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宋闻垂下眼睫继续吃饭,“怪不得越来越像他。”
贺思翰有些好奇:“哪像了?”
“越来越……”宋闻将声音埋在饭里,“狗了。”
吃过饭,贺思翰收拾碗筷,宋闻拖着锁链跟在他身后,轻声问道:“贺秘书,我能出去半个小时吗?”
盘子险些从指间滑落,贺思翰扭头:“你说什么?”
“我就出去半小时,”宋闻抬起被铐住的手腕,恳求道,“你放心,我保证按时回来,链子你可以留着,我回来你再给我扣上。”
贺思翰直起腰,膝盖在洗碗机的茶色玻璃门上磕了一下,没好气地推上门:“陆总让我看好你,本来你该老老实实待在卧室的角落的,我让你洗了澡、换了衣服、吃了饭,已经够意思了,现在你还给我出难题?”
如今穿着陆今安高领衫的宋闻,也有些不好意思:“贺秘书,你再帮我一次。”
贺思翰一摆手:“不可能,免谈。”
宋闻沉默了片刻,站在厨房门口轻声要挟:“你刚才吃的饭是我做的,最后那块红烧肉也进了你的肚子。”
贺思翰不为所动:“一码归一码,最多以后陆总逼你吃菜叶子的时候,我偷偷给你加个鸡腿,其他免谈。”
“贺秘书,”宋闻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你好像……晕血吧?”
贺思翰转目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宋闻望了一眼巨大的液晶电视:“刚才在卧室听你自己嘀咕的。”
“所以呢?”贺思翰双臂环抱,微微蹙眉。
“所以……”锁链在地上缓缓拖动,宋闻走进厨房,从刀架上取下一把剔骨刀,慢慢架在了自己被铁链捆住的手腕上,“我可以让你晕过去。”
贺思翰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但很快,那种在宋闻面前已经很少摆出的精英秘书的强硬气场又回来了。
“威胁我?”
他非但没有退让,反而拖过厨房里的一把椅子,从容坐下,双腿交叠,扬声道:“好啊,你割,看我晕不晕。”
冷厉的目光刚投过去,却见对面的宋闻正拼命朝他挤着眼睛,用极低极轻的声音说:“陆今安家是不是有监控?我戏做得这么足,他要是追究,你就说我是以死相逼,你不得已才放我走的。”
贺思翰:“……”
“把刀放下,”他放下腿,一脸无奈,“还以为你终于硬气了一回,搞了半天是演戏。”
“什么做戏做全套,”贺思翰叹了口气,“陆总家里根本就没装任何监控。”
“这样啊,”宋闻有些颓然,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那你能不能跟陆总说,是我拿刀威胁你,所以你才放我出去的?”
贺思翰轻啧一声,站起身把椅子又推了回去:“不能。”
宋闻慢慢放下刀,将链子在手腕上绕了两圈,似乎想让它更服帖一些。他看向已经放进水槽的煎锅,说道:“剩下的我来收拾吧,别弄脏你的白衬衫。”
贺思翰看着宋闻低眉顺眼的样子,腰间似乎又感觉到他之前送的膏药那种令人舒服的温热。平日里,他并不讨厌宋闻,相反,宋闻温和体贴,处事柔软周到,那种细腻的真诚,让他很难真正硬起心肠。
靠在操作台上,贺思翰看着宋闻将双手插进水槽:“我上次出差,关机开会的时候,我妈妈不小心刮了车,还受了点轻伤,是你把她送到医院的?带她处理完伤口,把她送回家,又是你把那天大雨灌进我家的水帮忙淘干净的?”
宋闻轻轻愣了一下,不知话题怎么就转到了这里。
“……是我。阿姨当时联系不上你,很着急,就把电话打到办公室来了。”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妈妈你的名字,事后也不告诉我,这些事是你做的?”
“这……没什么值得特意说的。”宋闻避开了目光,认真洗锅。
“说实话。”
停下手上的动作,宋闻不得不正视贺思翰,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因为你一直都是骄傲的,甚至有点……自负。我以为,你不会愿意让同事知道你家住在城乡结合部,房子低矮老旧,每天只能睡在一张一米五的小床上,西装都得挂在晾衣绳上,一双破雨靴穿了几年都……”
“打住。”贺思翰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他有些无奈,“我虽然不怎么介意这些,但倒也不必说得这么全面细致。”
“你不介意?”
