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阿响把放在左边的书堆放到了右边,这样他就能顺利看到坐在窗边第一排的谷肆了。他趴在桌上,抬头看着谷肆。那人正在看手机,让罗阿响没想到的是下一秒谷肆竟然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虽然只是轻轻抿了抿嘴,但他眼睛里的笑意让罗阿响记了很久。
久到十几年后,他似乎仍然能够穿过时空到达那个炎热的夏天,看见那时谷肆浅浅的笑,和现在这个会强迫他主动亲吻他的男人截然不同。
那是活在罗阿响记忆中的谷肆,他沉默却鲜活,而不是现在这个沉默起来就充满陈腐气味的男人。不过他也已经不是那个会费尽心思去追爱的小男生了,如果谷肆喜欢的仍然是十几年前的他,那么谷肆一定会对此刻的他非常失望,也许他甚至会后悔今天这个吻。
罗阿响闭上眼,他皱着眉头,略显痛苦地在心脏那儿摸了摸,心脏剧烈跳动着,好像在为今晚的重逢欢欣鼓舞。
该睡了,明天还要去研究室给师兄帮忙。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把他的记忆翻了个遍。醒来后他才清晰地意识到,这些年他刻意不去想的事情,依然稳稳盘踞在他的脑海中。
罗阿响起床洗漱,一切都和以往别无二致,他心中的焦躁却丝毫没有散去。罗阿响给周懋打了个电话过去,他需要告诉周懋。
“毛毛,我昨天碰到谷肆了。”电话刚被接通,罗阿响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对面向来话痨的人沉默了一瞬,随后爆发出一阵笑声,笑得罗阿响一阵心慌。
“你干嘛笑?”
周懋止住笑,回答道:“没事,然后呢?”
“然后我把他打了一顿。”
原本已经憋住笑的周懋听见这话又忍不住了,张狂地笑起来。
“哈哈哈笑死我……人家,人家真是欠你的,就你当初做的那些事,我还以为他再见你会先打你一顿,没想到你把人家打了,笑死我了。”
“……你是他发小还是我发小?”罗阿响有些无语。
“不是啊,和这个没关系,我肯定帮你……”
罗阿响没等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本来还想跟他提一下师兄找他帮忙的事,这下也没提。
罗阿响挂了电话,师兄那边正好来消息,问他出发了没,只是用词模糊暧昧,让罗阿响更不想去了。不过他向来言出必行,既然都答应了,也没必要反悔,更何况以后可能都是同一个导师,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气氛搞得太僵也不好。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把身上有伤的地方都遮了遮,特地穿了一条长裤,不过手上的伤就算了,这么热的天,穿长袖他可能会热死。出门前在镜子前看了一眼,头发又长了,该剪了,眼底还是有些青黑,看起来睡眠不足。他给周懋发了消息,说今天的约饭取消了。
周懋那边估计也在忙,他没有继续进修的想法,现在正在忙着实习的事,回复字里行间都透着敷衍,罗阿响也没在意。
他到学校的时候,师兄早就在学校门口等他。师兄名叫郑月清,和他一样是学经济的,似乎已经保送了隔壁高校一个教授的研究生,这会正头疼论文选题,这次叫他去主要也是想问问罗阿响有没有什么想法。
罗阿响仍然觉得有些奇怪,他还没有开始考研,今年才下定决心要考,他现在大三,也不知道为什么郑月清会找他讨论。不过郑月清之前也在学习上帮过他,这次过去无论能不能帮上忙,这个人情算是还了。
郑月清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等他,今天难得没有戴眼镜,罗阿响还有点看不习惯。
“师兄,等很久了?今天怎么眼镜都取了?”罗阿响觉得有些奇怪,他随口问道。
郑月清朝他笑笑:“今天和我们阿响见面,得收拾得利索点。”说完便伸手想去触碰罗阿响的脸。
罗阿响心中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面上打着哈哈,心里却不怎么高兴。之前虽说能看出一点端倪,师兄却从没有过这种动作,在他心里师兄一直是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今天这行为着实有点掉份儿。
郑月清愣了一下,不过也没在意,脸上还是挂着笑,只是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
“走吧,图书馆,今天要查的资料实在太多,没办法才叫你帮忙,你可别介意啊?”
