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得过什么交代,还是又想给自己树立好形象,楚云棋竟听得相当认真,也提了几条并不太脱离实际的做法。
反倒是贺琛,跟他讨论一会儿后,变得没那么专心:“殿下,二殿下遭了斥责,血晶分配的事,有没有换人负责?”
“那倒没有。”楚云棋撇撇嘴,“有陆景山护着他。”
依星河体制,所有政事汇合在议会,比起只决断大事的皇帝,具体政事上,议会长——也就是陆长青的父亲陆景山说话分量更重。
贺琛眉心微动:“这位议会长什么脾气?很少听说他的事。”
“怎么?”楚云棋挑眉,“表哥忽然关心起他来,是担心他反对你跟陆院长的好事?”
“什么好事,殿下不要胡说。”贺琛模棱两可道。
他答应过陆长青任流言传播,不管他们实际关系如何,他答应的事他自然做到。
果然,楚云棋听了他这“解释”,笑容更加暧昧。
“其实你不用担心,他们父子关系淡得很,陆景山不会管陆长青的事。不过,反过来,表哥你也别指望能得到陆景山的照拂。”
楚云棋提醒贺琛,言下之意,贺琛还是得跟他抱团,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我不指望。”贺琛说罢,似乎随口问,“不过,他们父子为什么关系不好?”
“为什么?因为陆景山心理变态。”楚云棋忽然做贼般压低声音。
“什么意思?”贺琛皱眉。
“你刚才不是问怎么很少听说他的事吗?因为他脾气阴沉,敢议论他事情的人都倒了霉,一来二去,当然没人再说闲话。”
“不过表哥你问我,算是问对了人。”
“我跟你说啊,这陆景山,其实不是他爹跟他名义上的母亲生的,而是——”
楚云棋说到这里,声音压得更低了。
“而是他爹跟他姑姑□□所生。”
什么东西?贺琛眉心跳跳,狐疑地看着楚云棋。
“什么眼神,你爱信不信。”楚云棋低哼,“不过啊,陆景山真正变态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竟然喜欢他名义上那位母亲,也就是你家陆院长名义上的祖母。”
什么乱七八糟的,贺琛更怀疑了:“真有这种事,必然极其隐秘,怎么会传出来让人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姨母掉包你和贺思远,这么隐秘的事不还是——咳,当我没说。”
“你说也没事。”贺琛已经没那么容易被贺雅韵刺痛,眼下,他更关注被岔开的原话题,“就算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和陆景山对陆师兄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陆景山喜欢自己「母亲」,陆长青却是他跟别的野女人生的,他当然不喜欢。”
“什么「野女人」,殿下慎言。”贺琛面色一冷。
“知道了。”楚云棋嘴角一抽,“我嘴就这样,没把门的。”
“反正意思你懂,陆长青是陆景山和不知道什么人生的孩子,陆景山并不在意他。”
“其实陆长青小时候无名无姓,全星都都不知道陆景山有这么个孩子,后来他因为天赋才崭露头角。听说有个官员因为他去奉承陆景山,陆景山竟然说出一句——”楚云棋卖关子地停下。
“说出一句什么?”贺琛问。
“「他还活着?」”楚云棋皱着眉、语气嫌恶,惟妙惟肖学。
他大概当个八卦趣闻,贺琛眉心却深深锁了下,半晌没说话。
“这东西吧,我也不太明白,按说你俩都够优秀的,偏偏就不招亲生父亲、亲生母亲喜欢。”
“而我呢,”楚云棋乐滋滋往别人伤口上撒盐,“虽说资质普通,也没什么特长,我母妃还是把我当宝的。”
“殿下福厚,自然不是我们可比。”
“那也不是。你们也别妄自菲薄,命是自己挣出来的不是吗?”
