 带着歉意低声说:“葛姨, 真不好意思,刚想起来,护士长让我来透析中心取东西, 我给忘了。您在这儿稍微等我一下?就几分钟,我就回来。”
葛红霞点点头, “去忙吧, 我没事儿。”
小贾把轮椅推到窗边阳光最盛的位置, 匆匆跑回透析中心。
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葛红霞身上,驱散了些许透析带来的冰冷和疲倦。
她微微仰起脸, 感受着那份难得的暖意。
忽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旁边有细碎的光芒闪烁, 她转头望去。
靠窗的长椅上, 坐着一个戴着口罩的小伙子, 他低着头,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东西。
阳光落在他手上,反射出炫目的七彩光晕。
葛红霞眯起眼睛, 看得更仔细了些。
小伙子手指翻飞,没一会儿,一只闪着梦幻光泽的七彩纸鹤便在他掌心成型。
玻璃糖纸?
葛红霞微微怔愣, 已经很多年不见了。
看着那小伙子熟悉的动作,葛红霞仿佛看到了一位故人。
视线上移,口罩遮住了小伙子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部分额头。
微微卷曲的头发,浅浅的酒窝……
葛红霞那习惯性紧抿的嘴角,竟向上牵动了一下。
怎么可能是他呢?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葛红霞摸索到轮椅的轮圈,有些生涩地推动着轮椅,缓缓向长椅上的小伙子靠过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小伙子抬起头,他的眼睛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静,在对上葛红霞时,他愣了一瞬,随即眼睛弯了起来,“阿姨,您也是来做透析的?”
葛红霞微微颔首,视线却牢牢地凝在小伙子手中的玻璃糖纸上。
小伙子手上折叠的动作丝毫未停,甚至没有再看自己的手,他目光坦然地迎视着葛红霞,“阿姨,您也是……尿毒症吗?”
葛红霞摇了摇头,目光终于从糖纸移到他脸上。
小伙子见她目光灼灼,便拿起一张略微褶皱、闪烁异常的玻璃糖纸,大方地递向葛红霞:“阿姨,您也会折吧?”
葛红霞有些迟疑地看着那张递到眼前的、仿佛蕴藏着细小彩虹的糖纸,缓缓抬起了手,接了过来。
糖纸在她指尖发出轻微的脆响,“年轻的时候……会,但现在……”
她顿住了,手指摩挲着糖纸表面的细微纹路,眼神有些飘忽。
“年轻的时候会,现在就会!”小伙子立刻接话,语气轻快而笃定,“试试嘛,阿姨,就当是给自己叠点好运气了!”
小伙子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和熟稔,葛红霞一边在记忆里摸索着步骤,一边开始有些生疏地折了起来。
阳光透过玻璃糖纸,在她暗沉的手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我女朋友也在里面做透析呢。”小伙子似乎是个话痨,他朝透析中心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这些都是她教我的。她就爱吃这种水果糖,吃完的糖纸还舍不得扔,就顺手折成小纸鹤。前段时间她说,等到折满一千只的时候,她的病就能好了。”小伙子又折好一只纸鹤,放在空座上,“我昨天数了一下,已经八百多只了,我们的病,马上就好了。”
这时,葛红霞手中的纸鹤也完成了,虽然动作略显笨拙,形状也远不如小伙子的精巧挺拔,但一只闪烁着奇异光彩的七彩纸鹤终究是诞生在她掌心。
她托着纸鹤,“呵”了一声,“你们两个都多大了,还信这个?”
小伙子也笑了,声音清朗,“万一成真了呢?”
“万一成真了……”葛红霞下意识地重复着,眼神定定地看着那只自己折的、有些歪歪扭扭的纸鹤,又扫过小伙子身边那一小堆流光溢彩的作品,把自己那只“笨拙”纸鹤混进小伙子那堆纸鹤中,“是啊,万一成真了呢……”葛红霞又从小伙子堆放的糖纸里又拿起了一张,“我帮你加快一下进度吧。”
“那太好了!谢谢阿姨!”小伙子将七彩糖纸往葛红霞那边推了推。
两人不再说话,仿佛进入了一场竞速,窗外的阳光在他们身上、手上、以及那些不断诞生的七彩纸鹤上缓缓移动。
一只只闪烁着梦幻光芒的纸鹤很快铺满了座位,像跌落人间的彩虹碎片。
过了一会儿,小伙子动作慢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专注的葛红霞,“阿姨,您……家人呢?怎么没陪您一起来?”
