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莲寒扶了扶眼镜:“那你走吧,不送。”
不再等眼前的人说些什么,她兀自转身,先行一步离开,身后响起女人嘀嘀咕咕的咒骂声,她刚从战场上下来,夹枪带棍的攻击力比炮火还猛。
贺莲寒感到烦,进屋后迅速关门关窗,把声音隔绝在屋外。
偏房里铺开氤氲暖气,这间屋子面积很小,但胜在温暖,不至于在暴雪的寒冬让她冷得翻不开书,简单洗漱了一下,贺莲寒又是雷打不动地靠坐在床头看起了书。
书页泛黄古朴,这是一本有关腺体改造领域的文献。
她想在八监做点什么。
从回来任职开始,身边数不清多少人质疑过她的动机,没人理解她为什么回来,也没人过多注意过她,她确实是听从了蓝戎的意见,来到薪酬丰厚的八监,但除此之外,她也有自己的一点小私心。
她需要换一种方式拯救这所监狱。
八监,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偏房窗户外透进来一缕月光,今夜有雪,整个天幕看上去昏暗极了,厚实的乌云搅在夜色里,无端让人觉得压抑。
两个小时之后,贺莲寒放下手中的书,滑进被窝里沉沉睡去。
等一睁眼,天就会亮。
十二月份第一天,孟涧出口武器案彻底落下帷幕,军事法庭的最长抗诉期只有15天,C星皇帝未提交新的证据或证人,案件至此结束。
蓝戎将天时地利拿的刚刚好,彭庭献重伤在身,即便二审时间充裕,他也有心无力。
这天,彭庭献易感期来临,被移送第七监区。
他的颈椎和皮肤都伤得非常严重,从八监到七监的整个路途,没人要求他下来走一步,全程被推着到达了单人监舍。
邻里不少犯人好奇地张望脑袋,彭庭献深感待遇特殊,谦笑着和大家挥了挥手。
他躺在病床上,眼神不经意间掠过一间监舍。
里面的人恰好看过来,嘴里的烟灰一抖,啪嗒掉在了膝盖上。
“哎哟,哎哟哟,”程阎像蛇吐信子似的,叫唤个不停:“烫死我了,妈的。”
彭庭献脸上的笑容凝固一瞬,眼睛也眯了眯,程阎从看到他之后便一直装作很忙的样子,被烫得无暇再顾及这边,自言自语转过身去。
狱警拍了拍他肩头:“别瞎张望。”
“这是我舍友,”彭庭献淡淡笑着说:“没想到这个月易感期和他撞上了。”
狱警嗤笑:“怎么,你要标记这老东西?”
“我饿疯了。”
彭庭献微笑。
他的监舍照旧被安排在二楼最角落,S级Alpha信息素浓度极高,通常会关在固定监舍,避免引起其他低等犯人不适。
彭庭献被三五个人合力挪到了床上,众人散去,有狱医进来给他换药。
一路上出了不少汗,他行动不便,纱布需要勤换。
宽衣解带的过程中,彭庭献抬头看了眼表,随口道:“医生,现在七监长官是哪位啊?”
“没有固定,轮岗制。”医生说。
“哦~”彭庭献若有所思:“每个监区的长官轮流监管吗?”
“不,这是警犬训导员的工作。”
狱医一边缠绕纱布,一边面无表情道:“七监现在加入了警犬排查,你们如果有信息素异常,都会被捕捉到。”
“你不需要操心这些,好好养伤,晚上还有一针抑制剂。”
他说完,拿起医药箱离去。
彭庭献目送他的背影,百无聊赖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回想起刚刚和程阎对视的那一眼。
老东西应该也没想到他还能出来。
肚子这时候发出咕噜一声叫,彭庭献饿了,些许艰难地抬起手,摇了摇床头的铃。
这是狱警特意为他安装的,具体哪个狱警不知道,总之对他这样半身不遂的人很方便。
没过多久,监舍的门再次打开,一位狱警进来送饭。
彭庭献捕捉到一股压迫感极强的信息素,还没分辨出气味,便习惯性勾起唇角笑盈盈道:“小裴——”
戛然而止,因为门边传来一声笑。
霍云偃双手环胸斜靠在门框上,啧啧:“你唤猫呢?”
彭庭献循声看过去,发现是他的脸,笑容当即降下来一点,但没全降,他眼里还是亮晶晶的:“怎么是你,这周你轮岗?”
