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你说,我有没有朋友?”楚云棋忽然又开口。
“什么?”
这驴唇不对马嘴的一句,把贺妃听得愣了愣。
“我的那些狐朋狗友,都是母妃你花钱请来陪我玩的,是不是?”楚云棋从摇椅上坐直了些,看向他母妃。
“……不是。好好的,怎么这么问?”她叫几个人陪儿子玩,一句暗示就行,哪里用得到花钱!
最多赏那些夫人太太一些珠宝古玩!
楚云棋又躺回摇椅上,眼睛望向空处:“母妃,你说,我要是成了植物人,那些朋友,有人会来看我吗?”
“越说越离谱了,你怎么会成植物人?”贺妃恨不能他把这不吉利的话吞回去,从妆凳上起身走过来,伸手贴了贴楚云棋额头,“也没发烧,你说什么胡话?”
“我没说胡话。”楚云棋拉下他母妃的手。
“母妃,贺琛的战友成了植物人,三年了他还在管,看样子要管一辈子。我呢,我要成了植物人,肯定没人管我,就算开始有,三年后也没了。”
“胡说什么!”贺妃气得打了他一下,“母妃在,哪里用得到别人!再说你怎么会成植物人!”
“嗯,也是。”楚云棋忽然抱住他母妃,撒了个娇,“谢谢母妃。”
“傻瓜。”贺妃也平静下来,摸着楚云棋的头,忽然一阵感伤,“棋儿,你长大了。母妃知道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楚云棋支起头来。
“情义。”贺妃答。
楚云棋静了静,没反驳。
其实他脑子里只有浑浑噩噩一团,但母妃说的这两个字,好像,就是他在想的东西。
“可是棋儿,你记住,这世间,情义是最不可靠、最没有用的东西,尤其你生在楚家。”
“你需要的不是情义,是权力。”
“靠情义,母妃和你,会被别人吃得渣都不剩。”
“我——”楚云棋蹙起眉,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又驳不上来。
他正纠结,侍女敲响房门:“娘娘,外头好像出事了,跟贺家有关系,好几个人都被传召进宫了呢。”
“陛下,无妄之灾啊,什么实验室、兽化人,臣等听都没听说过!”
贺妃母子赶到前殿时,贺宏义正有些激动地为自己辩白。
“贺元帅不要激动,我们也只是合理提出怀疑。”巡防局局长,也是方老之子方开宇不急不慢地说。
“因为通关指令是贺思远贺部长给的,免检证书也跟贺家有关,就连飞船也出自贺家旗下的企业,实在巧合太多,才请贺元帅前来。”
贺宏义皱皱眉,看向跟他一道被召来的贺思远:“思远,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后勤部有人拿你的幌子办事?”
“我束下不严,部里确实隔三差五有人打我幌子办事,至于这些,”贺思远冷静扫过那些文书,摇了摇头,“我不知情。上面没有一个我的私章,所谓走关系、下指令,方局长可有实证?”
“如果没有实证,仅凭几个巧合,实在……而且,事情如果真是我做的,岂会如此纰漏百出,请陛下明察,请巡防局严审,今天这事,更像有人做局害我、害我们贺家!”
说到这里,贺思远抬眼,隐忍怒气般看了远远站在一旁的贺琛和陆长青一眼。
“你怎么也在这里?”楚云棋悄悄溜达到贺琛身边。
“作证。”贺琛平静说。
“做什么证?”楚云棋看他一眼,觉得他今天气色不太对。
“如果这些是巧合,”方开宇不急不慢看向贺思远,“那抓到的犯人明确供述,在背后主使、命令他们出逃的是贺部长,贺部长又如何解释?”
“我为何要解释?”贺思远反问,“谁主张,谁举证。他们恶意攀咬我,又有何实证?”