“我没有家人。”葛红霞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帘依旧低垂,声音平淡无波。
小伙子“哦”了一声,声音低沉了些,“那你跟我女朋友……还挺像的,她……现在也没有家人了。”
葛红霞动作一顿,有些狐疑地看着小伙子。
小伙子眼睛又弯了一下,声音透过口罩传过来,“我女朋友家里重男轻女,全家都围着她那个哥哥转,可是他哥哥不争气,干什么都不成。后来我女朋友升了职,她全家都过来吸她的血。”小伙子顿了顿,语气里带着鄙夷,“让她找人给她哥安排工作,给她侄子安排幼儿园,各种事都找她帮忙。后来……她实在受不了了,就与家里断了联系。”小伙子叹了口气,“可能这种关系,岂是说断就断的,前段时间,她妈领着她家的什么亲戚,去她单位门前闹,一下就给她气病了,后来一检查,又检查出来了尿毒症……”
葛红霞手上的动作早已完全停滞,那张玻璃糖纸被她无意识地攥紧在手心,捏得变了形。
小伙子讲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冲葛红霞又弯了弯眼睛,“阿姨,我……是不是话有点多?”
葛红霞喘息着,眼中已经燃起了熊熊怒火,“小伙子!你告诉你女朋友!坚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小伙子有些怔愣地看着她。
“你女朋友做得对!人生是自己的!不是为了别人活的!更不是为了填那些贪得无厌的无底洞活的!她做得——没有任何不对!”
小伙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力量的宣言震了一下,随即,那双露在口罩外的眼睛里,笑意如同星河铺洒,璀璨得惊人!
他放下了手中刚刚折好的纸鹤,鼓起掌来!
这掌声在安静的医院走廊里显得有些突兀,引得附近几个等候的病人和家属看了过来。
葛红霞那张严肃的脸上,忽地浮现出一丝窘迫的红晕,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头。
就在这时,小贾的身影终于从透析中心门口闪现,葛红霞如同看到了救星,立刻伸手招呼小贾。
小伙子看着葛红霞要离开,拿起长椅上的几只七彩玻璃纸鹤,“阿姨,这几个送给您吧!希望您身体健健康康,早点好起来!”
葛红霞笑了下,没有接,“小伙子,给你女朋友留着吧,祝她早日康复。”
说完,她便示意小贾推她回病房了。
小贾一边推着轮椅,一边忍不住回头看那个还拿着纸鹤的男生,“葛姨,您认识刚才那个男生啊?我看你们聊得挺好?”
葛红霞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缓缓摇了摇头:“不认识,他在等她女朋友。”
“哦?”小贾有些惊讶,“也在透析中心吗?”
葛红霞点了点头。
“啊?”小贾更困惑了,“可是现在里面只有两个老爷子,没有年轻女生啊。”
葛红霞猛地睁开眼睛,回过头去。
可是她们已经拐过了一个弯,什么都看不见了。
回到病房,小贾熟练地将葛红霞推到床边,搀扶着她从轮椅上起身,坐到床上。
就在这时,小贾的目光被吸引了,她指着葛红霞床头柜上的玻璃罐子问:“葛姨,这是什么?”
葛红霞看过去,那不是自己的东西。
那是一个八边形的透明玻璃罐子,样式有些年头了,里面的东西满满的。
小贾好奇地拿起来,“水果糖?”
葛红霞刚在床上坐稳,听到小贾的话,看过去,只一眼,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
玻璃罐子里流光溢彩,玻璃糖纸?
葛红霞接过玻璃罐子查看,不是玻璃糖纸,也不是千纸鹤。
罐子里,是被塞得满满登登,被玻璃糖纸包裹着的水果糖。
与此同时,透析中心的门口。
小伙子将长椅上的七彩纸鹤和玻璃糖纸一股脑儿地抓起来,塞进了自己羽绒服宽大的口袋里。
他站起身,拉了拉衣领,低着头,朝着电梯间走去。
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他按下了1楼的按钮。
看着电梯门缓缓合拢,他向后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眼睛不再是弯弯的,而是有些放空。
电梯在某一层停下,小伙子刚要出门,却发现不是1楼。
电梯门刚要合上,忽然伸进来一只白色洞洞鞋。
电梯门又快速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身材高高瘦瘦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叠化验单,眉头微蹙,正看着上面的内容,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专注。
小伙子不知道怎么了,他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
随即,他低下头,弓起背,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在一堆有些扎手的千纸鹤中寻找着什么。
片刻后,他那只手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墨镜,一下戴在了脸上。
金丝眼镜医生对身后这人的动静毫无所觉,一心看着手中的报告。
墨镜后面的小伙子,死死盯着不断下降的楼层数字屏,恨不得自己跑下去。
终于,红色的数字跳到了“1”。
电梯门刚打开一条缝,小伙子就侧过身子,他小心翼翼地从那医生旁边蹭出电梯,之后像是弹簧一样,朝医院大门口飞奔而去。
尖锐的手机铃声像一把冰锥, 刺破了混乱纷杂的梦。
楚淮猛地睁开眼,窗帘的缝隙透露着暗淡的天光。
他抓起枕边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孔宇航的名字。
“喂?”
