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上的锚定物?”
“你可以理解为'心锚',或者一个精神世界中的灯塔。”陆长青解释。
“很多东西都可以成为这个锚,求生本能、坚韧意志、想做而没能做成的事、牵挂的人,或者,是爱、自爱。”
“比如乐言在你给他的爱中长大,不需要任何外物,他自己就是自己的锚。他知道生命宝贵,自己也宝贵,他不会轻易放弃自己。”
“在,我给的爱中长大?”贺琛沉思。
陆长青看向他:“你没发现乐言一天比一天更快乐吗?”
“唔。”贺琛敲敲手指,“所以,我的作用很重要?”
“你当然很重要。”陆长青看着贺琛的眼睛说,“除了自爱,这世上有在意他、他也在意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他沉浮百遍,挣扎千回,还是要归来。”
“那我得让乐言知道,没他我就活不成了?”贺琛“明悟”。
“……大可不必。”陆长青此刻真有点头疼,“那你和道德绑架他有什么区别?”
……也是。贺琛虚心求教:“所以我该怎么做?”
“不用多想,你平时就做得很好,以前怎么做,以后就还是怎么做。”陆长青说,“像养花养草一样,自然给他浇灌,不需要过度保护,也不需要过度关注,不去扰乱他先天自有的生机。”
“所以——”贺琛面色复杂看向陆长青,“你一直就是把乐言当盆儿花养?”
陆长青一时竟分不清他是玩笑还是认真的,梦回当年补课时:口干舌燥说了半天,他就得出一个两模两样的结论。
贺琛其实是玩笑。他偏科而已,脑子并不笨,学东西也很快。陆长青说的话,他已经理解并吸收下来。
只是有一点,他隐隐在意:“那没在爱中长大的人又怎么办?师兄的心锚……又是什么?”
“在不在爱中长大,都可以有爱的能力。”陆长青想了想,答。
“爱不是只能靠环境赋予,爱是一种选择,即使在流浪中长大,也能选择自爱和爱人。能这么选的人,是心灵的强者。”
嗯。这话有点儿绕,贺琛只听懂浅层,正在思考,对上陆长青的眼神,心窍忽然一开:这难道……是在说他?
“是你让我看到这个选择。”果然,下一句,陆长青声音沉静说,“你身上有一种能量,像太阳一样吸引暗处的我。你是我成为不了、却想成为的样子。”
所以,他静静观察他,想让他做自己,让他所愿皆成,并忍不住要为他保驾护航。
当然,他也想拥有他,像拥回自己缺失的另一半。
“我不是太阳……”贺琛怪不好意思。师兄怕不是个夸人的天才?
“我只是比方。”陆长青笑,“你确实不是太阳,你是个四处漏风的小油灯。”
要修修补补,才能好。
“……还是上个比方更好。”天才夸早了……
“师兄还没说自己的心锚是什么。”贺琛又一次问。
“怎么,担心我掉进海里,游不回来?”陆长青问。
“担心。”贺琛坦承,但是又加一句,“作为朋友。”
“谢谢。”陆长青好脾气地笑笑,“不用担心,我没有锚点,不会好好活到现在。我不但有,而且有很多,本能,目的,牵挂的人,比如——”
陆长青停顿下来,看着贺琛。
贺琛神色镇定,强行跟他对视着,心跳却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比如乐言。”陆长青慢条斯理,终于把话说完。
……贺琛心跳一松,脸却红了,心里猜到陆长青是故意的,却不肯露怯,镇定说:“我猜也是这样,谢谢师兄这么看重乐言。”
“我看重他是我的事,你和乐言不必因此有任何负担。”陆长青敛去眼里的笑意,神色认真下来,“平山基地的事也是,你不用因为我们是朋友,就有任何道义上的负担。”
“我帮你报复贺家,你掩护我拿下矿脉,我们的约定本来就只限于此,你没有义务帮我做任何其他的事。”
“我知道。”贺琛听得出来,陆长青在给他卸心里的压力。
以往每次帮忙,他也总会找各种合适的理由,把帮助说成是“合作”,是“为了双方的利益”。
其实他才更像太阳,而戒心拉满的自己,像抹照不亮的黑暗角落。
“我确实没有义务,也一直比较回避这件事。”组织片刻语言,贺琛开口,“但我想明白了一个问题,我和汉河身在局中,并不是回避就能不参与任何争端,我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我。”
“平山和汉河紧邻,利益也紧密相关,与其换一个不知道对不对路的人来掌控平山,还是我自己来更简便。”
“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贺琛锐意道。
陆长青不受控制地看了他锋芒毕露的样子一刻,开口问:“这是你真实的想法?”
