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宋闻捏紧了手中的体温计,轻声说,“你快点弄死我吧。”他甚至还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等得……挺急的。”
陆今安没有回应这句带着绝望的笑话,只是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仿佛计算好了一般,入户门的门铃恰在此时响了起来。
他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卧室,片刻后,拎着外卖食盒回来,随意地放在了床头柜上。
“先吃饭。”平淡无波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吃完再死不迟。”
“断头饭?”这个词昨晚是从陆今安口中说出来的,此刻由宋闻重复出来,竟透出宿命轮回一样的滑稽感。
陆今安将烟衔进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外卖包装异常精致,袋子拆了一层又一层。
陆今安此刻竟显出了几分难得的耐心,一边慢条斯理地拆着,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认识张洋吗?”
宋闻觉得自己压根不像个病人,胃口好得出奇,闻着饭菜的香味儿,他心不在焉地敷衍:“不认得。”
一只勺子递到面前,宋闻伸手去接,那勺柄却倏地向后缩了寸许。
陆今安站在床畔,在昏暗的光线里自上而下地垂视着他,缓声道:“想好了再说。”
宋闻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名字可能非同一般:“张……什么?”
“张洋。”陆今安重复了一遍,字字清晰。
宋闻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这个名字,确定自己毫无印象,才谨慎地回答:“我不认识叫张洋的人。”
陆今安的目光在朦胧的光晕中逐渐变冷,但这并不能阻挡他扯出了一个极淡微笑,将勺子向前一递:“吃饭吧。”
外卖是城中老字号的蔬菜粥,配了几样精工细作的点心,香气四溢。
粥热,宋闻用勺子轻轻搅动。沉默了半晌,他问:“为什么突然问我张洋是谁?我认不认识这个人很重要吗?”
“张洋……”陆今安将脊背靠入椅背,齿间含着这个名字,连同淡淡的烟雾一起缓缓吐出……
“张洋,就是那个纵火犯。”戴着墨镜的男人警惕地向四周瞄了一眼,滋溜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说道,“男的,二十八岁,原籍临市,目前租住在老城区槐安路纬七街709号。家里一个老娘、一个残疾哥哥,在老家靠低保过活。”
陆今安的屁股在咖啡馆的卡座里不自在地动了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某个难以言说的部位隐隐不适。
“然后呢?”他出门匆忙,忘了遮掩脖子上宋闻留下的咬痕,只能一手捂着那处,一边催促。
“您这是……?”墨镜男指了指他的脖子,“落枕了?”
陆今安不耐烦地“嗯”了一声:“万老师,我时间有限。”
“得嘞得嘞,”出钱的是大爷,墨镜男赶紧切入正题,“您不觉得张洋这个住址耳熟吗?槐安路纬七街,老城区那片。”
陆今安微微蹙眉,这个地址他确实有些印象,是……
“您的助理,宋闻,就住在那片老城区,他家跟这个张洋的租住的地方,只隔着两条胡同。”
“住得近也不代表就一定认识。”陆今安下意识地反驳。
“嘿,还真认识。”墨镜男往前凑了凑,“张洋是后来搬来的,整天游手好闲,就爱在附近那个小公园溜达。您那位助理也是那公园的常客,俩人碰面能说上话,据说关系还挺不错。”
陆今安松开捂着脖子的手,紧紧握住了桌上的咖啡杯。
“呦,您这脖子……”墨镜男眼尖,看到了那处暧昧的痕迹。
“闭嘴。”陆今安垂下眼眸,声音不大却带着寒意,片刻后,他又重新抬起眼皮,“接着说。”
我到底是闭嘴,还是接着说啊?墨镜男在心里吐槽。
得,再惯一回资本家。他清了清嗓子:“宋闻最近可是动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钱,但您见他添什么大件了吗?这钱,很有可能就是买凶的费用。”
“数额不小?”陆今安记得宋闻微信零钱里只有两万块钱,“多大数额?”