罗阿响有些后悔今天过来了,早知道就随便找个借口推掉了。今天周末,学校很冷清,路上都没看见几个人。现在才9点多,太阳就已经很晒人了,罗阿响身上的伤隐隐作痛,心情也因为郑月清刚才不绅士的行为差了很多。
好在这人之后都没有什么奇怪的行为,他真的只是过来研究论文选题的,罗阿响和郑月清一起在图书馆忙活半天,也小心翼翼半天。
直到午饭时间,郑月清才放下手中的书本和笔,笑着问他是不是累了。
罗阿响摇头,沉浸在那些晦涩难懂的文献里,他都差点忘了自己是过来帮忙的,毕竟他在查资料的过程中差点把自己的论文题目都定了。
“好了,上午就先这样吧,吃饭去?”
罗阿响点点头,他真有点饿了,昨晚没吃,早上就吃了俩小面包。
“对了,阿响,我记得你在找兼职?”在去食堂的路上,郑月清突然问他。罗阿响迟疑了一下,嗯了一声,但他不记得自己跟郑月清说过这事。
“你想找什么样的?家教?还是别的?”
刚交了房租,因为搬家零零散散又买了很多东西,他最近的经济状况说是捉襟见肘都高攀了。他对兼职的要求没那么高,只要给的工资到位,他基本都可以做。最近家教也没那么好找,所以他都不挑,朋友有什么活找他他也都来者不拒。
“没,就随便找了找,有活就做。”罗阿响心不在焉,想到这里他又发愁,一分钱难死英雄汉。
如果放在以前,钱这东西他并不那么看重,但现在事实摆在他的面前,没有钱他是没有办法生活的。
“叹什么气,我这边有熟人的公司在招实习生,你要不去试试,反正你专业对口,对方要求也没你想象的那么高,让我推荐人我立刻想到你了。”
罗阿响犹豫一瞬,他现在没有放弃的资格,于是问道:“工资怎么样?”
郑月清看了他一眼,又笑了,笑得如春风般温和,“我以为你没那么在乎呢。”
“师兄这话说得,我真不在乎的话还找什么兼职?”
“毕竟你平时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让人以为你超脱物外了。”
罗阿响跟着笑,这种从别人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评价的感觉很奇妙,他觉得有趣,原来他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么。
说话间食堂就到了,对于郑月清说的兼职,罗阿响还是有点兴趣的,毕竟稳定一点的工作肯定比他这样强。
吃饭的时候,郑月清跟他说了详细情况。郑月清说的公司并不大,总共也就二十来人,目前正常运营,需要这么一个懂经济的人,够用就行,工资待遇比罗阿响现在做的兼职好,但可能需要经常到公司。
“每周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在公司?”罗阿响问,他这学期还有课,他担心耽误上课,那样的话就有些本末倒置了,罗阿响是不愿意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如果你有意愿,我可以联系一下对方,找个时间一起聊聊。”
“好吧,那麻烦师兄了。”
下午两人又是在图书馆泡了一个下午,郑月清也和他一样沉浸在书海中,这让罗阿响放松了一些,至少郑月清的注意力不再像上午那样基本都在他身上了,看来郑月清还是很有分寸的。
作为一个成年人,罗阿响如今欣赏的就是这类有边界感的人。想到这里,罗阿响想到了昨晚的事,莫名又有些生气起来。
“阿响,那个朋友说今晚有空,你看……”
“这样正好,这样我明天就能在家收拾了。”
郑月清见他答应,松了一口气,又从阅览室出去了,估计是去回电话给那个朋友。
他们三人约在一家日料店,罗阿响印象中郑月清好像特别钟意日料,有好几次出来吃饭都是日料。罗阿响没那么喜欢,日料实在太容易腻了,吃多了他会想吐。不过他也没跟郑月清提过,对方注意不到也是当然。罗阿响一向最顾忌别人的感受,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一般都是得过且过。
郑月清的朋友看起来和他不是一挂,反而是那种运动型,这让罗阿响有些意外。
罗阿响在见面时已经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在入座后,又较为正式地介绍了一下目前自身的情况。对方似乎对他很满意,至少罗阿响看到的是这样,又是点头又是微笑。
“我师弟的意愿已经很清楚了,你可别拂了我的面子啊。”郑月清拍了拍那位老板,又给罗阿响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赶快问想问的。
