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晓得这正中疑莲下怀,可真宿无从违抗他那颗,对于极武道最为纯粹的真心。
然而,接下去的战况,却没有按疑莲的预想去走。你来我往间,疑莲脸色沉凝如寒冰,气息彻底乱了。
真宿进入了抱真守一,摒除浮华,返璞归真的境界。这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虚虚实实,一生都不一定能悟出一次的特殊境界。它就如同一个神秘的空间,比秘境还鲜见得多,与极剑道最高境界时悟出剑意一般,是极难触碰的一道终极天堑。
可真宿并非第一次进入这种入神一样的状态了。
一招一式,虚实兼备,看似虚,实为实,看似实,实为虚,然藏于虚实背后的,其实根本不分虚实,而皆为实。是以真宿的收放出招,威力倍增成双,这一下子就将二人攻势差距拉开了一大截。
真宿认真狠绝的双眸,在瞬移间留下金色的拖影,宛如一头金色巨兽,狠狠撞向疑莲的心船,风云残卷,徒留一片狼藉。
疑莲渐呈颓势。
这会儿轮到疑莲的动作变形,透出一股浓浓的烦躁。
动作一变形,那便与败仗不远了。于是果不其然,在真宿化解了疑莲的金丝缠颈之后,一个反手过肩投掷,再卸掉对方拳脚挣扎,疑莲便被他直接打飞,如炮弹般猛地射了出去。
可未待真宿心宽于自己占回上风,他慢了半步察觉,疑莲坠落的方向,不妥!
“陛——”
话未尽,如同节节炮竹爆开放大千万倍的动静,令大地都剧烈震颤了半晌,迟迟停息不下,比山高的烟尘,顷刻便遮蔽了所有人的视野。
“陛下!!!”真宿无法飞驰,前面只是靠脱离重力的真仙之速,或是撕裂空间以达缩地之效的寸拳,来维持半空的打斗。此时他也不及召来鬼乘黄了,直接倒头下坠,一个翻滚半跪,便调整过来,再寸拳接近鸩王的方位。
而众修者在看清局势之后,亦陷入了混乱。
“真君!!真君!”
“真君怎会,竟是落了下风?!”
“那魔头定然是用了什么下三滥的卑劣手段,阴了真君一手!”
真宿能听到众修者的腹诽,但此时的他毫不在意,只专注于放出神识。可是烟尘中不知掺进了什么,神识竟是无法探看方圆境况。
偏偏是向着陛下的方向去……
他早该猜到的!那家伙是故意的,故意被他击中!对打打不过他,就转移目标!
真宿不由“呸”了一声,继续满身疲惫地寻起鸩王的踪迹。
鸩王身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自楼澜转去为自己加持,一并对付疑莲之后,就抱着头跪在地上,痛苦低吼。他分.身不暇,始终留了一缕关注,可偏偏在进入了抱元归一的境界之后,对战斗以外的一切,一下子失去了注意!!
他竟犯下如此大错!
真宿思及此,急得眼周都染上了饱含悔恨的绯红。
不会的,陛下不会有事的,不要……
烟尘诡异地愈发大了,外头正道之人的气息不知从何时起便远去了,四下逐渐只余一片漆黑,连月光都无法照入。
真宿六感都被剥夺了。
他的神识不再有色彩,而是只余黑白灰三色。
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没有尽头。
可忽然间,他的耳畔传来了一声熟悉的低吟:“走……庆儿快走。”
真宿不由狠狠一怔,金眸瞪得浑圆,四处找寻鸩王。
他原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听到鸩王同自己说话了。
“……不对,哥哥!你清醒着?!”
“不要听信另一个‘我’所说的话,孤分神已经不在了,庆儿快走。”
“什么不在了?!!哥哥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在何处,庆儿这就来找你了!!不要丢下我!!”
“快……走。”
声音变得模糊,直至不可闻,真宿快崩溃了,左顾右盼,就是怎么也无法寻到那抹刻印在他心里的身影。
他几乎从未感到如此恐慌,全然不输以往那两回亲眼看着鸩王遇险时,他的心跳就快要停止了。
就在真宿急躁大喊着“鸩默”,时而又换成充满依赖的“哥哥”,可惜他唤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烟尘骤然散去。
远处的杂音统统回笼。
“那魔头定然是用了什么下三滥的卑劣手段,阴了真君一手!”