“两万整。”墨镜男伸出两根手指,“您别小看这两万块,对于张洋那种兜比脸干净的混混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这算什么证据。”陆今安转开视线,望向窗外泛黄的树叶,“张洋名下所有银行卡警方都查过了,没有来自宋闻的汇款记录。”
“没有银行流水,不代表张洋没拿到钱,现金交易呢?”墨镜男又滋溜了一口咖啡,“虽然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就是您助理干的,但他身上的嫌疑绝对是最大的。”
眼镜男掰着手指头细数:“他既接触过您的竞争对手,又跟公司里那个女的有过来往,现在还偏偏认识这个纵火犯。陆总,您说,他的嫌疑大不大?”
陆今安:“……”
室内的光源被调亮了一些,餐盒里的粥下去了小半碗。
宋闻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的胃口,胃里暖了,便再也吃不下了。
“饱了?”陆今安偏过头,随手在外卖包装袋上弹了弹烟灰,“那我们就来算算账吧。”
宋闻头皮一麻,放下餐盒,整个人像墙角那只瘪了的气球一样,肉眼可见地萎顿下去。
他率先认错:“昨晚……我不该抽烟,地毯的钱我可以赔,还有烧坏的床单。”
从口旁飘散的烟雾很奇怪,在光线明亮之处,尚可称之为“袅袅轻腾”;但在这半明半暗的室内,那扭曲延展的形状,却无端透出令人不安的诡谲。
陆今安就在这种缓慢消散的烟雾中,掀起眼皮看了过来:“你昨晚不该干的事,就只有抽烟吗?”
宋闻哑然。他倒也没想为自己找借口开脱,如今大仇已报,加之对陆今安心怀愧疚,此刻,他显得异常顺从。
“都是我的错,陆总你怎么罚我都行。”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陆今安平心静气地开始报账,“地毯,土耳其进口的手工羊毛毯,一万四;被你烧毁的真丝床单,三千二;还有那个从普陀山请回来的紫铜香炉,两千八,加在一起,正好两万,付钱吧。”
“呃……”宋闻下意识在被子里蜷起腿,“那些东西这么贵?我能不能……看看发票?”
“你这顿外卖花了三百块,宋闻,”陆今安衔着烟,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讽,“你觉得,我有必要为了两万块骗你吗?”
陆今安从自己口袋里抽出宋闻的手机,在指间利落地一转,递到他面前:“我记得你零钱里正好有两万,转钱吧。”
“我的手机?”宋闻接过手机,有些愕然,“怎么在你这里?”
随即又吭哧瘪肚地喃喃:“那笔钱……”
陆今安偏过头,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将烟蒂用力按灭在外卖盒盖上,转回脸看向宋闻,声音放得很轻:“怎么?”
他的语调太过轻柔了,像柔软的丝线一般层层缠绕,将人勒紧。
宋闻的眼珠慢慢一转,才挤出一句:“那钱,我借给别人了。”
“借给谁了?”这明显是一句逼问。
宋闻打了个磕巴:“借给……三姨家的表妹的二姑的儿子了。”
陆今安轻笑:“关系扯得够远的,那我这钱,是不是就要不回来了?”
“我会还你的。”宋闻在心里快速计算着自己的工资,除去基本开销和每月必须上交给二叔的生活费,“三个月,最多三个月我就能还清!”
陆今安将双臂撑在膝上,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他勾了勾脚,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先别急着算这个。”他慢慢抬起眼,目光落在宋闻脸上,“还有一笔账,我忘了加。”
像是朗诵中的留白,他顿了顿,才清晰地吐出几个字:“陆昊今天的抢救费。”
宋闻心头一凛,手指骤然握紧:“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陆今安的声音冷得像冰,“是知道你和陆昊之间的陈年旧账,还是知道你处心积虑硬S了我,就为了报复他?”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按亮屏幕,那张宋闻曾展示给陆昊的照片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你什么时候拍的?”陆今安缓缓起身,拿着手机一步步逼近宋闻,“你是怎么把它展示给陆昊的?给我拍照的时候,加了柔光磨皮没有?”
手机越来越近,屏幕的冷光映亮了宋闻的脸。然而他的视线却穿透了这片光亮,一直落在陆今安的身上。
在光线无法直射的背面,陆今安的眼底深处,此刻,正藏着沉重的悲恸与荒凉。
“陆今安……”宋闻伸出手,想要去碰男人的手腕,指尖却在空中徒劳地滑过,什么也没抓住。
陆今安转回手机,自己端详了几眼,嗤笑道:“你照相的技术真不怎么样。”两只一分,他放大了照片,“想知道怎么拍才好看吗?”
