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月呼吸略有急促,但脚下还是一步两三个台阶,他出声道:“那消息跟催命符一样,我倒是想慢点!”
系统不语,这下他是真的感觉出问题了。
他与卓月相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对系统来说还算是短小。最开始刚到这个小世界,他俩都很青涩,什么也不懂,他还把卓月传送到战场上,以一己之力把困难模式提升了个等级,变成地狱开局。
他心虚的躲在宿主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防止宿主暴怒先弄死他。但卓月却没指责他。
雄虫躲躲藏藏逃离了前线,之后在地下赌场学老千,在酒吧当调酒师,去开发场里搬材料,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就这样苟活了多年。有钱后就去上学,因为前些年的苦难太多,雄虫变得越来越喜欢偷懒,什么活计轻松选什么。
这份懒散一持续就是好多年。
系统一直觉得自己很亏欠卓月,从这个世界到现如今,他几乎每次都办不好卓月交代的事,别人的系统都是为宿主服务,而他却是给宿主添乱。
他没有资格对卓月指手画脚。
所以,每当卓月做出选择后,他才会出来啰嗦两句。他一直都知道,卓月虽然嘴上老是嘟囔着要偷懒,但该干的活一样也没少干。
这么说可能会很矫情,但系统一直都这么认为,他的第一个——
也是他最喜欢的宿主是卓月真是太好了。
虽然他懒散得不成样,虽然他不太听我话,但是他就是很好很好。
“宿主,你真好。”这么一回忆,系统深情表白。
肉麻。这就是榜样的力量吗,因为尊敬贺倍,所以连对方的肉麻技能也要学习?
卓月激灵了下身子,他不知道自家笨系统又抽哪门子疯,轻哼一声算作回应,“导航去A123的路,我忘了。别弄错了,再弄错就真扒了你的数据库。”
系统激情满满的回答,“好的!”
卓月心中狐疑,但到底什么也没说。
碧天白云,徐徐清风吹起,将心中的甜腻带走,送达一片赤忱。
“抱歉,我们尽力了,他的伤势太重了,精神海创伤严重再加上陈年旧伤,真的抱歉,节哀。”
卓月戴着口罩看不清脸,眼底一片乌青,防护服上还沾着几道鲜红的血痕,他紧握住拳,背后是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身前是掩面痛哭的家属。
“怎么会?他明明昨天还好好站我面前开玩笑的,怎么会?医生?您搞错了吧?怎么可能,您是在跟那个坏虫子联合起来骗我的,对吧?”家属虫不管精致妆容的破坏,只紧紧抓住卓月的防护服,用尽全部力气,眼神炽热直盯着卓月,期望面前的医生点一下头,“医生?我家笨虫还活着,对吧?”
卓月不忍在重复一遍,只能低下头不答话。
但机械的通报声已替他做出决定,“A123急救室的家属虫,请签收死亡通知单。”
身后的手术室大门打开,卓月回头看去,白亮的灯光刺进他的眼,几个护士推出一个掩盖住脸的病虫,白色的布单遮住虫身上的创伤,留下一地洁白。
身旁的雄虫连忙跑去,死死盯着那片白色,想揭开那白色却又收回手,眼眶浸湿全是痛苦。
“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废掉你的话了,我再也不逗你了,你睁开眼。”
这边的哀嚎声不断,另一边手术室门口却传来欣喜的欢声。
“雄主!是个雄虫,像你!”小雄虫啼哭声接连不断,抱着他的是慈祥的雄父。
明明两边都是不绝断的啼哭声,但又迥然不同。
卓月站在手术室门前闭上眼,虫的一生也不过如此,和人一样。总会在同一时间有虫欢喜有虫忧痛。
这倒是从来没有变过。
他静静伫立在那,脚底像有千斤石,眼睛不偏不转,看着一切发生。
——卓医生,B124患者呼吸困难。
光脑的提示音再次响起,系统冒出来,小声叫道,“宿主?”