“是。”贺琛话里多了分真心,“殿下洞明。”
他说着,扫过自己的办公桌,不知为何,想到另一张办公桌,随后,又出神望向窗外。
窗外小花园里,中间处空了一块,那里本来有棵小树苗,也不知道什么品种,贺琛看它长得活泼喜人,昨晚挖走送给陆长青。
此刻,贺琛自责皱皱眉。
是生日呢,他这礼送的,也太不走心了些。
另外,他有些明白了,师兄待他为何比待别人特别一些。
那句“因为你是你”,或许,也是他理解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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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正在办公室酝酿表白大计的某院长:别,你好不容易理解对一次[裂开]
“贺指挥官, 您来了?”晚七点,看见贺琛露面,陆长青的助理急忙站起来。
“麻烦跟你们院长通传一声。”贺琛沉稳道。
“不用, 院长交代过。”
院长交代过, 这位过来时, 不必像别人一样通传。
助理敲开门,直接把贺琛请进陆长青的办公室。
“师兄在忙?”
陆长青正面对虚拟屏幕, 审视屏幕上医科院汉河分院的电子设计图。
“不忙, 只是审一眼。”陆长青说, “你也来看看,有没有意见。”
“规模这么大?”贺琛看向屏幕上庞大复杂的电子设计图。
“未来病人可能增多, 另外我要长期待在这边,一些科研项目和医科院附属学院的部分专业也要迁过来。”
这么大阵仗?贺琛看向陆长青:“师兄在汉河建分院, 不是为了掩饰,咳,那个的权宜之计?”
“这里没别人,可以直接说。”
陆长青说着,切换页面,给贺琛看一张汉霄城设计总览:
“汉霄城原本是为开矿而建, 城市布局不太合理, 也没慎重考虑地质结构,所以一次地震,才造成很大损失, 不过不破不立, 灾后重建,如果能考虑周全,汉霄城也许迎来新生。”
贺琛走上前, 仔细看了片刻。“看着是不错,不过,师兄是不是忘了,汉霄是资源星,不是行政星,师兄做这么多规划,恐怕浪费。”
“现在是资源星,未必永远是资源星。汉霄星有自己独特的自然风光,未来往疗养观光方向发展未必不可。”
“是,有师兄这块金字招牌,如果还能加上资金保障,师兄的想法确实有很大可能实现。”贺琛沉吟道。
“但是?”陆长青观察着他的神色问。
“但是资金从哪里来?师兄又为什么要做大做强汉霄星?我说过,汉河不参与权势争夺。”
“汉霄星矿产大部分已经枯竭,如果不调整,现在这些以开矿为生的居民将无以维持生计,汉霄星也会沦为一颗废星。你担心的资金,医科院带来一部分,帝国筹措一部分,陆家因为那个目的,会支持一大部分,我还有一些人脉,他们有求于我,会乐于投资。”
“至于权势争夺——”陆长青顿了顿,“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知道你的想法。”
他说着,放大规划图的某部分,显露出一座低矮的城堡和彩色的乐园来:“这是一座幼儿园,旁边是小学。”
“我知道,你想带乐言去游山玩水,但乐言的年纪,也正需要和同龄人接触交往,一年中有几个月,你可以让他回来上学。”
“我希望,游历之余,你和乐言,有家可以回。”陆长青放慢声音说。
他说话向来坦然从容,没有过犹疑软弱,这次也不例外,只是,这次他负在身后的手微微紧握。
“谢谢师兄。”贺琛不觉又错开陆长青的视线,“师兄为了乐言,深谋远虑,我很感激。”
“你不用感激,我待乐言,和你待乐言,并没有多大差别。而且我不全是为了乐言,也是为了——”
“咳!”贺琛咳嗽一声,脸慢慢涨红起来。
“我还什么也没说。”陆长青看他眼睛都不知往那儿看的样子,紧张的神经稍松,略牵了下唇,“都说军中荤素不忌,你怎么这么单纯?”