“切勿妄动,真君必然不会就这样被打败,再看罢。”
修者们似曾相识的对话,忽地让真宿心头涌上了一种诡异之感。
再仔细一看,疑莲的落点此刻变得清晰可见,出现了又一个大坑。
坑中有两道身影。
只见天上乌云沉沉,云层中竟伸出了一只覆满墨色鳞甲的龙爪,雄伟非凡,巨如宫阙,重重压在了一月牙白袍之人身上。而黑袍猎猎的高大男人则立于龙爪之上,无瞳的赤红双目微微朝下,似是在俯瞰着龙爪之下的疑莲。
疑莲双目紧闭,白袍逐渐浸染成赤,身下更是一片鲜红,血腥味冲霄。
黑袍男人满意一笑,然后目光转而落到了真宿的身上,面容癫狂,发出魔性低沉、滞涩难听的声音:“庆……儿,孤替你,杀了他,你可……欣喜?”
真宿胸口激烈起伏,金眸迸出璀璨光芒,唇角抑制不住地提起,急急问道:“陛下?!这、这怎么可能,入魔之人怎会恢复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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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觉还得三章……怎么越写越多,其实是每章太短小(
不管了,明天再写吧。
第153章 最终战 叁
鸩王看着真宿, 露出残忍的笑容,“你忘了吗?孤的本体在何处,区区分神入魔, 孤夺回控制权了。”
是啊,他怎就忘了呢?鬼王仅是鸩王的一具分神,本体仍被困于史书世界, 便是分神消亡,本体亦不会消失。只要待此事完结,他便可去寻回他的鸩王。
真宿攥了攥拳, 又松开, 旋即金眸浮上满满的喜色。鸩王笑看着他,然后沿着庞大的龙爪踱步走下,张开双臂,“庆儿过来。”
真宿没有犹豫,朝鸩王跑了过去。
一个扎实的怀抱,真宿脸颊蓦地滑落泪水, 泪光被阴沉诡谲的天幕吞噬。
鸩王正要提起一侧唇角, 赤红无瞳的双目却猛地张大了。
“……庆儿?”
真宿眼泪流得多凶,神色就有多冷,他微微偏过头,视线越过鸩王的下颌,投向很远很远的某处,道:“杀了我的鸩王,却还装作他, 你不配——”
真宿猛地抽回穿刺了“鸩王”胸口的手,撇下一地黑血,接着往后退开两步, 冷眼睨着对方那不知何时集束以攻向自己的黑色爪牙,其因中止而悬停于半空,活像被风吹起的柳条。
“鸩王”呕出一口接一口的黑血,那黑雾化作的爪牙也随风飘散,阴煞气聚拢不成形,一记忌恨的眼刀刮向真宿,可嗫嚅几句真宿之名,便无声地倒了下去。
真宿却嫌恶地挪开视线,径直走向龙爪之下的疑莲。
众修者眼见他要对疑莲下手,都坐不住了,纷纷叫嚣真宿住手,欲要前来阻拦。
然而鬼母抱着鬼婴,拖着链锤,挡在了众人跟前。
“哈,不过一介鬼枭,也妄想能牵制住我们?!未免太小瞧我们了!”有修者不服,率先上前对楼澜发出一击。
然而那发着星芒的剑压根触不到楼澜,就被一面无形的墙给弹开了。
紧接着地面亮起了范围极大的禁制金芒。
“抱歉,尔等休想再进一步。”楼澜严肃道。
疑莲清醒了过来,面容狰狞了好一会,忍下剧痛,从消散的龙爪下茕茕起身,恢复了自若的容姿。
“不演了?”真宿意外道。
疑莲深吸一口气,方才没让脸上温文尔雅的面具裂开。那魔人下手当真是狠……竟是死前施展出了天外龙擒这种失传神通……彻底毁了他的极品圣衣,以及能抵一命的逆天邪器“借灾傀儡”!!
让那人只死一次,真是太便宜他!