“我知道。”卓月转过身,快步奔向下一个病房。他的身影与墙壁合为一体,纯白又黯淡。
我知道。生命是流逝的。
众生穷尽一生去寻那生活的答案,行至山穷水尽处也少有寻求到的,与其将年华用于寻找,不如将其利用,让自己更好的活着,哪怕是浑浑噩噩。
所以,我知道,要热烈的活一场,就只为了自己。
“给那位患者配点消炎药安排个病房先住着,我这边要和其他医生汇总讨论一下。”
“好的,卓医生。”
长长的走廊间,灯光从上射下撒在瓷砖上,留有一片瓷白色。
身旁的护士点头离开,卓月眼睛跟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直至在拐角处,他收回视线挤了些消毒液抹在手上,冰凉的触感刺激着毛孔,卓月抽了几张纸巾擦手,紧接着缓步走向电梯间。
“你看这几只雄虫,都什么歪瓜裂枣,我都看不上,你让我交给元帅,说是给元帅选的雄主?!开什么玩笑!!!”
卓月站在电梯门口静静等待,他身旁站着几位军雌在低声讨论。
说是讨论,其实就是一位头顶绿毛的雌虫在那训斥下属。
卓月不动声色地瞥了对方一眼,真是夸张的发色。身边的雌虫似乎察觉到场所不对,他声音低下去几分,在那吩咐重找。
刚才好像是在叫元帅?看来是那位向元帅的下属啊,找雄虫。这么说来,他的精神海状况是真的很差啊,都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可惜啊,天妒英才。想尽快解决精神海问题就得就近找,可首都除了上面的几家,哪还有与他相匹配的雄虫呢?而且那几家的雄虫先不论名声,雌君的位置应该都满了。
哎呀,这向元帅手拿祭天剧本啊。
卓月在心底暗暗咂舌。
都没见过这位向元帅,长什么样子来着。
卓月偷偷挪动了下身子准备偷瞄两眼,但那位绿毛军雌已经合上信息册。
合那么快干嘛,还没看见呢,真是的。
“叮咚——”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的虫如潮水般散去,卓月等他们下完后,缓步进去,靠着电梯壁闭上眼。
“谷上校。”低哑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几分磁性,语速不急不缓,听着分外好听。
“元帅,您怎么过来了,贺医生说让您好好休息。”
绿毛男的声。
他是在叫元帅?
卓月微微睁眼,如深潭般的黑眸对上门口那位元帅的视线。
向荫站在电梯门口,银白的头发今天没有散着,扎起了个小尾巴,脸色看起来红润了些,没有那种马上一命呜呼的感觉,眼底的乌青却很是明显,看着就是好几天没安然入睡的样子,穿着军医处统一的病号服,却也不显臃肿。
他扫过自己的下属,顺道看了眼电梯里的虫,抿了抿嘴角道,“房间有些闷就出来了,顺道想问你一些事情。”
“好的,元帅。”谷点点头,转身示意身旁的虫离开,随后跟着向荫离开,“你们几个先下去。”
几只虫敬了个军礼,快步走上电梯,“是,元帅再见。”
电梯门再次闭合。
卓月呆呆地靠着电梯壁,眼眸中有了些无措和茫然,他反应了一会,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脸然后捂住嘴,唇角微微勾起,笑得很是开怀,眼底的泪痣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拨弄了下额前的碎发,待电梯门再次打开,卓月稳步离开。
真的是他,原来是他,怪不得,怪不得呢……
“系统,帮我调取向荫的资料,详细、准确的发给我。”
“好的,宿主。”
第4章 【找茬】
“贺老师,您都说我是虫族军医处的未来之光,那我就提前去接触一下掌权者的案例,这对我也有利,您为什么不给我通过?”
卓月站在办公桌旁,手上端着清茶细细品尝,睫毛垂落,眼尾处的小痣更添风情,紧身的衬衫凸显他的身材,他靠在桌沿一手撑着,随意一抬眼看向某位身穿白色军装的雌虫。
贺倍取下眼镜哈了口气,又拿出眼镜布擦擦,直至镜片透明发光才收手,“别找什么理由,你的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说说看你想作什么妖。”
“还有你再阴阳怪气试试。”
雌虫眼神分明,她双手交叉坐直,全身上下透露着上位者的淡定。
看到贺倍这架势,卓月也自知说实话为好,他先是恭维道:“知我者,定为贺倍也。”
贺倍单挑起眉,就当没听见某雄虫的赞美,直接剖明主旨,语气缓缓,听着很是亲切,“你到底为什么要让我把你塞进向元帅的治疗医师团里呢?可别说是为了自我锤炼,我对你也算了解,一般理由骗不到我。”
“不过你也懒得骗我吧?”