宋闻清晰地感知到危险的信号,下意识地摇头。
下一秒,天旋地转。
陆今安以几乎相同的角度猛地将宋闻掼倒,下一刻,便是布料撕裂的声音。
他一把抓住宋闻的头发将他死死按住,然后修长的指尖一探,摸了支香烟递到唇边,齿间轻轻衔住烟蒂,随后是点烟的声音,橙红火苗窜起时,他微微垂眸,眼睫在眼下投出浅淡阴影。
浅浅地过了一口,他摘了烟,才转而将手重重扣在宋闻瘦削的腰线上,指节深陷,用足了力道。
忽略了宋闻的闷哼,他的目光向上一扫,从青年因紧张而绷出的清晰脊椎线条,到微微战栗的单薄肩背,再到凹陷的腰窝和修长的双腿。
在袅袅升起的青色烟雾中,陆今安俯身,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别动余助理,小心烫着你。”
他拿起手机,指尖落下的却不是拍照键,而是录音键。
夹着烟的手同时用力,灼热的烟头逼近皮肤,烫意和禁锢感同时来袭。
“宋闻,”他问,“你还有什么事,是没告诉我的?”
第46章 比金属扣还硌人
陆今安有时会觉得,宋闻像一株能在石缝里扎根的植物,明明知道周遭并非沃土,却总能找到一种方式,让自己以最舒服的姿态随遇而安。
就比如此刻,自己正狠狠攥紧他的头发,逼问着“你还有什么事,是没告诉我的?”,而宋闻却已经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脊背,甚至微微调整了下身体的着力点,让自己被禁锢的姿态更舒适了一点。
“你要是照相,能给我加一层滤镜柔光吗?”他轻声问。
感觉到按在头顶的力道更重了,他只好撤回了请求:“不加也行。”
从陆今安口中吐出的烟雾,模糊了宋闻的侧脸,同样也裹住了他很轻很淡的声音:“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
他搓了搓指尖:“烟……能给我吸一口吗?”
昏暗的光线里,传来陆今安听不出情绪的回应:“宋闻,你还欠我两万块。”
宋闻的指尖缩了回来:“那……算了。”
出乎意料地,陆今安却俯身下来。
胸膛贴着宋闻的背脊,完美地契合了他脊椎的曲线,将他整个人从后方完全笼罩。
陆今安将香烟递到宋闻的唇边,薄唇几乎贴着他的耳畔,用一种极致亲昵的姿态,将最温柔的威胁送进他耳中:“骗我,我就把烟按在你舌头上,反正你以后也用不上这条舌头了。”
宋闻本就没打算说谎,因而好脾气地“嗯”了一声。他微微偏头,就着陆今安的手,浅浅吸了一口烟。
待他吐出烟雾,陆今安以为他要开始坦白,听到的却是:“把外卖袋子拿来铺床上吧,省得火星子再把新床单烧了。”
陆今安低低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攥着宋闻的手腕,长臂一展,将自己指间的香烟和那只手都搭在了床沿之外。
“余助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脾气太好了?”
宋闻悬在床外的手轻轻动了动,食指微微抬起,极轻、极缓地,在陆今安夹着烟的手掌内侧蹭了蹭,像一个无声的安抚。
“我爸爸妈妈,应该是你爸爸害死的。”
没有尖锐的控诉,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悲凉,宋闻只是在陈述一个他认定的事实,“他们去世的时候,我才九岁。他们已经走了太久太久了,久到我不看照片,都快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了,久到……我都不想给他们报仇了。”
夜色温柔地包裹着宋闻平静的语调,他说完,又用指节轻轻碰了碰陆今安的手掌。
这一次,是要烟的意思。
片刻的沉默后,陆今安收回手,将湿濡的烟蒂送进了宋闻的嘴里。
待宋闻浅浅过了一口,香烟便被向上一送,又重新衔进了陆今安的齿间。
压在背上的重量很沉,但宋闻却奇异地感受到了一种安全感。这密不透风的压迫,在某些瞬间,竟也类似于一个紧密的拥抱,填补了他心底那块巨大的空洞。
“不打算报复了?”他听见陆今安衔着烟有些含混的声音,“我看你报复的挺精彩。”
“是你爸爸逼我的。”
“陆昊。”陆今安简短、强硬地纠正。
宋闻听话地改口:“是陆昊逼我的。”
烟草的味道裹着问话,落在青年的后颈:“他怎么逼你的?”