“不啊,”霍云偃一耸肩:“这周是裴警官,下周是,下下周也是。”
戏谑味儿简直要冲到天上去,彭庭献难得抽了下嘴角。
“sare一直是我照顾,所以我兼任训导员,”霍云偃解释说:“很可惜,裴警官已经卸任这份工作很久了。”
简而言之,你这周见不到他了。
彭庭献脸上仅存的那丁点笑容终于淡下来,“哦”了一声,无所谓道:“那我现在饿了,你替他帮我打份饭吧。”
“凭什么。”
“凭他昨天叫我老公,”彭庭献就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笑道:“裴警官很配合,你有意见吗,小霍?”
霍云偃差点就把“等一下”三个字写脸上,他表情异常扭曲,隐隐透露出古怪,这个词带给他的冲击力不亚于听说沈娉婷喜欢贺莲寒。
这一个个的,太魔幻了。
他感到牙根酸,使劲碾了碾,什么都没说就铁青着脸转身走了。
彭庭献在身后提醒:“记得送一份饭,霍警官。”
监舍的门被重重关上,霍云偃的身影消失,彭庭献又悠哉躺回了床上去。
得益于抑制剂的原因,他能捕捉到左邻右舍飘散来的各种信息素,但反应并不强烈,尤其被裴周驭标记过后,一些低等阿猫阿狗的气味闻到鼻子里竟然有些臭。
又老又馊,是他一位舍友的味道。
那彭庭献笑着眯了眯眼,心中思索着什么,午饭时一位狱警进来送餐,他特意打量了彭庭献两眼,确认他没有哪里异常,这才沉默离去。
狱警刚走,隔壁的隔壁就传来一声哭嚎。
“哎哟,你给我换床被子吧!我睡的是真不舒服,警官,小警官,看在我刚做完手术的份上,你……”
这动静吸引了不少注意力,犯人们纷纷探出头来围观,彭庭献行动不便,只能听声。
“别他妈在这倚老卖老了,七监就这被子条件,你挑什么,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呢?”
送饭的狱警“砰”一声把饭盒子撂地上,语气极其难听:“没人伺候你!长褥疮怎么了?你隔壁那舍友都半身不遂了还老老实实躺床上没叫唤呢!”
莫名被带出来夸,彭庭献悠然挑起了眉。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警官,你看我后背,我后背都快烂没了。”
“滚——!”
程阎大抵是真的把衣服脱了用后背对准他,狱警爆发出一声怒喝,恶心到音量瞬间拔高三度。
七监的楼层是环绕型,楼对面的犯人们清楚看到了这一幕,也带出几道骂声。
外边的情况愈来愈复杂,嘈杂笼罩了整个二楼,彭庭献在床上听得心痒痒,他再一次抬起手,摇响了床头的铃铛。
不多时,霍云偃的脚步去而复返,今天果真是他轮岗,在他攀上二楼时,彭庭献捕捉到走廊静了一瞬间。
正破口大骂的狱警:“霍警官,霍警官,你来了。”
霍云偃未作回应,径直走到彭庭献这间来,他先是降下眼帘看了看地上动都没动的盒饭,接着眉峰一凛,磨着牙阴沉沉道:“你还有哪门子要求,一块说,说完整。”
彭庭献无端觉得好笑,哼哼了两声,说:“我想去看看我的舍友。”
“干什么?”