这刚才不是骗了没骗过嘛……
卓月心里吐槽,他拍拍手,脸上露出一丝狡黠,语气充满揶揄,“好吧。你就不能不问理由把我塞进去吗?”
“……”还准备听这雄虫狡辩的贺倍一下就失了兴致,声音又恢复清冷的调,她靠着椅子揉揉眉心,嘴里说出无情的几字,“你做梦。”
“真的不可以吗?”试图假装卖萌的卓月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伤怀,他拭去眼角不存在的泪珠,瞪大双眼凝视面前的雌虫,“贺老师,真的是做梦吗?”
贺倍平生最烦三件事,一是遇到高级雄虫,二是和雄虫打交道,三是走后门。
而现在某只雄虫不知道因为什么理由请求她开后门,这种情况还是她第一次碰到。毕竟很少有雄虫与她关系算得上好。
贺倍指尖附上自己的眼,镜片的折射下眼睛透出冷冽的精光,眼神中暗含警告,“是真的,你在做梦,卓医生。”
“啊。”卓月平淡的叹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两口,他身形不正的歪坐在椅子上,语调慵懒,对上贺倍的眼眸却多了丝寒意,“贺老师,我是个受到保护的雄虫啊,您真的不帮帮我吗。”
明晃晃的“提醒”——他是一只高贵的雄虫。
贺倍心中升起无名怒火,手指定格在半空,她站起身脸色拉长,沉得能滴出黑水来,嘴角还有些哆嗦,看着是真被气猛了。
“出去!这位雄虫阁下,我这破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如果觉得我的态度让你产生不适,那你去雄保会检举告发我吧。”
“好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个路数是不太行了,卓月叹口气,“那拜拜了。”
黑眸中含着一滩细碎光点,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水还留有痕迹,淡淡清香涌入口鼻,不愧是首都最新推出的顶级绿茶,真好喝。
然后,不出三秒,立马滑跪道歉,“贺倍!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请原谅我!”
总有一种在嚎丧的感觉。
贺倍咬着牙门,面色阴郁,“滚蛋!”
“好嘞。”眼瞧没结果,卓月乖乖点头,连忙跑路。
门被风一吹,紧紧合上。
门内的雌虫无言,她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发出轻啧。门外的雄虫眼眸晦暗,唇角勾起。
雄虫呆站在原地,停了没多久,就抬腿离去。风张扬而去,白褂的衣角折起褶皱,孤单的身影一步接一步,泯然于苍茫间。
水天一色,辽阔的湖面如镜子一般,映着苍绿嫣红,波澜浮起,粼粼光点承着清水一道,游荡世间。
卓月坐在杂草上,风不曾断离,额前的碎发怎么收拾都是炸的。旷野疯长,斑驳滋生。
“统子,你今天怎么不说话了?平常这个时候你不是最积极的吗。”
卓月心下奇怪,自家系统自己知道,平常这个点是他一天中最亢奋的时段,今天这么安静很反常。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自家统有什么难事,于是决定直接问。
系统支吾半天,终于是说出了话,“宿主,你今天干嘛拿雄虫身份去压贺老师啊,你明明知道她最讨厌这种……”
他心中很是不解,宿主虽然老是说他笨,可是今天这个情况看起来是宿主更笨一点。虽然贺老师没说出口,但他一个电子产物都能感受到贺倍是真的很生气。
他很纳闷,难道自家精明的宿主脑袋里进了海水,所以才会说出那么奇怪的话?