“是。没人强迫我,也没人把它硬塞到我脑子里。”贺琛肯定答。
“我不确定未来会如何,也许我还是很快会退役,但我在任一天,就应该做对汉河最有利的选择。”
陆长青听到这里,眼眸清明:“我保证,你不会后悔你的选择,也随时可以退出。”
“我的选择,应该我来保证。”贺琛看向他,顿了顿,“或者,我们一起。”
陆长青勾起唇角。
“不过,我只是说平山这一件事。”贺琛补充。
“我要为基地所有士兵负责。你帮我战胜贺家,我却不一定能帮你对抗陆家,我只能承诺,如果你的作为是正义的,从全局出发对大家有利,汉河和平山,就是你的后盾。”
“虽然你,嗯,不一定需要。”上一秒还意气风发的贺琛,下一秒又莫名垂下头。
“我当然需要。”陆长青不由说,并不由自主,伸手触碰向贺琛垂下去的脸,“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贺琛避开他的手。
陆长青把手收回去:“对不起,有东西。”
他声音低沉温和,听得贺琛心头一痒,明知他是糊弄,也没有出声戳破。
“那个,你休息吧,我先走了,乐言还在底下等我。”他红着脸,转身要走。
“谢谢师弟。”陆长青在他身后说。
“不谢。”贺琛说,“只是空头支票,贺宏声还没死呢,不打赢这一仗,我刚才那些都是空谈。”
“我们一定会赢。”陆长青说,“别想太多,早点睡。”
“嗯,知道。”贺琛答。
陆长青陪他走到房门处,替他开门前,忽然开口:“如果你退役了,我的事还没做完,可以等我吗?”
“等什么?”贺琛抬头问。
“跟你‘八拜之交’。”
“……”
“你喜欢拜就拜!”贺琛错开他拉开门,落荒而逃。
陆长青合上门,一向冷静自持、独处时也鲜少有表情的脸上,挂着轻浅却由衷的笑……
-----------------------
作者有话说:某人调戏小狼逐渐上瘾中[捂脸偷看]
“早上好,陆爸爸。”
清早下楼,陆长青遇到刚起床迷迷糊糊、头发还炸着的贺乐言, 以及贺乐言身后的小宠物“屁屁”。
“早。”陆长青摸摸贺乐言的头, “去洗漱。”
他说着, 走向餐桌,跟方老、文毅他们点了下头, 径直坐到贺琛身旁:“今天起这么早?”
方老和文毅对视一眼:他们这么多人, 好像都被院长大人忽略了, 招呼那一下纯粹是机械动作。
“今天有事。”贺琛一边看终端一边吃饭。
吃着吃着想起来:“你的伤怎么样了?”
“还好。”陆长青说,“你外套昨天落在我那儿, 我帮你一起放洗衣机了。”
呦,外套, 两人这是进行到哪一步了?方老和文毅不觉停下动作,再次心照不宣交换个眼神。
“谢谢。”贺琛说着,扫了餐桌一眼:总觉得陆长青说了那话后,其他人都在看他。
当然,千军万马都不怕,贺琛自然也不怕看, 他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继续吃饭。
贺默言却忽然放下叉子,看向贺琛和陆长青,耿直问:“你们在谈恋爱吗?”