“他的后背不是烂了吗,我去关心一下他,”彭庭献抚平自己身上的被子,颇有些恋恋不舍:“如果需要的话,我非常愿意把自己的被子借给他呢。”
他温和地笑笑。
“……”霍云偃头一歪,十分无语,这话从彭庭献本人嘴里说出来谁听了不想笑。
他想了下,早晨彭庭献被移交过来时顺带备了一辆轮椅,用于后天的身体检查,但现在被锁在了一楼储物室。
是蓝戎特意吩咐的。
房间的监控也直接输送办公室。
思忖了半晌,霍云偃逐渐咂摸出一丝不对劲,他一声没吭,关上门掉头离去。
彭庭献在床上艰难地挣了挣头,他什么也看不到,丧失自主行动能力的感觉让他憋屈,霍云偃离开后没多久走廊便安静了下来,狱警和程阎的争执被叫停,围观众人也散去。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彭庭献简单垫了几口包子后便开始午睡,下午,黄昏时分,监舍外传出此起彼伏的呻吟声。
第七监区的每一周都是受难现场,发热的犯人们大片大片聚集在一起,隔着墙体互相汲取邻边的信息素,霍云偃坐在二楼监视廊的一把椅子上,脚边趴着sare,表情和他一样难受。
周围的气味异常刺鼻,霍云偃刚硬的棱角咬得咯吱作响,他想吐,无时无刻都想逃离这里,难以想象裴周驭曾经那几年都是怎么熬过这样的环境。
sare两只耳朵蔫了吧唧地垂下来,它最近情绪低落,兽医说可能患上了分离焦虑,工作上也频繁出错。
硬生生熬到了零点,霍云偃强忍困意,低头去看手环。
他的手环是仿真制品,由沈家研究员改造,表面披着帕森狱警的标志,内里却用来联系外界,此刻,一个红点正在八监方位闪烁。
裴周驭在命令他过去。
楼下的七监大门是这时候被打开的,接班的狱警走了进来,霍云偃和那人交换视线,零点,他终于可以离开。
凌晨一点十分,霍云偃独自来到了八监。
他嗅了一路冷风,鼻腔稍微缓过来一点,但抵达八监门口时还是清楚捕捉到一股强烈的、浓郁的血腥味,S级Alpha对气味的搜寻相当敏感,他寻着源头走过去,在八监脱离监控的荒凉东北角,看到了两个男人。
其中一人穿着狱警制服,正惊恐地在地上爬,他旁边的吊架上落下来一根麻绳,似乎是被殴打得受不了,他拼命挣脱下来。
霍云偃瞅着这人面容有点眼熟,印象中在前几天见过,但这么冷的凌晨寒冬,裴周驭正赤膊上身站在一旁,手里拎着一根警棍,时不时在晃。
看到他走过来,裴周驭木然掀起眼:“一会儿带他出去。”
霍云偃看了眼地上惨不忍睹的狱警,抖着裹紧衣服:“留一口气?”
话音刚落,裴周驭抡一圈棍子猛地砸在了狱警颧骨上。
他的进攻是连续式的,狱警连惨叫都来得及发出,整个人衣领便被瞬间拽起,身体“砰”一声被甩到了木架上,裴周驭随手扔棍,走过去捡起麻绳,利落地又把他重新吊起,第二棍紧接着抽在了他牙齿上。
凛冽寒冬,一切物体都脆得发冷,狱警口腔承受不住这种级别的暴击,鲜血迸射,他上颚一排牙全部碎裂了下来。
霍云偃后悔离得近,两滴血“啪”地溅到了他侧脸上。
他面无表情抬手抹去,没有出声阻止。
———作为曾经和裴周驭一起带兵打仗过的人,他见识过裴周驭私底下所有模样,战场的残忍程度常人难以想象,裴周驭已经收敛不少。
狱警猝然喷出一口鲜血,白眼狂翻,直接晕了过去。
裴周驭伸手摘掉他胸口名牌,在掌心攥了攥,塞回自己裤兜里,他扔了棍子,冷着脸到一边捡衣服重新穿上。
霍云偃到这一幕才知道他为什么宁愿冻着,他身上有血,到处都是虐待他人的痕迹,但衣服是完好无损的,穿上之后,胸口、腹肌上刺目的红都被一一掩盖。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只是出来透了个冷风。
有点震惊地抽了抽嘴角,霍云偃去看那位昏迷不醒的狱警,只能祝他自求多福,他没有过问半句,上去拎了人衣襟准备带走。
裴周驭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发现冷,他掏了烟,但没点,在手里转了圈边思考边道:“他怎么样。”
霍云偃都不用问是谁:“挺好的,废了一样,躺床上一天没走够一米。”
“嗯,”裴周驭嗓音沉哑:“别让他出去,他适合被关着。”
聊到这里,霍云偃蓦然想起上午那件事:“程阎的易感期和他撞一周去了,就在隔壁的隔壁,早晨的时候彭庭献嚷嚷要过去见他,我才想起来,七监早就备了一辆轮椅。”
“这一切是不是蓝戎故意安排的?”