“不要拿你的有色眼镜看人,我只是没必要向别人汇报我的生活。”贺思翰叹了口气,语气软化了许多,“咱们言归正传,宋闻,你非要出去,到底是要做什么?你跟我透个底,不会对公司、或者对陆总不利吧?否则我真的没法交代。”
宋闻认真回想并分析了陆今安对陆昊的态度,以及那些隐含的敌意后,才郑重回复:“不会。”
贺思翰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出破绽。最终,他转身启动了洗碗机,在机器的转动声中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抬起眼皮:“真的半小时就能回来?”
宋闻点头:“能。”
“我可是有债要还,有老娘要养的,我现在把身家性命都押你身上了。”
“我不会让陆今安开除你的,”宋闻顿了顿,小声补充,“虽然跟着他……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宋闻裹着件陆今安的宽大外套,领口拉得老高,半张脸埋在了衣领里。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时,他付了钱,下车的动作慢得发沉。
将额头抵着车门框缓了几秒,他才勉强稳住晃悠的身子,这次换了手背去贴额头,很烫,显然还在发烧。
宋闻没有直接走进医院,而是拐进旁边一家小店,几分钟后出来时,手里多了个不透明的黑色塑料袋,袋口被仔细系紧,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只隐约能看到袋身被撑出了方正的尖角。
拎着袋子往医院走,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一样。穿过门诊大厅时,他不得不伸手扶了一下冰冷的墙壁,才算勉强稳住了身体。
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进VIP病区,当宋闻终于站在那间熟悉的病房门外时,面色已经一片惨白。
他握着手机,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屏幕,却迟迟没有推开那扇门。
向后一退,又坐在那张长椅上,他偏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树叶依旧铺得繁茂,可仔细看,边缘已经泛出了浅淡的黄。
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带着点凉意,拂过发梢时,宋闻才忽然惊觉:原来夏天,真的要过去了。
夏末秋初的阳光依旧炽烈,楼下的公园中有穿着病号服的孩子在笑闹。恍惚间,将宋闻带回了那个阳光同样灼热的上午。
同样是小小的公园,同样有嬉闹的孩子,陆今安将一颗花生放在了男孩的手里,不算热情地说道:“气球我们一人一只,花生我们也一人一颗。记住了,以后受了欺负就要还回去,光哭,没人会同情你,更不会有人尊重你。”
后来怎么的来着?哦,陆今安在那句“谢谢黑脸叔叔”后,没绷住笑了出来。
将那个笑容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宋闻抱紧手中的袋子,心道:原来,陆今安也可以笑得那么轻松,那么温暖。
至于一人一只的气球,宋闻今早看见了其中一只。
那只被拴在陆今安卧室的床头,已经瘪了却依旧憨态可掬的卡皮巴拉,安静地低悬着,像一个被遗忘的,却曾真实存在过的温柔证据……
将这些画面在脑子里又转了一遍,宋闻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痒意,也压下了心底的犹豫。
他站起身,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房门。
病房里很静,白色的窗帘拉着大半,只漏进了些许光线,落在浅灰色的病床上。
床头柜上摆着半杯水和几盒药,心电监护仪放在床侧,屏幕亮着,淡绿色的线条平稳地跳动着,偶尔发出一声“滴滴”声,混着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透着一股沉闷的安静。
陆昊半靠在升起的床头上,身上盖着薄被,在豪华的病房中,整个人陷在富丽却难掩衰败的环境里。
看见宋闻进来,陆昊有些惊讶,却又嘲讽地一笑,对旁边的陪护说道:“我有访客,你先出去吧。”
待屋里的人退了出去,他才正正经经地看了宋闻一眼:“你叫宋什么来着,怎么,被陆今安辞退了,找到我这里来了?”