贺琛手一抖:“瞎说什么呢, 没有的事!”
贺默言不在意有没有, 他就是想,他们俩要是谈恋爱的话,贺琛能不能去陆长青房间睡, 都在他那儿,有点儿挤。
——自从出了刺杀的事,贺乐言就有点不敢回原来那个房间,现在他跟贺琛都暂住默言房间。
听到贺琛说“没有”,贺默言也不怀疑真假,低头继续吃饭,吃着吃着,抬头看陆长青一眼:
他想起上回贺琛睡着时,陆长青抚摸他的样子。
没谈恋爱,也可以那样吗?
贺默言还想起他手上闪过的黑色鳞光,眼中划过抹警惕。
贺琛这饭吃得坐立不安了,倒不是因为所有人又在看他,而是,陆长青的反应,让他隐隐在意。
他说了“没有的事”后,陆长青好像就有点儿沉寂。
他不会是在意这个、被这句话伤到了吧?
贺琛担心了一瞬,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陆长青是说过喜欢他,但被他拒绝后也磊落洒脱,没有过任何伤情模样。
想到这里,贺琛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看向陆长青:“师兄,我今天要回汉河基地,你有空一起吗?”
他说着,顿了顿,靠近陆长青,压低声音:“可以测试。”
测试什么,他没有说,他相信陆长青自然明白:是零号。
零号机甲既然秘密开发,测试自然也要秘密进行,汉霄星人多眼杂,基地就清净很多,也有专门的训练场,可以敞开测试。
陆长青点头:“正想去参观一下。”
贺乐言这时冒出个小脑袋来:“回基地吗?可以带我吗?”
贺琛笑了:“当然带你。”
其实他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把默言和乐言送回基地。
仇怨已结,他在计划对付贺宏声,贺宏声想来也在处心积虑对付他,马上要办交接仪式,这段时间,贺琛尤其要严密保护好自己的后方。
贺乐言并不知道大人的这些考虑,知道要回基地,而且是跟爸爸、爸比、哥哥一起,他很兴奋,但还小大人一样学着沉稳,在穿梭机上,以过来人的口吻给陆长青介绍着汉河基地。
随行的文毅看着他,只觉时移世易。第一次送小家伙来汉河的情景,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了。
“爸比,这里就是汉河基地!是不是很漂亮?”到了基地,下穿梭机前,贺乐言充当主人——还是个相当自豪的主人,给陆长青做介绍。
陆长青笑笑,正要说话,舱门打开,他静了一瞬。
舰桥上,整整齐齐站了两队戴白手套、别大红花的官兵。
一队在左,手拉横幅:“欢迎首都医科院陆长青院长一行莅临汉河基地指导”。
另一队在右,手执礼花炮,二十门炮四十五度朝天,在舱门打开一瞬,“噼噼啪啪”,迸放出漫天五颜六色的彩纸碎屑来。
陆长青偏头看向贺琛。
贺琛一脸尬笑:“咳,医科院汉河分院建成,给了他们很多福利保障,他们真心敬重师兄,听说你要来,很重视。”
是有人报告说要弄个简单的欢迎仪式,贺琛也没过问细节,他哪儿知道这些人能整出这么多花活儿。
戴什么大红花,搞得跟婚礼傧相似的!
