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朝气锐,昼气堕,暮气归。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堕归……”贺乐言忍不住朗朗出声。
贺默言僵硬地推下耳机,看着他叭叭不停的小嘴。
贺乐言背了长长一段,越背越不对,声音哽咽起来,到最后抹抹通红的眼睛,看向贺默言:“你都背了十几遍了。”
所以呢?贺默言百思不得其解:哭什么,不是该他哭吗?
“你骗人!你的书里根本没有让我安静!这也根本不是演习!爸爸就是去打仗了!”
贺乐言不再压低音量,“呜呜”大哭起来。
“怎么办,爸爸,爸爸会睡觉的!”
不是,什么意思?邓铁手足无措,想安慰都无从安慰起:“不会,乐言,指挥官怎么会睡觉呢?”
“打仗就会像徐叔叔一样,像生我的爸爸他们一样,会睡觉的!”
啊……邓铁这才明白他的“睡觉”是什么意思。
他心头一酸,抱住小人儿:“不会的,乐言,你放心,指挥官一定不会的!”
他说罢,看向终端,眼睛一亮:“警报解除!乐言,指挥官已经胜了!”
“指挥官,这是指挥室,这里有贺思众的光脑,辽山基地核心密钥就在光脑里。”
蓝星时凌晨两点,贺琛带人在刚占领的辽山基地巡视,与辽山基地那位“内应”接头。
“多谢林中校。”贺琛掩下审慎,看着眼前的中年,镇定从容道。
“指挥官不必客气,指挥官用兵如神,没有我配合,拿下辽山也不在话下。不知贺思众——”
“已在汉河被俘。”贺琛简练答。
林姓中年闻言激动捏了捏拳头,抬头正要跟贺琛说什么,却见贺琛专注看着指挥室的大屏幕。
大屏幕上显示着辽山基地各处的监控画面,林中校顺着贺琛视线,看向他所望的那一处画面:也没什么特别,就是四个汉河来的年轻士兵凑在一处,互相看伤、一起抬东西,中途夹杂着笑闹。
监控没声音,不知他们究竟在笑闹什么,只看见他们年轻硬朗的脸、扬起的唇角,满是青春意气。
“指挥官——”林中校正要再说什么,却有人过来,在贺琛身边耳语。
贺琛点点头:“护送他直接过来。”
“已经到了。”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贺琛快速转身,神情诧异:“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我送小哲过来。”陆长青拍拍身旁的向哲。
贺琛的亲信副官得贺琛授意,立刻领着向哲走向那台光脑。
陆长青扫一眼大屏幕上那几个年轻士兵,看回贺琛,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格外温润:“有没有受伤?”
他问着,从头到脚打量贺琛。
贺琛摇头:“主战场在汉河,我没有受伤。”
汉河那边他没有亲临指挥,因为他有自信,任何一支不熟悉环境的部队进入充分准备的汉河,都是羊入虎口。
“你是怎么,预判贺思众会选汉河?”正打开光脑的向哲,忍不住抬头问贺琛。
他异常内向,很少主动说话,这一句也问得磕磕巴巴,但他还是问了——忌日的时候可以告诉他哥。
“他不是预判,是引导。”陆长青代贺琛答。
引导?向哲似懂非懂。
“战场上的胜负之道,在于造势。”贺琛把向哲当亲弟弟,难得见他对什么感兴趣,接上陆长青的话,给他解答,“所谓引导,就是给对方造出一种非如此不可的势,让他走我们划出的道。”
“这就跟——”贺琛看向陆长青。
“跟下棋一样。”陆长青接上他的话,眼睛看着他,穿着军装、挺拔锋锐、如一把出鞘宝剑的他,无法掩饰自己的满目欣赏。
陆长青欣赏得坦坦荡荡,并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反而是贺琛忽然咳嗽一声,不自在起来。
“肺炎没好,记得吃药。”听他咳嗽,陆长青靠近一步,把一小包分装好的药递给他。
“谢谢。”贺琛接下药,紧了紧手指:该不会……他大老远跑这一趟,是为了给他送药吧?
