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时没有零号,他们计划从血晶分配入手,只是还没来得及执行——”
“只是还没来得及执行,沈元帅就出了事。”贺琛接上话。
他没接触过沈星洲,但他跟沈献是朋友。从沈献的为人和价值观,从沈献口中偶尔提及的沈星洲,贺琛多少可以推断沈星洲的为人。
陆长青的话,贺琛不会一下子就信,但也没有完全不信。
从心底,他是愿意相信的,愿意相信陆长青今天告诉他每句话,但也是从心底,他告诫自己永远不要轻信。
这种自己和自己拉锯的滋味并不好受。
“希望师兄和沈元帅所愿达成。”贺琛说着,默默低下头来,“这个怎么断开?在这里我放不开手脚,改天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再帮师兄测。”
“语音指令,这台机甲叫洛戈,你可以命令它断开连接。”
“洛戈,又是个什么神吗?怎么不叫萝卜,顺口些……”贺琛嘀咕着,断开机甲。
“你可以给它改名,它是你的。”陆长青说。
贺琛刚迈出驾驶舱的身体顿了顿。“无功不受禄——”
“这段时间,我还需要你的支持,你就当是贿赂。”陆长青打断他。
“那,谢谢。”贺琛本人是还想推拒推拒的,但嘴有它自己的想法。
算了,他在该支持的地方好好支持他就是。
贺琛想着,看了眼陆长青,不巧,陆长青深邃的眼睛也在看他;“有没有眩晕感?”
啊?刚才没有,现在被他看得不太确定。
“那个莫斯环,取下后有没有不舒服?”陆长青问得更具体了些。
“没有。”贺琛答,看向陆长青手里,自己的外套。
陆长青帮他把外套展开。
“我自己穿就行。”贺琛脸莫名又发起热。
该死,不会又红了吧?改天他要去做个日光浴,黑一点应该就能遮住这坏毛病了……
陆长青看到他脸颊薄红,并没坚持,把衣服递给他。贺琛很快套上,背过身去系扣子。
“你想退役,我也很想退休。”陆长青在他背后,缓声说。
“我来汉河,最大的野心不是权势,是想安一个家。”
家。贺琛手指顿住,又想起他那句“让你和乐言有家可以回”。
“也许你现在还不能信任我,或者不想为这种事分心,我理解,我表明心意并不想给你压力,只是发现你有所察觉,不想你去模糊不定猜测。”
“我说的事,也不需要你现在就答复,事情总有尘埃落定的一天,我只希望到那时,你能给我个机会。”陆长青说,声音深沉而认真。
贺琛不由回过头来:“师兄这样说,让我无地自容。是我配不上师兄,我不能——”
贺琛说着,低眉思考了下,理清自己要说的话:“我不能放下心防,全心全意去信任一个人,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师兄。”
“我也不能无条件去支持一个人,去帮他做他想做的事,因为我有太多自己的目的要达成。”
“所以,我其实不配跟任何人谈恋爱。”
贺琛越说,自己越明白,思路清晰得不得了:“我们做朋友才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是合作关系的朋友,等尘埃落定,可以做真正的朋友!”贺琛眼睛明亮说。
陆长青静了静:“所以,我们现在还不算真正的朋友?”
……贺琛一时有些理亏。“我是说,等尘埃落定,我们可以,当八拜之交那种朋友。”
陆长青又静了静。
“不需要八拜。”
“算了,你先回吧,我有点儿,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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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陆院:头疼,头要炸,煮熟的鸭子又生了[裂开][小丑]
小狼:你好,八拜之交。[狗头叼玫瑰]
“你是真头疼, 还是假头疼?”