疑莲暗暗咽下恨意,故意不作反驳,只是那时而抽抽的眉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
他叹息一声,用仿佛在可惜天没降雨般的语气呢喃道:“见师祖对您道侣入魔一事悲痛欲绝,吾不过是成全师祖一个小小美梦。”怎就醒了呢?
后面的话他没道出来,但那可惜的神色,如毒针般狠扎进了真宿的眼里。
疑莲还在继续道:“师祖对那人真是一往情深,宁愿将他毁掉,也不愿他不人不鬼地活下去。不然,即便知晓那可能是幻梦,又如何能下手那般决绝?”
疑莲说罢,斜觑了真宿一眼。本以为继庆那个正道老古板,必然会因他的挑拨而陷入自我怀疑,岂料真宿却笑了。
说话时眉飞色舞,眼中仿佛有银河在转,星光熠熠,将周围都要照亮堂了。
“幻梦都知晓的事情,你竟是不知?”真宿错身经过疑莲,悄声道,“那只是他的一具分神。”
“我的陛下不在此处了。”真宿的笑容愈发大了,回过身来,“你晓得那会如何否?”
疑莲倏然警觉起来,直觉真宿的话绝不是他想要听到的。且那笑容也委实太过灿烂,他恨不得将它从真宿面上撕扯下来。
“我没有顾虑了。”
语毕的一刹那,真宿出手了。至阴至阳切换,以人为阴阳元,阴阳轮转,天地随之轮转,乌云之后的银月降下地线,一轮新日从另一方吊起。
八荒六合,一衣带水,绝无问,息。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倒转乾坤!
太极拳并非真宿最擅长的功法,但至阴中阶的至阴体既已炼成,如此积累,这下他极有可能发挥出太极拳最大的力量。是以真宿做出决断,所谓以柔化柔,一套行云流水地往疑莲身上招呼。四象神兽虚影轮番侵袭,气势磅礴。阴阳将一切感知切割成黑白两色,每一次黑白轮转,都会生出一次斩击,快且如影随形,无处可躲。
但疑莲没有躲,打了个响指,神色并不见慌张,甚至缓缓展开一个古怪的笑容。
片刻后。
“您怎么不动了?”真宿的外掤之势隐而未发,疑莲闲庭信步地绕着真宿走了一圈,欣赏着他无法动弹的身姿。
接着凑近真宿的耳畔,状似亲昵,然而嘴里却吐露出饱含恶意的话:“怎么,‘全灵丹’的滋味如何?”
“其集聚了世上九九八十一种奇域仙毒。真气越纯,毒性越强。这可是徒孙专门为您寻来的呢,费了吾好一番功夫,也是近来才赶巧凑齐的。不知师祖可还满意?”
然而,半晌都没有听到真宿气愤或是惧怕的动静,而是异样的沉默。
莫不是吓傻了?他抑制住愉悦的笑意,斜去目光,孰知对上了真宿一言难尽的神色。
“是毒啊。”他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接着真宿金眸正中的纯黑迅速扩散,然后眼白、眼尾、五窍、眉心,都染上了墨色,经脉表面的皮肤亦出现墨色的纹路,三角耳与大尾巴逐渐腐烂,露出黑红的芯,不一时,便彻底脱落。
那彻骨的剧痛堪比生生剥离人的脊髓,捣烂人的脑髓。“啊……啊……啊啊啊,嗯呃——啊啊啊!!!!”
看着真宿抱头在地上疯狂打滚,痛苦挣扎,将坑洞撞得几要崩塌,疑莲作出怜悯众生的神性模样,双手合十,念道:“就让徒孙送您最后一程罢。”
拂尘一甩,九轮金光如莲花般绽于疑莲背后,一把金匙子出现在他手中,指尖一捻,一挑,坑洞中便涌出圣泉,直接将里头整个浸没。
疑莲结出花状手印,口念法诀:“水吞金。”
他手中的金匙子坠入脚下的圣泉,连一朵水花都未能溅起,便没入了水中。
水吞金,金通禁,意味着金匙子之所在水域,会化作生之囚笼,拓出一片无论何种人何种物,皆无法存活的死亡禁区。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然而下一刻,圣泉平静的水面,蓦地向上冲出一道极高的喷泉,里头再冲出一抹金色身影。
当那身影悬停于空中,慢慢转过身来,俯视疑莲时,他俊美无俦的面上,仍残留着一丝破碎的脆弱感,水珠滑落其金纹遍布的脖颈,只一眨眼,那神色便变得坚毅,带着无一丝人性,只有神性的璀璨金眸,瞬息放大,挤占掉疑莲的全部视线。
离得好近!!