“我带了一批零号机甲过来。”陆长青这时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
啊,自作多情了……贺琛耳朵红了红。
“贺思众出事、辽山失守的消息一旦传出去,贺家其他正在观望、等待集结的部队可能会立刻出动,辽山基地首当其冲,你说的咽喉要害,就算能守住,想必也会吃力,用上零号,不说建奇功,至少可以帮你减少伤亡。”
陆长青说着,见贺琛低着头耳朵发红的模样,忍不住,趁无人注意,快速出手捏了下他耳朵:“贺将军,你有没有在听?”
他自然在听!贺琛后退半步,摆出威严的样子:“让零号出世,你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先前我就跟你讲过,你随时可以调用。”陆长青平静道。
“是我还没准备好。”贺琛低声说。
“对不起,让你还没想好就卷进来。”陆长青明白他的意思。
零号出世,这场“平叛”的战争,恐怕会立刻转移焦点。
到时,在皇帝、在那些贵族世家眼里,汉河才是最大的“叛”。
“我们——我的盟友,比你想象中多。”陆长青压低声音,在贺琛耳边报了一串名单,“借平叛的名义,他们正赶来汉河。”
贺琛听完那串名单,心里莫名不大对劲,抬眼看他:“你池塘里养了多少条鱼?”
陆长青体味了一下他的意思,眯起眼睛:“你的天才脑子,不打仗时都想些什么东西?”
“……”正经东西。
“空下来给乐言打个视频,他很担心你。”陆长青又说。
贺琛点头,神色刚严肃了些,听见陆长青问:“还没来得及问你,皮肤过敏是怎么回事?”
啊,贺琛看一眼他正经认真的模样,迟疑了下,稍扒开领口:“就是一些红点,不疼不痒,应该没事。”
陆长青看了眼他颈下红痕,眼神幽深,把他领口扣好:“遮好了,不是过敏。”
不,不是过敏?堂堂帝国少将、三大基地指挥官贺琛,脸一下子涨红:那,那是什么东西?
第78章 终于明白发生什么的小狼
贺琛红着脸, 手抚过领口,又放下,心头那个猜想还没说出口, 陆长青忽然岔开话题:
“钱家开发了新式武器, 估计贺家军很快会配备上, 资料我发给你了,你那边如果有专业人员, 一起研究下怎么破解。”
贺琛一听是正事, 被吸引了注意力, 边打开终端查看边问:“你怎么搞到手的?”
“是你提醒。”陆长青说。
“我?什么时候?”
“你说了冷凝枪研发周期的问题后,我才重点关注了这个领域。”陆长青说。
哦, 那功劳是有他的一半,贺琛腆着脸想。
“他们把这种武器叫'蜂巢', 可攻可守,攻击时可以变成一片金属'蜂群',被攻击时又能在战甲表面形成一层动态反应装甲。”
“那不是很完美?”贺琛看着资料,认真起来。
“远不够完美。”陆长青说,“高强度神经连接和超标准能量辐射,会给使用者的神经系统带来不可逆的损伤。”
贺琛皱眉:“这太过分了。”
“所以零号该用就用, 不要留手。”陆长青低声说。
贺琛点点头, 又看向陆长青:“你真的没事?”
陆长青不解:“什么事?”
“他,陆景山,用药控制你, 真的没后患?”贺琛问。
“零号一旦被推到明面上, 陆景山的野心也就昭告天下,他到时肯定要操控你做别的事,也很快会发现你脱离他掌控, 他——”
“他没什么能再控制我。”陆长青听明白贺琛的意思,打断贺琛的话。
“所以,你今天不肯用零号,是为我——”陆长青顿了顿,“是有为我考虑的原因?”
陆长青双眸深深看着贺琛。
“是杀鸡不用宰牛刀。”贺琛错开他眼神,带点儿小傲气说。
陆长青心尖一痒,几乎想将这样的他拉进怀里。但余光注意到有人进来,陆长青捏捏手指,忍耐下来,只是靠近他颊边低声道:“谢谢小琛。”
“咳!”他叫,叫他什么……
贺琛正要开口说话,也看见了走进来的下属。
“指挥官——”
贺琛收拢心思,听下属报告事情。听完他看一眼陆长青,和他交换个眼神,出去处理军务。
等他忙完回来,陆长青已经不在指挥室。
贺琛脚步顿了一瞬,走向摆弄光脑的向哲:“怎么样?”