贺琛看了眼陆长青的脸色。从地震后,他似乎从来没好好休息过。
“假的。”陆长青说。
“……你可以不用这么诚实。”
“我不诚实,怎么配得上和你八拜之交。”
“咳!”贺琛清清喉咙, “要是不头疼的话, 我有正事跟师兄商量。”
“你说。”
“我有密探从平山基地那边传回消息, 贺宏声计划以发生暴乱为由,拆毁带走上云星那边几个支柱企业的生产线。”
“消息可靠?”陆长青问。
平山基地下辖六星, 其中上云、下云两星靠近汉河基地, 也是划定要分给汉河的一半。六取其二, 看起来吃亏,但上云、下云是平山基地资源最多、禀赋最好的两颗星, 有在全帝国也相当拿得出手、能贡献大量GDP的工业产业链。
这样的好东西就算破坏掉,也不留给贺琛, 倒的确像是贺家的行事。
“可靠,我虽然不擅长情报,但有几个暗桩,是三年前就布下的。”贺琛说着,眼神明显锐利,“他既然打算「暴乱」, 就该做好被镇压的准备。”
陆长青看向他:“你打算——”
“我打算带人走一趟, 就在这两天,对外就说我回基地去了。乐言那边,这几天还麻烦师兄照顾。”
“我跟你一起去。”陆长青说。
“不用——”
“现在还没交接, 你带兵出现在那边不好解释, 贺家肯定会拿住这个把柄对付你。但如果是受上云星某新贵所邀,陪同我去对方家中做客、给对方家人治疗,就有了说得过去的理由。”
这个理由, 的确比他想的那个“去考察”要正当。
贺琛没太迟疑,点头答应。不过——“有这么个新贵?”
“有,明天分院奠基剪彩后,介绍你们认识。”
贺琛诧异:“师兄未卜先知,早就准备了这么个人?”
“只是准备去上云星探探底。”陆长青答。
贺琛沉默了一瞬:“师兄费心。”
“八拜之交的事,自然要上心些。”陆长青看着他说。
“咳!”贺琛错开视线,“那个,你先忙,我答应晚上回去陪乐言,我先走了。”
“巧了,我也正要回去。”陆长青说着,打开门。
贺琛在原地站了一下,跟上他脚步。
“以后的事以后再谈,我会等到你信任我的一天。至于现在,我们该怎样还是怎样,好吗?”穿过大厅时,仿佛知道贺琛尴尬,陆长青在他身边低语。
声音低沉温和。
贺琛点了下头,又忍不住道:“师兄不用等我,我不值得你等。”
“你值得。”陆长青背对他按了电梯按钮,“你值得这世上任何事。”
后面一句,他声音很低,要不是贺琛听力好,很可能捕捉不到。
但贺琛毕竟听力好。
他脸微热,跟陆长青走进电梯,忍了忍,终于也忍不住说:“你也是。”
“师兄值得任何事,陆景山不爱师兄,是他的错。”
陆长青握了下手指,心脏中一块早就如死物般麻木的地方,忽然得到浇灌,颤颤要活过来。
“啊,院长,抱歉。”合拢的电梯门又打开,几个人抬着一只大箱子要进来,不过看见陆长青和贺琛,又急忙刹住脚,要退出电梯。
“没关系,进来就是。”贺琛正感觉两人独处的氛围有点怪,张罗要那些人进来。
但他们真的进来,他又后悔了。
箱子太大,他和陆长青不得不让出空间,这一避让,两个人就几乎零距离地贴在一起。
还是面对面。
贺琛手臂还不知怎么撞到陆长青的腰,又被陆长青反手扶了一把。两人相视一眼,又各自错开。
贺琛心跳微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听到近在咫尺的另一道心跳声,和他一样快。
如相赶的鼓点,在暗地里喧闹。
“就决定是你了,小白,出战!”
客厅中,贺乐言独自一人跪在地毯上,举起玩偶小狗,对着茶几上一个变形机器人,“轰”“啪”“嗖嗖”,花样百出,进行着雷霆般的“攻击”。
一个头锤,小狗把机器人撞倒,贺乐言欢呼一声:“好耶,我们又赢了!”
这想不赢也难吧?贺琛笑出声:“赢了几局了?”
“爸爸!爸比!”贺乐言抬头,发现贺琛和陆长青回来了,高兴地扔下玩具,朝他们跑过来。
“怎么你自己玩儿?文爸爸呢,哥哥呢?”