好在陆长青看起来是经过大阵仗的,面对这不伦不类的仪式也就反应了一秒,很快便面带自然微笑,和贺琛在漫天彩屑中并肩下了舷梯,跟官兵们打过招呼、讲了两句,完满终结仪式。
这之后,有军官热情接待陆长青,贺琛跟了一会儿,察觉自己挺碍事,干脆去忙。
贺乐言充当小主人,等陆长青把该参观的地方都参观过了,带着他回到自己和贺琛的宿舍来。
“这里就是我和爸爸的房间!”进了房门,贺乐言一边介绍,一边也转着大眼睛,把房间打量一圈。
好久没回来,贺乐言真的看到房间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好想念这里。
回到这里,才有回到“家”的感觉。那是以前在别的地方都没有过的。
乐言忘了当小导游介绍,沿着一条有小动物的特别小路,走向自己的小床,在床边的地毯上躺下来,看着有星星的屋顶,小胳膊和小脚划了两下:
“爸比,乐言好开心。”
陆长青走过去,静静摸了摸贺乐言的头:“爸比明白。”
他说着,陪乐言坐了一会儿,看向一旁贺琛的房间。
可能为了随时能照料到乐言,贺琛跟乐言的房间做了分区,却没有完全隔断,陆长青从自己的位置,可以看到他房间的一部分。
东西不多,跟乐言又是抱枕又是玩具的个人区域比起来,格外简洁。
陆长青收回视线,抱起贺乐言,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最后一轮调整的名单,让每个人都牢记自己的目标,这两天多操练几次。”
当晚,贺琛把宁天叫进办公室,交给他一份名单。
宁天收下来,郑重报告一声“是!”
“没别人,那么大嗓门干什么?”贺琛瞪他一眼,“早点休息吧,你最近也辛苦了,这两天多养精蓄锐。”
“是。”宁天答,声音果然放低了,并少见的,带上了点儿温度,“你也休息,陆院长还在等你。”
“我跟陆院长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面对宁天,贺琛还是能说真话的——虽然宁天明显不信。
“你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宁天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贺琛顿了一下:“我怎么没自己的生活?”
宁天不吭声。贺琛看他那冰块脸就知道他是言尽于此、不打算吭声了,哼了一声:“滚吧。”
“生日快乐。”宁天低声说了一句,敬了个礼,果断走出去了。
混蛋,光祝福,没有礼物的吗?贺琛笑了声,又落下唇角。
不怪宁天,宁天估计是不敢送他礼物的,因为他的生日,也是韩津的生日。
其实他跟韩津都是孤儿,并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哪天,就选了入伍那天做生日。
贺琛已经三年没过过这个生日了,他差不多就能忘掉了。
看了眼桌上的相框,贺琛站起来。
谁说他没有自己的生活?他现在就去过自己的生活:陪乐言睡觉。
嗯,还有,帮师兄测试个机甲。
只是,贺琛走近宿舍的时候才发现乐言可能已经睡着了——房间灯暗着。
他放轻动作开门,眼睛刚要适应黑暗,却在房间深处捕捉到一抹微弱的光亮。
暖黄色,是……烛光。
“爸爸,生日快乐。”乐言双手托着一个小小的蛋糕,向贺琛走过来,小脸被烛火映照,表情格外……紧张。
因为看不清路,还因为怕把蛋糕摔了,还因为,嗯,要唱歌来着,但是过目不忘的贺乐言,忽然忘记调子了。
因为想调子,贺乐言走到一半,甚至停了下脚步,贺琛走过来,还看见他眼睛放空,小嘴唇兀自张张合合。
“你在念什么?”贺琛好笑问。
哎呀!贺乐言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抓紧手里的蛋糕托:“我,我还没唱歌呢,你怎么就过来了?”
贺琛笑容扩大:“那我退回去?”
问到一半,他抬起眼来——
房间亮起成串的彩灯,陆长青跟贺默言站在灯下,脸被染上一层梦幻般温馨的暖色。
陆长青含笑看着贺琛:“退回去就算了,直接许愿吧。”
许愿?看着陆长青的脸微微发怔的贺琛收回视线。从前他不怎么走这些流程,都是直接开吃。
不过他还是闭上眼睛走了个过场,然后睁开眼睛,对乐言笑笑,“噗”地吹灭了蜡烛,随即抹了块奶油涂到乐言脸上。
“哎呀!我的小狼!”乐言大叫!
贺琛这才低头看向蛋糕,注意到蛋糕的形状是只胖滚滚的雪狼。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