“最多五分钟就能进去。”向哲答。
“谢谢小哲。”贺琛说着,关切看向他,“打仗了,害不害怕?”
向哲咬了咬唇:“不怕。”
“我答应过我哥,要追,追随你,保护你——”
“保护我?”贺琛扬眉,仿佛在问:你是认真的?
“保护你。”向哲双手握着光脑,看一眼贺琛,很快又不习惯地错开眼神。
贺琛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他也有保护他的能力。
他也确实有。
在上云星办交接仪式那天,是他配合向哥,解除了贺宏声布置在他下榻酒店的炸弹威胁。
“谢谢。”贺琛看着向哲跟向恒有五分相像的脸,沉默了一瞬,忽然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
向哲眼睛依旧盯着屏幕,不过隔了一会儿,察觉贺琛左看右看,他出声说了一句:“陆大哥有事,先回去了。”
“我没找他。”贺琛本能嘀咕一声,又看向向哲,“你叫他哥?”
这可稀奇了,这么久,向哲还没叫过贺琛一声“哥”呢。
“觉得他亲切?”贺琛好奇问。
“陆大哥救过我哥。”向哲操作着光脑,随口说。
嗯?贺琛蹙眉:“什么时候?”
“在星都,我哥去,去杀夏景鹏的时候,是他帮我哥逃出来的。”
……贺琛沉默了一会儿:所以,师兄有事儿是真不跟他说啊,做了好事也隐姓埋名。
贺琛正想着,终端传来条陆长青的消息:“我先回汉霄星,你忙完也回来一趟,见见乐言,顺便再做次治疗。”
贺琛打开输入框,指尖轻敲屏幕打出一行字,但想了想,又全部删去,只回了一个字:“好。”
第二天贺琛果然回了趟汉霄星。
回去后他第一时间联系邓铁,悄悄出现在乐言面前,给乐言送了一个大惊喜。
乐言正在病房里跟护士姐姐学习照顾伤兵,前一秒还小大人一样,拿着个小本本记记画画,下一秒见到贺琛,“哇”的一下哭出来,吓得护士针都险些扎歪。
“怎么了?”贺琛很无措,抬眼看向邓铁:他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吓到了崽?
邓铁读明白他眼神,哭笑不得:还当是刚团聚那时候吗?
“乐言是担心您。”邓铁小声说。
贺琛这才明白过来,赶忙蹲下身抱起乐言:“乖宝,爸爸没事。”
乐言紧紧勾住他脖子,哭得湿湿的小脸,贴在他颈窝里。
贺琛心脏发软,抱着崽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来,跟邓铁要来纸巾给他擦干净小脸,还擤了擤鼻涕。
“对不起,乐言,爸爸又让你担心了。”
贺乐言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从贺琛身上挣下来,上下检查他:“爸爸有没有受伤?”
“没有,爸爸钢筋铁骨,怎么会受伤。”贺琛立刻答。
钢筋铁骨?贺乐言较真地琢磨着这个词,打量着爸爸,贺琛却赶忙转移话题:“你这画的是什么?”