“他们都有事情忙。”贺乐言答。
“嗯。”贺琛看着他排列在沙发上的一排玩偶,有些心疼。
孩子太孤单了,只能自己跟玩偶玩儿。
当然,玩偶堆里还夹着一条精神体小蛇,被他眼睛扫过,有意忽略了。
“你在玩儿什么?爸爸陪你。”
“真的吗?”贺乐言很开心,“爸比也可以一起吗?”
“你爸比这几天累了——”
“没关系。”陆长青开口,“我也好几天没陪过乐言了。”
他说着,牵着贺乐言在沙发上坐下,看贺琛站在一边面色僵硬迟迟不坐,扫了眼旁边的小蛇,明白过来。
“它不是很乖吗?”陆长青说。
是很乖,跟玩偶小狗小狼盘一起,假装自己也是个玩偶,脑子不是太好的样子……
贺琛吞吞唾沫,不远不近,端坐下来。
陆长青看了眼他身体绷紧、如临大敌的模样,默默敲了下小黑蛇尾,小黑如获得什么暗示,盘成一团的身体缓缓松开,爬上陆长青手臂,蛇头乖巧贴了贴他后,消失不见。
好像,这家伙确实也挺可爱?
贺琛又吞吞唾沫,看向贺乐言:“想玩什么?”
乐言看看他,又看看陆长青——文爸爸说了,爸爸和爸比是好朋友,但他们都很忙,没时间交流,要多给他们制造在一起的机会。
贺乐言大眼睛眨了眨:“玩大风车。”
“什么是大风车?”陆长青不解,看向脸上并没有疑惑的贺琛。
“就是模仿我们训练前庭觉的那个器械。”贺琛解答,并双手夹住贺乐言腹、背,瞬时把贺乐言360度翻了个面儿给陆长青示范。
他翻得速度快到陆长青眼睛一花,贺乐言却没有觉得不适,反而“咯咯”笑起来。
“爸爸和爸比一起,像爸爸和宁叔叔那样。”被转了两回,小孩儿提出进阶要求。
贺琛看向陆长青。
陆长青问:“怎么做?”
贺琛咳了一声,坐在地毯上,向陆长青伸出双手。
陆长青双商极高,会意一个动作自然不难。
他坐到贺琛对面,握住贺琛递来的双手。
贺琛手指僵了一瞬,特别是合金那只。
“我来啦!”贺乐言欢呼一声,助跑两小步,钻进两人手臂围合成的圈圈里。
贺琛来不及再多想,带动陆长青手臂施力,将贺乐言一前一后稳稳夹住,腾地翻转过来。
小孩子的快乐很简单,只是一个简单动作,贺乐言又开心万分笑起来:“还要!”
他喜欢,那贺琛翻一万次也不累。
不过没等翻到十次,贺乐言自己停下来:“我的心脏跳得好快!”
贺琛失笑,摸了摸他胸口:“是很快,像小马达,要休息会儿了。”
“爸爸陪你画画,让爸比去休息好不好?”
“好。”乐言点点头。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明天再继续!
陆长青揉揉贺乐言的头,看贺琛一眼,站起身上楼。
走到楼梯上,他转回头看客厅一眼,见贺琛抱贺乐言坐在他腿窝里,半机械的大手握住一只稚嫩的小手,埋头在茶几上画画。
一张线条优越的侧脸,在灯光照耀下越发引人注目,然而那引人注目的地方又不在他上佳的色相,在什么,陆长青也难以诉诸言语。
从多年前遇到贺琛、还不了解贺琛的为人背景开始,在贺琛眼底、在他明快的笑容掩映下,就有一种仿佛脆弱又很坚韧的东西,莫名吸引着陆长青。
了解越深,吸引越重。渐渐像黑洞一样,让冷静如陆长青,也欲罢不能。
但他只能慢慢来,要软化一只遍身伤痕的头狼,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贺琛看起来再重情、再良善,也有他的防备与坚持。
陆长青想到这里,平息几分焦躁,微微握拢刚才与贺琛接触过的掌心,忍着那仿佛亿万感觉细胞被唤醒、却又无法真正得到满足的空落感,走上楼去。
而贺琛,等陆长青转身、感受不到他的视线后,才抬头看了眼楼梯的方向,很快,又垂下眼眸继续跟贺乐言画画。
那只没在画画的左手,却放在腿上曲了曲。
也许,又得经过一段时间“戒断”了。没关系,当年可以,现在也一定可以!