“实证就是这个。”
方开宇亮出一枚徽章:“陛下,这是那些犯人提供的,据他们供述,贺思远昨夜曾与他们会面,遗留下这枚东西,他们想着出逃路上或许有用,就保存下来未予归还。”
御座上的楚建恒面色不善,招了招手,方开宇把徽章递上去。
楚建恒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声音如聚而不发的闷雷一样冷沉:“给他看。”
方开宇把徽章亮给贺思远,贺思远眼睛沉了沉:
那是他日常去军部坐班佩戴的一枚,有姓名有职衔,甚至磨痕都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这是有人陷害我!”贺思远摸向自己胸前。
贺琛却看了一眼陆长青。
陆长青神色自若回看向他,仿佛在问他有什么事。
“军部徽章一章一码,绝无伪造可能,贺部长,我们已经查证过,这枚徽章确实是你的。”
“这是有人偷窃栽赃!”
“监控拍到贺部长昨夜出入某个地方,和嫌犯供述的地点一致,贺部长不会说我们巡防局也在栽赃你吧?”方开宇冷声问。
“出入同一个地方,也不能说明就碰面密谋了什么吧?”贺宏义面色难看说,“也许那嫌犯是跟别人碰面,恰好见到了思远,这才起意诬陷他呢?”
“果真如您所说,临时起意,又怎么提前偷窃到贺部长的徽章?”方开宇冷笑反问。
“就算这些都是巧合、都是栽赃,贺部长的流水又怎么解释?”
“什么流水?”贺宏义面色更加难看。
“要支撑一家实验室运转,贺部长这些年苦心孤诣,耗费不少啊。”方开宇又拿出一叠证据。
贺宏义翻看后,脸色发沉,厉声质问贺思远:“思远,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解释?!”
“别演了。”皇帝阴森森开口。“没你授意,他敢做这么大事?”
“冤枉,陛下!”贺宏义是真冤枉——光实验室就算了,还是跟楚建华案有关的实验室,这是怎么回事,他当真毫不知情。
“血神在上,臣敢发毒誓,臣真的毫不知情!思远,你这个逆子,你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贺宏义转向贺思远,看那样子,恨不能亲手把贺思远的嘴撬开。
“我——”贺思远正翻看那些流水,越翻脸色越苍白。
“你快说!”贺宏义一脚踹在他身上,将他踹跪在地。
这一踹让贺思远开了口:“我是被胁迫的!”
他身体微微颤抖着说。
“被胁迫什么?”皇上徐徐问。
“被胁迫,给他们资金支持。”贺思远咬牙答。
“给谁支持?”楚云棋听不明白,戳戳贺琛,没等到贺琛回应,倒是听见贺宏义一掌掴在贺思远脸上——
“你糊涂啊!被胁迫了怎么不跟家里说,不往上报,让陛下给你做主!”
“朕也觉得奇怪。”皇上慢声道,“他不跟朕说,情有可原,不跟你说,也太说不过去。贺宏义,恐怕压根没有什么胁迫,是你们舅甥在演双簧吧?”
“怎么,敢做不敢当?推个小虾出来顶罪?”皇帝阴森缓慢的语气陡然一变,“贺宏义!三十年前谋逆案,朕竟放跑了你这条大鱼!”
“陛下!”贺宏义双膝“砰”的一声跪倒在大殿,“臣冤枉,臣就跪在这里,陛下尽管命人去查,查到臣和谋逆案有一丝半点关系,臣立刻触柱谢罪!”
“陛下!”贺妃也从殿后转出来,跪在贺宏义身边,“陛下息怒,大哥再怎么糊涂,大事上是拎得清的!”
“又关你什么事?”皇帝错开视线,不看他们兄妹,看向方开宇,“还有什么证据,一道呈上来!”
“是,陛下。”方开宇开口,“贺元帅方才说他和谋逆案绝无关联,事实上,还真有一点关联。”
“逆犯楚建华手下有一名幕僚,名叫荆问笛,此人曾与贺雅韵有过一段韵事,在星都不是什么秘密。”
啊,怎么牵扯到这人?楚云棋看了一眼贺琛。
“我们比照案宗,已经查明,荆问笛归案前,正是这家地下实验室的主管。”
那个人,掌管实验室?贺妃眯了瞬眼睛,看向贺思远,又想到陆长青和贺琛站在一处的样子,心念电转,忽然开口:
“陛下,提到这个人,臣妾倒更能确定,大哥是无辜的了。”
“哦?朕给你机会,你说说,他怎么无辜?”