“谁单纯了?”贺琛羞恼万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
他忽然顿住。
“无非是什么?”陆长青看向他。
贺琛滚滚喉结,说不出话。
“无非是,我喜欢你。”陆长青正视着他,轻声开口。
贺琛埋着头,脸上的红蔓延到脖颈。“那只是师兄的错觉。”他低声说,“只是因为我们两个比较像,你看到我,就像看到你自己。”
“我们两个比较像?”陆长青眯了眯眼睛。
“对不起,我找楚云棋打听了两句你和你父亲的事。”贺琛坦白承认。
“因为我们现在在合作,又有相似的经历,相互产生好感是难免的,但好感是一时的,我们在大道上并不同路,未来必然分开,所以还是做朋友就好,我想,师兄也赞同。”贺琛努力把话说的成熟稳妥。
但陆长青全然抓错了他的重点:“「相互产生好感」?”
“这么说,师弟对我也不是全无感觉?”
贺琛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这不重要。”
不,这怎么会不重要。
陆长青一向沉稳,却也喜悦到失言一会儿,半晌,才再次出声:“身体好了,要不要试试机甲?”
嗯?话题转变有些突然,但原话题贺琛也正不知怎么继续,那机甲又是他一直想着的,他自然就点了头。
陆长青于是又带他往机甲实验室走。
“关于我父亲,楚云棋都跟你说了什么?”路上陆长青问。
“也没说什么,就说他性格不太好。”贺琛含混答。
“很遗憾,他不止是性格不好。”陆长青平静说,“他有种需求,长期、或许永远也无法得到满足,压抑之下,他将目光转向权欲。”
“议会总揽帝国政务,他自觉龙椅上的皇帝是个摆设,自己呕心沥血,是星河真正的掌权者,唯独兵权除外。”
说到这里,进入实验室,有人来往,陆长青收住话头。
贺琛忍不住,侧首看向他:他经历过什么,才会说起陆景山,冷静得像在解剖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人。
“圆月有缺,总是叫人遗憾,何况那些贵族,还往往仗着自己兵权在握,不尊重他的政见与决策。”进入那间独立的机甲室,陆长青合上门,继续说起来。
贺琛听得越来越明白:“所以他研发了零号,想卸掉贵族权柄?”
“他花费那么大力气,想要的自然不只是「卸掉」,贵族也不会束手就擒,听凭他卸掉。”
“所以他要掌控零号,进而掌控自己的军队。”贺琛立刻说。事实上,这个想法早已在他脑子里,现在只不过是串起前因与后果。
“也所以,他不止需要矿脉,还需要一支合适的部队,比如,一支可以从贺家军改造为陆家军的部队。”贺琛说着,眼底已经满是戒备。
“别紧张,那只是他一厢情愿。”陆长青说。
“是吗?”贺琛问,“那师兄之前说把零号给汉河用,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陆长青停顿片刻,把那个“你”字收回去,“为了让他一切成空。”
贺琛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如果让你掌控零号,你会乖乖做他手里的刀吗?”陆长青问。
“我不会。”贺琛对这一问并无犹疑。
“但你们这些世家大族,总有手段控制自己想控制的人,不是吗?”
贺琛问着,心里甚至无法控制地生出一种荒诞、但并非不可能的怀疑:会不会,陆长青所做的这一切,看似坦诚,其实都是为了取信于他,是在进行一种变相的“控制”?
会不会,他仍然在“理解,并顺势而为”?
“你在想什么?”陆长青问。
“没什么。”贺琛撇开头,看向那具漂亮的、十分吸引他,但也让他谨慎戒惧的机甲。
“我知道你这些年经历过很多,戒备心重,我的身份,当然也让你有所顾忌。”陆长青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对陆景山、对陆家,如同你对贺雅韵、对贺家,你能不能多信任我几分?”
“陆景山和陆家,对你做了什么?”贺琛凝眉问。
陆长青手指弹动了下,静声答:“杀了我母亲。”
贺琛眉心一跳:“为什么?”