“楚哥!你快来单位吧,出事了!”孔宇航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急促, “有人爆料说事务局银河系统, 是以八八大案凶手沈银河的名字命名的,现在网上骂声一片, 已经登顶各大平台的热搜了!”
楚淮心一沉, “好,我马上过去。”
走出房间,楚淮走向吴执的房间, 他轻轻地打开门,看到吴执微蹙眉头, 双眼紧闭, 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又将门慢慢合上, 之后去了卫生间洗漱。
简单整理过后,楚淮拿起车钥匙, 走出了家门。
城市的黎明尚未完全醒来,街道空旷, 只有稀疏的清洁车和早起的出租车。
楚淮发动车子, 汇入尚未汹涌的车流。
他轻点耳机, 再次拨通了孔宇航的电话,“宇航,详细说说, 到底怎么回事?”
“楚哥,昨天银河修补完漏洞,一整晚都是正常水平。就我刚刚给你打电话之前, 银河系统的监控警报突然异响,涌上来一大波帖子,都是指控银河系统的,有的都已经上升到我们的历史问题了!”
“通知部门所有人员,立刻到岗,启动一级应急响应预案。你先把原始爆料帖、传播路径、关键发酵节点数据整理好,我马上就到。”
“明白!楚哥!”
楚淮的车驶入春岚市特别事务局,他快步走进银河系统工作室,孔宇航立刻迎了上来,递给楚淮一份略显粗糙的报告,“楚哥,这是原始帖子和关键传播节点数据的截图,实时热度还在飙升,负面情绪占比92%,讨论量呈几何级增长,平台方都在询问我们的态度和处置要求。”
楚淮低头看向手里的报告,源头是深网观察者论坛,昨晚22点17分发布的匿名帖。标题是:‘惊天揭秘!春岚市引以为傲的犯罪监控神器,竟以杀人魔沈银河命名!’。内容引用所谓‘不愿透露姓名的内部重磅人士’,暗示命名过程涉及不可告人的秘密。经过一晚上的发酵,现在已经不可控。目前攻击点主要聚焦在三点:一是质疑春岚当局价值观扭曲,漠视受害者;二是质疑巨额研发经费使用存在黑幕;三是要求公布破案率,质疑春岚市事务局存在的意义。几个影响力很大的时评博主已经开始带‘要求解散春岚市特别事务局’的节奏了。”
楚淮皱了皱眉,“推波助澜的账号和媒体都标记了吗?”
“标了。”
楚淮点点头,直接走到主控台坐下,目光飞快扫过大屏幕上刺目的红色舆情地图和飙升曲线。
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他开口道:“三件事:一、立即向首发平台深网观察者论坛发函,要求其提供匿名发帖者后台信息,并依据法规对不实信息帖做暂时屏蔽处理,强调我方会追究法律责任。二、启动全网关键词扫描,‘沈银河’‘银河系统’‘事务局’还有这些的组合词,统统标记相关帖文,按风险等级分类。三、通知技术安全组,加强银河系统公开接口防护,防止恶意访问和攻击。”
“收到!”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楚淮部门的所有成员,均已到齐。
可银河系统大屏幕上各项指标仍在恶化。
占据大半面墙的巨型环形屏幕墙,此刻被无数刺目的红色警报图标、疯狂跳动刷新的数据流和舆情热度曲线图所淹没。
几条触目惊心的热搜标题在中央主屏上不断滚动:
#A市事务局银河系统以杀人魔命名?!#
#八八大案恶魔沈银河竟成犯罪检测系统之父?#
#纳税人的钱养着谁的恶趣味?#
#彻查A市事务局历史黑幕!#
#葛红霞滚出来道歉!#
楚淮站在中央,耳边皆是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键盘被激烈敲打的噼啪声、还有下属焦灼的喊话声。
过了一会儿,孔宇航又跑了过来,“楚哥,平台那边问我们到底什么态度?删帖限流还是出公告?好几个大V账号都在推波助澜,舆论已经完全一边倒在骂我们了!”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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