宋闻没怎么理他,先将那个黑色的塑料袋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然后才直起身,平静地迎上陆昊轻视的目光。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还没有被开除,目前仍然是陆今安的助理。”
陆昊微微蹙眉,随即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那你离卷铺盖走人也不远了。”他浑浊的眼珠忽然亮了一下,带着洞悉一切的恶意,“对了,没辞退你,恐怕跟项目工地失火有关吧?不揪出‘幕后黑手’,陆今安怎么能轻易放你走。”
宋闻的注意力大半都放在手机里那几张精心挑选的照片上,正想着何时抛出才能达到最大冲击的效果,对陆昊的话也就听了一半、漏了一半,因而他下意识地纠正道:“是卧室着了火。”
陆昊早已领教过宋闻这种不着边际的说话方式,只是厌烦地皱了下眉,懒得深究,直接将话题拉回正轨:“少废话,说吧,你今天来,到底想干什么?”
宋闻的脸色因发烧泛着薄红,眼神却没了往日的温顺,他看向陆昊,微微提起唇角,笑着说:“来跟你报告一声,我睡了你唯一的、身体健全的儿子,陆今安。”
陆昊脸上的肌肉瞬间僵硬,心电监护仪发出几声急促的警告音。
随后,心率又慢慢地转为平稳,监护仪上的数字一点点下降,陆昊一嗤:“胡扯,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
“知道你不信。”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宋闻直接解锁手机屏幕,将一张照片送到了陆昊的眼前。
陆昊起初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嘴角甚至习惯性地牵起一丝讥诮:“弄两张似是而非的照片,就想来糊弄我?”
然而,当他的目光真正聚焦在屏幕上时,嘴角的弧度瞬间冻结了。心电监护仪上原本平稳的波形陡然窜起一个尖锐的峰值,滴滴的报警声变得急促起来。
照片很清晰。陆今安深陷枕席,几乎全裸,背上落着几处暧昧的红痕。而那截漂亮的腰线上,一只夹着烟的手撑在那里,不需细看,就能分辨那是一只男人的手。
陆昊猛地看向宋闻,目光牢牢地钉在他的指尖上。
照片上是宋闻的手!
看着陆昊骤然收缩的瞳孔,宋闻凉薄地问道:“陆董事长,看得清吗?需不需要我给你找副老花镜?”
陆昊的呼吸急促起来,脸色从涨红转为灰白。他嘴唇哆嗦着,却仍从牙缝里挤出否认:“合成的,这肯定是假的!姓宋的,你别想用这种下作的手段骗我!”
宋闻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机,对他的剧烈反应视若无睹:“照片可以造假,是吗?”
不等陆昊回应,他向前微微倾身体,一把拉开了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外衣,冷静地展示出脖颈和锁骨周围密集清晰的吻痕。
“我现在从里到外,穿的都是你儿子的衣服。”他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还有,这些都是你儿子昨晚留下的。”
“还需要更多证据吗,陆董事长?”松开衣领,听着更加尖锐刺耳的滴滴声,宋闻坐到沙发上开始慢条斯理地脱鞋。
“知道你儿子有多变态吗?”他问。
陆昊的声音陡然凌厉:“你要做什么?我已经……这么老了!”
宋闻这句听懂了,不可置信的反问:“你以为我要……那啥你?”目光在陆昊树皮一样干瘪的皮肤上扫了一眼,“你饶了我吧。”
“我没那么变态,但有人很变态。”低下头,他继续脱鞋。松了鞋带,袜子向下一褪,宋闻将脚向前一伸,“这些都是陆今安咬的,听好了,陆今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是你陆昊的儿子!”
“即便没有我。”宋闻重新穿好鞋,走到床边垂视一下子好像老了很多的陆昊,“他也不会按照你的意愿,结婚生子,延续后代的。”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病床上的男人几近崩溃,“你给我出去,现在马上,出去!”