罗阿响赶紧接过话茬,“是师兄们看得起我,不知道公司那边每周需要在公司呆多长时间呢?现在还没毕业,也不想因为这边上课耽误了公司的事。”
对方闻言豪爽地挥了挥手,表示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罗阿响专业能力过关,哪怕每周只在公司露个面都行。
罗阿响放了大半的心,这样最好,他还能抽出时间复习。如果这事真成了,他还真得好好感谢一下郑月清。
正事聊完,后面基本都是吃吃喝喝,看得出来郑月清这个朋友是个性情中人,说高兴了就喝酒,基本没停过,喝到最后说话都不利索了。
郑月清也没少喝,罗阿响更是只能被一杯一杯灌,他是这个饭桌上最被动的人,一举一动都得看两个人的脸色。
一顿饭吃完,出门都已经近11点了,三个人都喝得晕晕乎乎。郑月清给朋友叫了车,把人送走了气氛才终于冷了些。
罗阿响本来就不常喝酒,日料他也没怎么吃,几乎算空腹喝酒,现在他终于感到有些胃痛。
“怎么样,阿响?”
“真不错,这次真是谢谢师兄你了。”
郑月清没说话,还是和往常那样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因为喝酒了,罗阿响脑子也没那么清醒。
“胃痛了?”郑月清注意到他捂着肚子的手,“你手上怎么有伤?”
“有点,没事,昨天骑车摔了。”罗阿响心情瞬间低落了,他的心情多少被酒精影响了。
“让我看看。”郑月清好像特别心疼,牵起他的手来看,一开始罗阿响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他在自己的手背上摩挲起来,罗阿响这才感到不对,连忙想抽回手,对方却蛮横地扯住他。
“阿响,和我在一起吧,我不会再让你受这种苦的。”
“哈哈哈,师兄,你是喝多了吧?”罗阿响干笑两声,原本他脑子有点不转了,这会儿又被迫工作起来。
“阿响,你知道我的,我真的喜欢你,我们试试吧?好不好?”罗阿响觉得眼前的场景越发魔幻,郑月清原本长相周正的那张脸变得狰狞起来。
罗阿响知道自己喝得太多了,这会儿怎么都挣脱不开郑月清的桎梏,他有些慌了。
“罗阿响,你在干什么。”略感熟悉的声音再次在罗阿响耳边响起,他脑子都要炸开了,视线中最后的景象是谷肆冷着脸高高在上
谷肆躺在床上,脸上被打的伤已经一片青紫,此刻正发着烫,心脏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他说不清今天的遭遇是幸运还是不幸,但至少他感觉从今天开始有些东西会不一样。
脸上的伤第二天没一点好转,他难得地想请个假,却发现今天已经有会议日程了。谷肆在公司还是有自己的形象在的,毕竟是小谷总,总不能顶着一脸青紫去上班,这样的话估计不到半天就会有一万种谣言。
最后谷肆还是去公司了,但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难得地没有西装革履,而是穿了一套较休闲的衣服,戴着鸭舌帽,还戴了个口罩。这天保安都把他当成可疑人士,不让他进,非要他出示身份证,等他亮出身份之后,保安吓得差点当场给他跪下。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追究这些,径直上楼进了办公室。叱咤风云多年的小谷总,今天莫名觉得有些丢脸。
进公司的时候大家也没少对他今天的打扮窃窃私语,不过他都当作不知道,而是窝进了办公室里。
进了办公室他才放松下来,把全套装备都卸下,出了一身的汗。他坐在办公室里,脑子里想的却都是昨天罗阿响的伤,他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怕他因为行动不便而出事,便给了地址让助理去盯一下罗阿响那边。
然后谷肆就收到了来自前线助理的消息。
助理:谷总,他和一个男的见面了,举止亲密。
谷肆:……不用报。
助理:两人相谈甚欢地吃了午饭。
谷肆:……
助理:去了日料店,喝醉了。
谷肆:地址。
谷肆风风火火地赶到现场,看见的就是罗阿响正在和另一个男的拉拉扯扯的画面。他站在路灯照不到的暗处,听着别人向罗阿响倾情告白的话语,心里的火气更盛了:这个人难道对他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罗阿响睁眼的时候是懵的,车里的香水异常荼蘼,是他用不起的味道。脑子还是昏沉沉的,但看到驾驶席上摆着张臭脸的谷肆才稍微清醒了。他怀疑自己最近水逆了,不然怎么总是碰到不想见的人。他正想闭眼装睡,却发现谷肆已经从后视镜看到他睁眼了。
“你喜欢他?”谷肆冷着脸,目光直视前方,没有转头看罗阿响。
“请问这和谷肆先生有什么关系吗?”