宋闻没有立刻回答,手指绕到身后,轻轻贴上自己的后腰,那里的皮肤正抵着块冰凉的金属,是陆今安皮带的搭扣。
“你的皮带扣硌得我有点疼,能先解下来吗?”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你裤子里的绣花针屁用没有,能剁下来当废品卖了吗?”
宋闻自动屏蔽了垃圾话,收回手,希望也随之破灭。
可下一刻,背上的重量忽然轻了些。
陆今安衔着烟,腾出一只手,拨开金属卡扣,动作利落的将皮带迅速抽出。
就在宋闻暗自感叹陆今安这人只是嘴上不饶人,骨子里其实还挺善良时,那根皮带竟悄无声息地环上了他的脖颈。
皮革内侧贴着皮肤,陆今安手腕一绕,让皮带在扣环中穿过,随即握住皮带的尾端,一拉。
宋闻的颈间,顿时传来不容忽视的压力。
“烫舌头还是太费事了,这样弄死你……容易多了。”
按理说,宋闻此刻应当感到恐慌才对,然而他的脸颊和身体却背道而驰地开始微微发烫。
那种极其清浅的呼吸被遏制的感觉,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窜过他刚刚病愈的身体,需要极力控制,才能压下那股颤栗的感觉。
“接着说,陆昊怎么逼你的?”陆今安将皮带在手中又绕了两圈,微微向上一提。
颈间的压力让宋闻呼吸一窒。
又来了,那种不可控的感觉。
宋闻的手指慢慢攥紧了床单,艰涩地开口:“他间接承认了曾经对我父母做过的那些事,并且……”
陆昊的声音忽然在脑海里炸开。
“你想报复我?好啊,来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做什么!”
“你能怎么样?宋闻,你和你那个不识抬举的父亲一样,都是彻头彻尾的,蠢货!”
病床的轻微吱呀声,陆昊尖刻的嗓音又一次穿透了宋闻的耳膜。
“他轻贱你,看不起你,觉得你即便知道了所谓的真相也无能为力?”陆今安冰冷的声音切入了宋闻的回忆,将他拖回了现实,“我猜,他甚至用最恶毒的语言,侮辱了你的父母。”
宋闻诧异地侧过头,看向身后的陆今安:“你怎么知道?”
男人垂眸,嘴角荡开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因为陆昊就是这样的人,从骨子里,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宋闻心里微微一动,像是在溺水时抓住了一根浮木。就在他以为找到了同仇敌忾的盟友时,颈间的力道骤然再次收紧!
更强的窒息感袭来,陆今安拉着皮革缓缓俯身,胸膛贴着宋闻的后背,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竟然利用我,去报复那么一个老王八蛋,他配吗?”
宋闻的头被狠狠一按,整个面孔被埋,挣扎变得徒劳。
“你怎么不去拔他的管?哪怕你一刀结果了他,我陆今安都会为你宋闻鼓掌叫好。你,凭什么利用我去报复陆昊?!”
宋闻自知理亏,索性放弃抵抗,挺尸一般任由陆今安倾泻怒火。
“说话!”
“因为……是你说的,想要精准打击一个人,就要挑他的痛处落手,戳他的肺管子。”
“我说的?”
“嗯。”宋闻的呼吸有些沉重,小幅度蹭了蹭,像是在缓解某种不适,“你现在是陆昊唯一的指望了。”
“草,”陆今安低骂一声,语气里满是被算计的怒意,“宋闻,你平时看着像只兔子,没想到心机竟然这么深。”
脖子上的力道缓缓又收紧了几分,陆今安像一条毒蛇一样逼近,“话说回来了,老子连身子都搭上了,你竟然都没把那个老东西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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