贺乐言随身背着一个小包包,包里戳着个画本本,本本上鬼画符一样记满了“笔记”。
“这个是给叔叔们伤口换药的流程。”贺乐言认认真真说。
“第一步要撕掉旧敷料,要顺着汗毛的方向撕才不疼。”贺琛这才明白,他画在本子上的几根粗线是“汗毛”……
“第二步要观察伤口,要是流脓、有奇怪的味道,就是有感染,要叫护士姐姐来处理。”
“第三步是洗伤口,要从中间往外冲……”
他指着自己半画半拼音的笔记,一丝不苟跟贺琛介绍。
介绍完眼尖地看到贺琛脖子上有个小“擦伤”,爬上贺琛膝盖要给他检查。
“不用了!”贺琛捂紧领口,看一眼邓铁和跟随自己的副官,面红耳赤。
邓铁和副官原本什么也没看到,也没多想,现在就……沉默吃瓜,尽量装不懂,好维护指挥官岌岌可危的威严吧。
贺琛看向崽,一本正经转移话题:“乐言,你还小,不用吃力去学这些,医生和护士会照顾好叔叔们的。”
他说着,看了眼乐言身上那个沉甸甸的包。
他这会儿看清了,包里装了敷料、棉签、消毒药水……难怪重得把崽脖子都嘞红了。
贺琛不由伸手去摘那个包,乐言却抓住包包袋子:“可是乐言喜欢啊。”
贺乐言睁着葡萄似的大眼睛,看向贺琛:“乐言喜欢照顾叔叔,叔叔们也很喜欢乐言照顾!”
贺乐言说着,看向邓铁,仿佛在寻求支持。
“是是,”邓铁马上开口,“大家伙儿都喜欢乐言换药,乐言换药一点儿也不疼!”
尤其是换完药还有“呼呼”服务!
说句不知好歹的,有时候邓铁都想受把子伤。
“你喜欢,给大家治疗?”贺琛慢慢松开他的包,不确定地问。
贺乐言毫不犹豫点头:“喜欢。爸爸和叔叔们保护乐言,乐言也保护爸爸和叔叔!”
“以后乐言还要当最厉害的治疗师!让所有爸爸和叔叔都不怕暴动!”
……贺琛很感动,然而:“'所有'叔叔可以,'所有'爸爸就算了,爸爸就一个。”
他十分在意自己这独一无二的名分。
贺乐言懵懂点点头。
贺琛笑着揉揉他脑袋,帮他把小挎包正了正:“去忙吧,小医生,晚上一起吃饭。”
贺乐言又点点头,依依不舍看他一眼,但还是转头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贺琛一直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拐进病房,这才看向自己的副官,神色一肃:“多少伤员,统计出来了吗?”
“统计出来了。”副官低声报上一个数字。
贺琛沉默了一会儿。“重伤员在哪儿?带我过去看看。”
“是。”副官遵照他的意思,没有惊动旁人,带他上了楼,来到更僻静的重病号房。
“指挥官。”医护看到他,连忙行礼,贺琛不耽误他们工作,只抓了一个医生,逐个病房走过,让他给说明病情。
“大面积烧伤,生命体征趋于平稳,马上进行一期手术,预后……还不好说。”
“左下肢截肢,体征平稳,预后乐观。”
“颅骨骨折继发颅内血肿,已经行去骨瓣减压术……”
大部分病人都有防感染需要,贺琛并没有走进病房,但在每个门口都站了片刻。
跟随的人,谁也不敢出声打扰。
宁天和几个军官知道贺琛回来,赶过来找他时,他正站在最后一个病房门口,准备转身。
眉眼有些沉重,但看到他们的一瞬,身形又挺拔起来:“都辛苦了,到会议室谈。”
他姿态坚毅果决,带头迈开步子。
一群人簇拥着他下楼,下到一半,听见楚云棋的声音:“战士们辛苦了!你们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保护我,你们放心,你们的血一定不会白——”
他慷慨激昂说到一半,看到出现在走廊上的贺琛一行,顿了顿,又看回病房:“一定不会白流!”
“我一定会禀明父皇,给你们,给你们加官进爵,论功行赏!”
贺琛看一眼他兴奋的样子,低头对副官交代:“带他去楼上走一圈。”
“是。”副官点头应下。
楚云棋这时兴冲冲朝贺琛走来:“表哥,我们赢了!你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
“殿下,现在说赢还太早。”贺琛平静说。
是早。楚云澜还没过来呢,后面肯定还有仗要打。但总归他们现在胜了不是?等父皇的援军一到,还怕他个球!
楚云棋又紧张又亢奋想着,想完抬起头来时,贺琛他们那拨人却已经擦着他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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