谷肆一听他这话,脸色似乎更难看了,罗阿响醉意朦胧,也没顾得上注意他的脸色。谷肆一脚踩上油门,从日料店旁边的停车场离开了。
罗阿响被这突然启动的车搞了个措手不及,差点一脑袋撞上挡风玻璃,他这才想起来系安全带,低头一看,安全带好好系着。
车并没有如罗阿响所愿停在他那个破旧小区前,而是停在了一栋高级公寓的地下车库。罗阿响这才咂摸出不对劲来,谷肆并没有说要送他回家。
“下车。”
罗阿响坐着没敢动,他脑子奇怪的剧场停不下来。
“下车,还是你需要我帮你?”
罗阿响这才慢吞吞地从车上下来,他一只脚刚踏下车,谷肆就狠狠一把拉着他的手往前冲。
“你干什么?”罗阿响一边尽力跟上他的脚步,一边试图挣脱他的手。
好在罗阿响的脑内剧场并没有上演,谷肆只是把他带到自己家,然后追问他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如果罗阿响完全清醒,他一定不会老实回答,但是他喝醉了,被谷肆按在沙发上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谷肆问什么他回答什么。于是谷肆知道了今天的前因后果,他心里的怒火也消散了不少,但他一点也不后悔把罗阿响口中的师兄揍了一顿。
罗阿响并不知道他醉酒昏迷的那段时间里,谷肆已经把郑月清揍了一顿,所以他还在盘算着明天问问什么时候可以去上班。
“我手机呢?”
谷肆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掏出罗阿响的手机,他把罗阿响弄上车的时候,罗阿响的手机掉在地上,他顺手就揣自己口袋里了。
“干什么?”谷肆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但听到罗阿响的回答后,他迅速收回手,又把手机揣自己口袋了,因为罗阿响说先问问师兄到家没。
“你还联系他?”谷肆觉得罗阿响的想法实在是过于不可思议,那个男人都那样骚扰他了。
罗阿响白了他一眼:“你昨天还强吻我,我现在不也还在和你说话。”
谷肆好像被掐住七寸的蛇,瞬间没有语言来反驳他了。
沉默了半晌,谷肆说道:“工作是吧,我给你,你马上和他断了。”
“大哥,你饶了我吧,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他?”罗阿响说完之后,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温度下降了几度,但他还醉着,所以并没有那个脑子去说高情商的话。
谷肆已经在努力抑制自己的心情了,罗阿响却不知死活地激怒他,每一句话都能在谷肆的心脏上开个大洞。敢情这么多年来,放不下的还真的只有他。
“你现在的眼光这么差了?”谷肆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是说只是为了钱?”
罗阿响眼睛都瞪大了,且不说他和郑月清根本不是那种关系,事到如今就算他眼光差也和谷肆没有半分关系吧。
罗阿响上下打量了谷肆,他心里的恶魔在酒精的催化下逐渐膨胀,随后有了戏弄谷肆的想法。
“是啊,我眼光一直挺差的。”说完上下打量了一下谷肆,目光里的挑衅不言自明:如果不是眼光差,也不会看上你。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