但未待疑莲腹诽完,那张脸,又瞬息变得好远。他离真宿的距离,一下子便拉开了数里,真宿乃至所有修者,都变成了蚊蚋一般的大小。
原来是他被一拳揍飞了出去。
在嘴里晃荡的断齿与血沫尚未能吐出,真宿的脸便又一次在他眼中放大,近得让他心颤,腿颤,头颤,浑身都颤。
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每一处都被一刹上百次的重拳暴揍了个遍。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他速度为何会在吾之上!!!这不可能!!吾没有看错,他修为明明就只有元婴啊!疑莲被揍得发肿变形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真宿眼皮都懒得抬地狂揍着身前的魔头,那因极大量剧毒强行破开了禁制的紫府,与次紫府一齐运作,使得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与敏捷。
双重紫府,不仅思考策略和处理五感的速度翻倍,经脉运转也变得极快。最厉害的是,他的第六感得到了惊人的进化。
在他的神识之中,现下不只有毒素会呈现墨色,一切危机都能在发生前被他双紫府所捕捉到,标记为墨色,因此,他拥有了神级的反应,所有不妙的、对他不利的,皆在他的计算之中。
疑莲自是不可能坐以待毙,作为大乘期的大能,他的底蕴远远不至于此,可是他刚重整旗鼓,予以反击,以为可以抢占回上风。
然而,真宿全然没给他一丝机会。
他又被揍趴下了,这回,他的经脉尽毁。
“不……你……您是何人?继庆用了什么代价,请您……上身?”疑莲的嘴已然被血糊得张不开了,躺在地上,颤巍巍地传音给真宿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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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晚应该不更了,修一下,明后应该能更一章新的,就差两章了![合十]
真宿只俯视着他, 未复一言。
疑莲深信对方定是被什么恐怖的存在给附身了,一如他当年,险些被那老魔头夺舍, 若不是自己灵机一动,取继庆当诱饵,劝服老魔头与他共存, 最后将继庆从白玉京骗下来,借继庆之力弄死那老魔头,再反手褫夺继庆机缘, 吸走其全部修为, 他走不到今日。
一想到继庆这一手,看似棘手,实则黔驴技穷,与虎谋皮,迟早被体内潜藏的大能吞吃殆尽,疑莲便止不住心中窃喜。只是窃喜之前, 他得先破此局, 将那大能牵制住,最好能够劝服……
然而他甫一传音,一挟毁天灭地之势的劈掌便朝他袭来,利落地削去他的右半身!
一身肃杀之气的真宿,微微歪头,眼中酝酿着狠意,缓道:“这, 是报陛下入魔之仇。”
随后,疑莲当即再生半身之体,然刚恢复一半, 真宿的肘臂之上忽然被一条银飘带缠绕,现仙人之姿,徐徐飘向高空。足尖踮定后,银飘带不再承托真宿,转而化作一把银弓,下一刻,真宿踩上弓弦,一屈膝,便以柔韧精壮的身段为重
箭,破空飞射而出——
这一回,疑莲的下颌骨被击穿,他因惊惧而紧缩的瞳孔顿时往右侧挪移,眼睁睁瞪着放大的真宿面容冷漠地擦着他的鼻梁,穿过他再度碎裂的半身。
那粉身碎骨的可怖痛感,足足迟了一息才蓦然重连至紫府,疼得疑莲刹那间呼吸都要停止,倏尔宛如破布般被掷于地面上。
他下意识欲要喘息。
可真宿没有给他这一机会。
“这,是报你插赃嫁祸之仇。”
说罢,真宿一个潇洒回身,从自己终于能开启的乾坤袋中,取出一沓极厚的天级一品符箓。此乃从前他的挚友、亲人为他攒的。极武道不能依赖外物,他从没有动过使用的心思,便是如此解释,众人却依然坚持赠予他,爱意珍贵,是以他都好好存了起来,权当他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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