“我会走的。”宋闻走到茶几前,从黑色的塑料袋中捧出一个长方形的木盒,“但走之前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他捧着盒子走到床前,轻轻放在了心电监护仪的旁边。
“骨灰盒,早死早安心,就不用操这么多心了。”
仪器的报警声开始尖鸣,宋闻听到了走廊上奔来的脚步声。他缓步走到门前,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面白如纸的陆昊。
轻声说:“骨灰盒很贵的,你别让它等太久。”
刚刚拉开门,两名护士就冲了进来。一片嘈杂声中,陆昊忽然拼尽全力冲着那个消瘦的背影大喊:“害死你父母的人不是我,宋闻,你找错人了!”
宋闻猛然转身,看见那个黑色的骨灰盒被陆昊用力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四分五裂。
十分钟后,宋闻的手机响了。
苍白的手指勉强划动了接听键,下一刻,贺思翰的声音高着八度冲了出来:“宋闻,28分钟了,你现在在哪?陆总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
手机从最后耳畔滑下之前,宋闻撑着最后的清明说道:“楼下,来接我。”
身子一软,他晕了过去。
室内没开大灯,只在床头留了一盏昏黄的夜灯。
光晕散开的面积不大,只能看清床头巴掌大的地方,再往远处……
一个模糊的影子浮浮沉沉,形状古怪,随着呼吸般的节奏轻轻晃动,十分诡异!
刚刚转醒的宋闻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是气球。”
“啪”的一声轻响,从床尾的暗影里跳出一束橘黄色的火苗,短暂地映亮了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是陆今安。
他的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打火机的火焰持续的燃烧着,将那一小块光晕扩大了几分。
借着这光亮,宋闻终于看清了那只已经瘪了的卡皮巴拉气球,正被一根细绳拴在床柱上,随着微弱的空气晃动,在床边安静地起伏。
片刻后,陆今安拇指一松,火苗熄灭。
他整个人再次沉入角落的黑暗里,只剩下无声的沉默在房间中弥漫。
宋闻试图开口,喉咙却一阵干痒,化作低低的咳嗽声。
阴影中的男人缓缓起身,走到床边时,随手用指尖一弹那只瘪了的气球。
卡皮巴拉慢悠悠地荡开了,飘向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陆今安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捏着玻璃杯,将水递到了宋闻的唇边。
“喝水。”他的声音同样低哑,带着久未说话的干涩。
宋闻接过水杯,小口喝了三五口,水流滑过灼痛的喉咙,稍稍压下了咳嗽的冲动。
他缓过气,才发现自己依然是在陆今安的卧室里,只是晨起时这里的一片狼藉如今已被收拾妥当,烧焦的地毯不知所踪,凌乱的床品也换成了灰色的缎面,这个房间又成了样板间的摸样。
“贺秘书呢?”宋闻问。
“回去了。”陆今安接过杯子,放回原处。
他的语气平缓得出奇,听不出晨起时的暴怒,也寻不见平日里的恶劣戏谑,可那种过于正常的平静,反而让人心底发慌。
出于避险的考虑,宋闻下意识地用双臂撑着身体,向床头的方向挪了一点,却忽然才想起来,没听到锁链的声音。
他抬起右手,腕骨处果然空空荡荡,只留下一圈极淡的红痕,但手背上却多了一块细长的医用胶布,中间的棉块上晕开了一点血迹。
没等他问,陆今安便给出了解释:“你高烧晕倒了,挂了点滴,刚拔针不久。”
一支体温计被随手甩了过来,落在宋闻腿边的被子上“再量量体温。”
“不用了,”宋闻掀开身上的被子,试图挪到床边,“我感觉好多了,就不继续打扰陆总了。”
椅子在实木地板上拖动的声音并不十分刺耳,陆今安将阴影中的椅子拖至床前,缓缓落座,不偏不倚挡住去路。
这就是不让走的意思了。
不让走……那就不走了。宋闻默默地将被子重新拉回身上,半靠着床头,斜着眼睛去看那只已经飘进角落,瘪塌难看的卡皮巴拉。
房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只有打火机弹出火苗的声音,短暂又清脆。
宋闻从未见过这样的陆今安,他可以笑着把你的祖宗十八代挨个损个遍;可以话里有话,含沙射影的让你无地自容;甚至可以前一秒温和后一秒骤然翻脸,将人逼入绝境……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只是沉默地坐在阴影里,看起来似乎有些……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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