“这要请臣妾的姐姐说话,这恐怕全是他们一小家的事,大哥毫不知情,毕竟姐姐——”
贺妃欲言又止。
“毕竟什么?”贺宏义又着急,又隐隐忧心,不知道她吞吞吐吐是要说出什么话来,今天这一切,实在超出他预料!
“毕竟姐姐,连思远和琛儿的真实身份,都一直隐瞒家里!”
什么?贺宏义大蹙眉头。
“身份?”皇帝眯了眯眼,扫过贺宏义惊讶不解的神色,看向贺妃,“什么真实身份?”
“陛下恕罪,臣妾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当年在家中,臣妾见过姐姐跟那个荆问笛温存,他们两人看起来情投意合,根本不是什么一夜风流的关系,而且,而且臣妾见过那人面貌,思远越大,就跟那人……长得越像!”
“母妃,你的意思是——”楚云棋惊奇地张大嘴巴。
“因没有证据,臣妾一直把这事埋在心底,只是每每见到琛儿,总觉不忍,才叫云棋与他多亲近一二。”
“……”这话就,楚云棋真巴望他母妃能省省,直接说重点。
“但是刚才听到那人名字,又听思远和这件事牵连,臣妾无论如何不能再隐瞒下去了。陛下,贺家要是有人同荆问笛留下的什么实验室有关联,那也绝不会是大哥,大哥和全家上下,都被姐姐瞒在鼓里啊!”
“姨母,姨母何出此言?这全是空穴来风!”贺思远脸色煞白,一副蒙冤受辱的模样。
“空穴来风,倒也未必。”御座一旁,本是来陪皇帝下棋的方老忽然出声。
“老师何出此言?”
“陛下。”方老弯腰行礼,“臣也有一事要禀报。”
“臣多年前在外游历时,曾遇险境,幸被贺家军中一位年轻有为的军官所救。”
方老说着,看向贺琛,神色温和:“时隔多年,臣一见到贺指挥官,恍惚若见故人。”
贺琛向他轻点了下头,而贺思远,身子摇晃了下,脸上苦笑:“恍惚、很像,陛下!这是贺琛,这一定是他嫉恨我身份,做局害我!”
“哦?那荆问笛多年前曾用名荆远,也是贺琛做局害你?”方老悠然转向他。
“什么?”贺思远脸上苦笑一散,怔怔望向方老。
荆远,贺思远?皇帝捏捏眉心:“去,宣贺雅韵!”
“贺琛是荆问笛的儿子,思远是我和家里军官生的,事情就是这样,别的都是无稽之谈!”
贺雅韵似乎早就候在殿外,第一时间,就来到对质现场。
她一身黑衣,面色冷漠,即便是见皇帝,也只是照规矩行了一礼,未曾展现任何多余的恭敬,倒是同贺妃姐妹对视时,狠狠剜了她一眼。
接下来,不管方开宇怎么问,她都只有那一句答案。
皇帝眼神莫测:“那你们母子倒解释解释,这二十年的流水,二十年的所谓胁迫,是怎么一回事?”
“回陛下!”贺思远似乎早就在等这个解释的机会,“臣被胁迫,确实,与荆问笛有关。”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看向他,连贺雅韵也不例外。
贺思远低垂着头,言语清晰解释:“那年,因为弟弟被认回贺家,臣听闻他的身世,一时好奇,循着线索追查一番,不巧追查到那家实验室,不幸被他们勒索上。”
“什么线索,当年那样多人力物力都没查出实验室的存在,你单枪匹马,就撞到他们手上?”方开宇问。
贺思远攥了攥手指,看贺雅韵一眼,又垂下视线:“在母亲那里,见到过一些荆问笛的遗物。”
“好啊,”皇帝看向贺雅韵,“一个逆犯,你对他用情倒深,竟保留着他的遗物,隐瞒重要线索不报。”
“几封书信而已,臣女不知其中有什么线索,何谈瞒报。”贺雅韵答。
油盐不进!皇帝怒哼一声。
方开宇则看向贺思远,继续提问:“请贺部长解释,你又是如何被勒索?”