当年,卓月进入军医大,因为极高的天赋得到了很多虫的赏识,但其中却没有包括贺倍,原因很简单——因为卓月是只雄虫。
贺倍一直认为卓月是为了给自己镀金才进入军医大。双方互看不顺眼。直到某次吃饭卓月碰巧遇到贺倍被雄虫骚扰,顺道帮了对方一把。两虫这才不针锋相对。之后卓月成为贺倍的学生,因为课题研究,他们的交流也变得越来越多,很快就成为好友。
此后多年,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娴熟,既是师生又是好友。
可能因为教养,他们又都知礼度,说话做事都讲求适可而止。平常遇到纷争也只是提醒两句。而今天,却是一反常态。
直到现在,系统都不敢相信,自家宿主竟然以身份威胁多年好友!
今天的对峙,系统实在难以平复。
卓月收敛住笑意,慵懒的嗓音里透出凉薄感,他身子向后倒去,枯黄的草被压的一团糟,“就知道她讨厌,所以才说的。”
系统怯生生的叫道,“……宿主?”
“怎么,你想为贺倍讨回公道?”卓月低低开口,以为系统也准备演绎“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的苦情桥段。
系统:“你是不是得精神病了?”
精神病?我得精神病?!你才得精神病了吧!!!
卓月指尖微颤,气的是真不轻,他叹口气,觉得自己真有病,竟然指望自家笨系统有脑子,“对,我有病。”
系统大有哭爹喊娘的架势,“啊啊啊,宿主,不要啊,不要得精神病!”
“……”我为什么说自己有病。
为了挽回形象,卓月马上改口,故作亲切道,“我没病,刚骗你的。”
“宿主,你没救了,你竟然这么听我话,完蛋,真得精神病了!”
“……”我听你的有精神病,不听你的也有精神病,那我怎么办,把自己折中对半,半半听?
“你昨天帮我查了向荫的资料吧,那份资料是绝密的,啊,当然对你来说绝密还是普通都一样,很简单就查出来了。”卓月不打算继续与某统纠缠,他眉头紧锁,眼眸中细细碎散的光芒外露,将额前的碎发扶起,白嫩的脸蛋俊美非常。
他本打算继续讲下去,又察觉到某统不可忽视的希冀目光,卓月撇撇嘴声音稍稍弱下去,“你的资料库很厉害。”
似是害臊,他轻咳两声又连忙继续道:“那份资料显示向元帅的精神海躁动已经达到高危值。他的高危精神海要是出现状况,虫族有谁能制住他,他迟早会因为精神海出事。但是上面却对外公布他的精神海只是受到创伤,就算有虫多想也不会想到到了高危值。”
系统不懂,只一顾的问,“那这跟老师有什么关系?”
卓月扶额十分无奈,他垂下眼,抿抿嘴角道,“一个小创伤,军医处却压制不了,你觉得可能吗,社会各界真的不会怀疑?怀疑舆论控制的住?都不能。那谁最适合出去顶锅?”
那就只有身为向荫主治医师的贺倍。
只有贺老师。
系统闻言赶忙追问,电子音里好像有了一丢担忧,“那老师她……”
“她会被拉出去顶锅。我今天只是提醒她,别忘记她是只雌虫,在虫族一点都不珍贵,随时都有危险。”
如果真的发生了他所说的那些事,那么贺倍绝对是那只替罪虫。有谁能比身为军医又是雌虫的贺倍顶用呢?
雌虫在这个病态的社会,身份本就低微,不论居于什么高位,对于雄虫来说,雌虫都是最为低贱的。因为低贱,他们可以不在乎对方是否疼痛;因为低贱,他们可以无视对方是否愿意;因为低贱,他们可以践踏凌驾于所有雌虫之上。
没有为什么,雌虫就是最低贱的。
“那宿主,你为什么不直接给老师说,拐那么大个弯子?”
没听到答案,但系统亲眼看着自家宿主耳夹微微泛起红色,脸上似乎有些恼羞成怒。见到这样子,他问得更欢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卓月怎么可能回答他。他怎么可能把“因为这样帅”的理由说出口。他闭口不言,心中恼怒自家系统该聪明时不聪明,该蠢笨时不蠢笨。
打探不到消息的系统吐了口气,见卓月耳尖的红晕已经消退,于是晃晃身子说道:“那宿主你光提醒老师有什么用,你不都说了嘛,那个元帅迟早会因为精神海躁动出事,事一出老师又跑不掉。”
卓月唇角扬起,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没错。所以这个时候就轮到你上场了。”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