星河历九月,风和日丽的一天,帝国医科院汉河分院正式开工奠基。
奠基仪式简短,但来的宾客着实不少。
仪式结束后,陆长青重点介绍了两位客人给贺琛认识。
一个是平山基地上云星的科技新贵范家的掌门人范茂德,一个能言善道的中年商人。贺琛知道陆长青是要走他的路子去上云星,客客气气和他聊了两句。
另一个是位职衔比贺琛还高一级的军人,遂山基地指挥官赵淮,比贺琛年长十几岁,以蓝星人的寿命论,介于青年与中年之间,为人爽朗,谈吐不乏风趣。
“他是沈星洲旧部?”贺琛寻到陆长青空隙,低声向他求证。
陆长青点头,在贺琛耳边低语:“他也找我治疗过,这次是以私人名义来道贺。”
“他也找你治疗过?”贺琛莫名问。
“怎么了?”
“没怎么……”贺琛话音刚落,那位赵淮应酬完别人,径直向贺琛走过来,“学弟,可以这样叫吧?我也是第一军校指挥系毕业。”
“当然,学长。”贺琛圆熟答。
“学弟真人比网上流传的糊图更俊朗。”赵淮笑道。
这种应酬的玩笑话,贺琛过耳不过心:“学长才是风华正茂。”
“哪里。”赵淮笑笑,切入正题,拿出……一个粉色的软绵笔记本来,“学弟,知道我来汉河,家中小妹请托,一定要我见到你请你签个名回来。”
他说着,翻开本子扉页,从夹缝中还摸出一支花里胡哨的粉色笔:“劳驾学弟,就给她签一个吧?”
“签……什么?”贺琛万分茫然接过笔。
“就签你名字就行,如果能写个「赠赵沁沁,祝你开心」就更好。”赵淮道。
贺琛按他所说,在本子上尽量端正地写了那句话,签上大名,把本子还给赵淮。
“咳,这笔,你用过的,她叮嘱我也务必得带回去。”赵淮又道。
贺琛面色古怪,把笔也还给他。
“对了,还得冒犯问学弟一句,”全程都很淡定的赵淮,这时终于有了分不好意思,“学弟你单身吗?家妹性格开朗,相貌周正,虽然行事不拘一格,但心地还是——”
“咳!”旁边的陆长青听到这里,终于一声轻咳。
赵淮收了声,看陆长青一眼,准确说,看他们两人一眼,尴尬笑道:“抱歉了,陆院长,我懂,就是给那孩子个交代。”
“学弟也别见怪,实在是你太优秀了。”赵淮收好本子和笔,恢复了爽朗模样,拍拍贺琛的肩,“什么时候你我师兄弟切磋一二?”
赵淮说着,又听陆长青隐晦咳了一声。
赵淮放在贺琛肩头的手顿了一瞬,自然地收回来。
刚才他懂得还不够充分,现在彻底懂了。
贺琛却没注意这层细节:赵淮跟他说话时,他刚好跟向恒碰上视线。
谈判虽龃龉不断,以向恒为首的谈判团毕竟代表平山基地,陆长青跟贺琛商量过,还是邀请了他们来参加典礼。
“刚知道医科院和汉河疗养院签了共建协议,恭喜你,卸下一副担子。”向恒并未刻意回避贺琛,走上前,平静道。
与此同时,他看了陆长青一眼,遥遥点头,似在道谢。
陆长青回应他,也点了点头。
“我也还没恭喜你,晋升上校。”贺琛看着向恒说,语气也说不上冷,只是不带感情,像一把尺子,伤不了人,却一下子拉开距离。
向恒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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