裴周驭顿了两秒,低声:“是。”
“他需要彭庭献提供武器,程阎也是他的人,那彭庭献和程阎之间就必须先解决。”
这种战术很熟悉,先化解内部矛盾,再一致对外联手效力,裴周驭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评价蓝戎,他音色沉缓:“他备了轮椅,那就是默认去,彭庭献想出气,满足他就是。”
霍云偃皱眉:“收不住场怎么办?”
“不可能,”裴周驭一口否决:“七监绝对有蓝戎的人,场面会被控制的,你看好彭庭献,他打就打,别把伤加重。”
“没人去七监伺候他。”
霍云偃悻悻:“……哦。”
“回去了。”
裴周驭弯腰捡起警棍,转身离开。
霍云偃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咽下了自己最好奇的那个问题。
第二天一早,七监二楼传出一声嘶哑的惨叫。
程阎连人带被整个从床上跳起来,他感到小腹发热,猛一低头,看到一碗滚烫的热粥就这么直挺挺浇在了自己被子上。
几缕热气从被面飘散开来,雾气袅袅,像极了昨天自己点燃的烟。
彭庭献毫不慌张地慢慢收回手,他还特意扣了两下碗,将里面的汤汁挥洒干净,然后嘴形“啊哦”一声,很是抱歉地笑笑:“原来这样才能叫醒你啊,老程。”
程阎疼得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他翻身下床,本能地想冲过来揍他,霍云偃倚靠在门边发出一声咳,沉沉的,含着浓重困意。
程阎攻击的动作一下子停止,他抬头张望,发现霍云偃正用手环记录画面。
又移回来注视彭庭献,他静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厚厚的崭新的一床棉被,这被子下一秒便被他拎起来,大发慈悲似的:“我赔你一床。”
“你什么意思?”程阎肉疼地揉了揉自己小腹:“我跟你无冤无仇,你这是干什么?”
彭庭献举在半空的手停顿几秒,过会儿,他突然松开了被子。
那东西就这样垂直落地,覆盖住程阎的一只脚,彭庭献给东西爽快,扔地上的模样更是果断,他有点不爽地顶了下腮,眼里含着浓浓不解:“要我继续陪你演?”
程阎烦躁不已,抬手直接把上衣脱了。
空气霎时爆炸,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腐臭直冲鼻腔,霍云偃忍不住在门口偏开了脑袋,彭庭献不动,后背枕在轮椅上,一脸淡笑地看着这一幕。
———程阎的背部已经不单单能用“烂”来形容,他的左后腰处被剜去了一块肉,黏稠泛黄的纱布像填充皮肉一样厚厚裹在上面,有腐烂的蛆尸,还有横七竖八的硬床红枕印。
蓝戎根本无暇上心他这些小事,自从当年在监舍被裴周驭拿榔头砸了脑袋之后,程阎要么头晕,嗜睡,要么借着这个由头各种赖床不起。
他渐渐把这份伤口当成免死金牌,虽然是犯人,却时常可以赖床、免去跑操和一切杂务,每天游走在各个监区的犯人里,苦口婆心劝说所有人越狱。
彭庭献静静观赏着这一画面,这些天他在八监的目睹可谓刷新极限,程阎的伤口比之曲行虎那副鬼样子来说简直不要好太多。
他脑袋歪了歪,好整以暇:“我出庭那天,你递给我两盒烟,还记得吗,要不要一起抽?”
程阎迟顿地“哦”了两声,也不知在想什么:“哦,是,是给了你两盒烟。”
彭庭献眼角抽搐了一瞬间,眼睛逐渐半眯,盯着他这幅模样。
昨晚凌晨时他就在想,程阎那天为什么会把时间地点都拿捏的刚刚好?如果烟身里装了类似定位器的东西,那这样的高科技微型装置,是谁在背后提供数据支持?
程阎连监舍的门都不出,有这样通天的本事,一定和他醒来后的八监跑不了。
程阎小心翼翼触摸了一下自己肚皮,上边烫出了几个水泡,火烧火燎的疼痛感和后背融为一体,脸色这时候变得不大好看了:“你这是准备跟我计较计较?”
“我能跟你计较吗?”彭庭献笑容些许凉薄:“你背后可是站了个大人物啊,老程,这事儿怎么解决,你想呢?”
程阎脸一横:“你来,抽我俩耳光呗?”
他眸中诡云翻涌,颇有点嚣张的气势,整个人脸皮厚得仿佛帕森外围那堵墙,彭庭献竟也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坦然,看着看着,兀自笑出了声。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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