“事情有些复杂,我暂时不便跟你解释。”陆长青说。
贺琛沉默片刻,点了头。
“你说我们在大道上并不同路,我想说的是,事实并非如此。”陆长青又说。
“我不明白。”贺琛说,“我看到的事实是,不管你要顺从、还是逆反你父亲,你都在苦心孤诣掌控这东西。”
他指指身后的机甲。
陆长青没有立刻解释,而是按下一组按钮,启动了那具机甲。
墨色甲胄的缝隙里亮起幽蓝的能量辐射光,并不很炫目,让五感处于轻度过载状态的贺琛,也能舒服接受。
“力量增益800千克,防御等级500千焦,机动性普通地面最高秒速150米……”
陆长青语气如机械音般沉稳,报出一串数据。
每一项,都强烈勾起贺琛胃口。
比起现在普遍在用的、更接近战甲的普通机甲,零号的性能优越太多,难怪号称能让普通人也发挥出武士的实力。
“这样的东西,不能落入我父亲那种人手里。”陆长青输入指令,打开机甲的驾驶舱,看向贺琛。
贺琛看明白他的眼神,脱去军装外套,踏进驾驶舱中。
记忆凝胶填充的座椅包覆贺琛的身体,一只轻便的软金属头环降下,严丝合缝套在他头上。
“莫斯环,内置脑电波和生物电场感应器,可以瞬时读取一部分宏指令。”陆长青一边讲解,一边抬起手来,查看头环有没有跟贺琛完全贴合。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设计师姓莫?”额头被他手指触碰,贺琛略错开眼神,没话找话问。
“莫斯,血神十二使者之一,负责人、神之间沟通。”
“……唔,我不太擅长神话。”
“看出来了。”陆长青托住他后颈,最后检查了一遍,松开手,后退一步。
驾驶舱合拢,舱室上升,和机身锁定,贺琛面前的舱壁淡化、“消失”,转而亮起几块幽蓝色的虚拟面板。
陆长青介绍:“左一,触觉反馈系统。左二,视觉交互——”
“太复杂了。”贺琛的声音透过机甲传出来,带着机械传输造成的扩大与变形。与此同时,数米高的机甲晃动了下,机械手臂抬升起来。
“既然复杂,不要着急同步。”
“我说的复杂,是对一般人复杂。”贺琛带点儿不自觉的傲气说道。
陆长青弯了下唇角,乘坐升降台,上升到和机甲驾驶舱齐平的高度。
贺琛通过视觉交互系统看到了他,体感上,和肉眼直接看到没什么差别——单凭这一点,已经比贺琛之前驾驶过的所有机甲都要先进。
“这家伙,真的不需要精神力,普通人也能驾驭?”贺琛问。
“理论上能,但普通人难以承受机甲本身带来的负荷,还是觉醒者更适合。”陆长青说。
贺琛点头,点头的同时他已经掌握了基本的平衡,他对着测试器挥出两拳,看着显示出的数值,眼睛深了深。
这是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武器,落在某些人手里,的确不是好事。
给陆景山,可能掀起腥风血雨——如果他果真是师兄口中剖析那样。给那些贵族,他们会更有恃无恐,盘剥起平民变本加厉。
“师兄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武器,不存在会更好。”贺琛问。
“想过。”陆长青答,“但武器的意义不仅在于攻击,还在于自保和守护。而且,你能毁灭它一次,不能保证它不会在别的地方再次出现,不能保证它永不落入不该掌握它的人手中。”
贺琛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懂。”最终,他不带什么情绪说。
这些不关他的事,他不想掌握什么,只想不被掌握。
想是这么想,但贺琛还是忍不住问:“那,除开汉河,师兄打算把它交给谁?”
“沈星洲。”陆长青答出一个完全出乎贺琛意料的名字。
“沈星洲,他不是——”
“他的确还在接受治疗,恢复需要时间。”陆长青仿佛知道贺琛在疑惑什么。“但他还有一批忠心耿耿的部下,而且他们当年,本来就打算推行贵族与平民武士的平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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