“那些人说我看到了他们的秘密,花钱才可以免灾,否则就把我关进去做实验。那时我年幼,信以为真,后来付过的几笔钱又成为把柄,滚雪球一样,将我与他们牵扯起来,继续受他们要挟……”
贺思远低头答。
“你为何不向家族求助?”
“是他们说,我胆敢泄露分毫,就与我鱼死网破。”
“这么说,贺部长完全是任人摆布?”
“没错。”
“那放出实验体,攻击陆院长和贺琛等人,也完全与你无关?”
贺思远顿了一下:“无关。”
“如果真的无关,不知情的你,首先应该询问,是什么攻击。”方开宇冷冷盯着贺思远道。
而贺琛,看着贺雅韵的方向。
听到方开宇讯问贺思远放出实验体攻击自己的话,她身体微动,但仍背对他立着,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贺思远却没那么镇定,他额头渗出细细汗珠,身体抖了抖:他感到一股痛意,是他的精神域,不合时宜地震荡起来。
他咬了咬舌尖:“我只是,顺着方局长的问题回答。”
“方局长,他不问,我倒想问了,是什么实验体,什么攻击?”楚云棋真心求问。
“兽化人实验体。”
方开宇答罢,看向上首:“陛下,那些落网的嫌犯供称,是贺思远释放实验体伤人,他们事先并不知情。”
“据他们供词,贺思远有实验室里外三道门禁的权限,可以进出核心房间。”
“搜查时发现这些门禁已经遭到破坏,不过我们第一时间修复,其中一道门禁已经原样复原。”
方开宇说着,向一旁示意,一个巡防局成员,拿着一个盒子装的设备上前,对准贺思远的脸。
“这是恶意针对!”贺思远用力扭过脸,又紧紧闭上眼睛,抵死不配合验证。
直到一个御前侍卫在皇帝眼神示意下出手,“哐”的一脚将他踢倒在地,又拎着后脖子把他的头提起来,对准盒子。
“嘀,验证通过。”
机械音响起,殿内一时安静。侍卫松手,贺思远滑落在地上,抽搐了下。
这动静惊醒了一个静立的人——贺雅韵。
“可笑!”她冷傲地蹲下身,将贺思远扶起来,为他拭干净嘴角的血迹,将他挡在身后,“一个不知哪儿来的盒子,就想给我儿子定罪?休想!”
“你儿子?”皇帝忽然出声,“朕倒是很怀疑。”
“那一个,有雪狼的,才确凿无疑是你儿子吧?”他用下巴点点贺琛,众人都向贺琛看去,神色各异。
“至于这个,试图杀你那一个儿子,你没有半点愤怒,反倒还护着他?贺宏义——”
皇帝视线忽然一转:“你这个妹妹,是脑子不好,还是野心太大?!”
贺宏义处在一系列震惊中,还没回过神来,听见皇帝这么问,从心底升起一股茫然:“陛下这是何意?”
“何意?一个幕僚之子,值当她这样护着?值当你贺家拿亲生子当牺牲品!”皇帝忽然掷出手中茶杯,力道之大,使迸裂的瓷片深深嵌入贺宏义额发。
但贺宏义一点儿没觉得疼——实在是顾不上,他终于反应过来皇帝在说什么!
“不敢,陛下,思远他,确确实实是雅韵的孩子!”
贺妃面色也变了变:糟老头子,这是想到哪儿去了,他怀疑贺思远是楚建华的孩子?
“是与不是,基因说话。”发完火,皇帝好像冷静下来,挥挥手,让人上前取样。
“可笑!”被拔走一根头发,贺雅韵挺立冷笑,“是不是我的孩子,我会不清楚?”
你最好真的清楚!
贺宏义把心狠狠提起来。
这一验要是有个差池,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全家都要跟着她倒大霉!
好在,这一验没出差池。
贺思远千真万确,是贺雅韵的孩子。
“但他的父亲是谁,还要打个问号。”皇帝阴沉沉道。
“我说了,他的父亲,是我贺家军官!”贺雅韵说着,矮下身去,搀扶倒在地上、状态好似很差的贺思远坐起来,揽在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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