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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和他的病美人(遥屹之)


“站起来,不许跪!”
激越的,坚定的,少年人的声音回荡在梦灵辖地。
红色的海席卷了所有回忆幻境,十万神魂在这一瞬齐齐睁开了眼睛。
他们醒了。

现实世界, 药宗,梦界石壁外。
强烈的修为波动自梦界石壁传出,向围绕石壁的刀宗门人们荡去。
刀宗门人不知道是何情况, 神色紧张地握紧佩刀,警惕地看向梦界。
修为并没有伤害他们,原无求的神色蓦地一亮,他看到有白衣身影从梦界中飞跃而出,欣喜呼唤:“岑风倦!”
从梦界石壁中出来的正是岑风倦!
岑风倦刚重回现实,脆弱的病体让他眩晕了一瞬, 但他很快压下自己的不适,对原无求轻笑着颔首道:“我将神魂救出来了。”
在岑风倦身后,密密麻麻足足十万神魂正从梦界中脱离, 而梦界也像受到极大损伤般, 嶙峋的石壁上浮现出道道裂痕。
岑风倦没有多耽搁, 没等外界修者做出任何动作,他便召出乌木折扇轻轻一挥。
书卷的幻影在药宗上空浮现,书卷上银光流转,璀璨夺目,甫一出现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修者的视线。
岳掌门从看到岑风倦将十万神魂救出来后,就脸色铁青, 此时看到书卷,更是霎时面色大变, 惊呼:“闭眼别看!”
这是岑风倦的书卷规则,在书卷的影响范围内,凡看到规则者就必须遵守,即使不看,也需要极高的修为和意志才能抵抗!
可岳掌门提醒得太迟了, 在场修者已经全都看到了那册书卷。
然后他们就骇然发现,在想对那些凡尘之人的神魂出手时,他们竟无法做出动作。
这是书卷规则的禁字卷,岑风倦禁止他们攻击这些神魂,他们便只能臣服。
岑风倦施展过规则后,才轻舒口气,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才救出这些神魂,却又被守在外面的修者们伤到。
随即他看向原无求:“辛苦。”
岑风倦看到,刀宗门人的护阵并非一帆风顺,不少门人弟子都已经伤痕累累。
原无求仍是一贯的冰山脸,眼中却带着笑意:“求之不得。”
其他刀宗门人也都神色坚毅,他们确实受了伤,可他们找回了刀宗立宗的本心,此刻心中反而更多的是畅快。
岑风倦道:“那就再辛苦你们,尽快带着这十万神魂回归肉身。”
原无求点头应下,却又顿了顿:“需要我留下吗?”
岑风倦闻言狭眸,扭头看向不远处围攻自己的千百修者,眼神冰冷。
他道:“不必了,这笔账,我想自己好好和他们算一算。”
原无求不再多言,留下句你多小心,便领着刀宗弟子护住十万神魂,准备撤离。
在他们对面,有修者不甘心这十万人质被救走,恨恨地咬牙道:“岳掌门,就这么放这些神魂回去?那我们辛苦将他们抽离是为了什么?”
岳掌门没有回答。
却有鬼宗修者阴狠道:“不然就让我回信给宗门,宗内的其他门人又不受岑风倦限制,大可以把这些神魂都杀了,叫我鬼宗弟子收集做原料,也算没白辛苦这一遭。”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原本也是故意说给那些神魂听,想看到他们慌乱的模样。
可他失望了。
在十万神魂之首,是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看着他,眉头紧皱,青年身旁少年更是正瞪视着他,神色桀骜如幼狼。
在两人身后,十万神魂也看向他,并没有恐惧,反而都咬着牙,清醒而愤怒。
有红光在神魂间流转,其中蕴藏着惊人的力量,这鬼宗修者看到这一切,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压制一般,心中惴惴,最终悻悻地闭上嘴,胆怯地主动避开了视线。
原无求却眸光骤喜,他看出了那流转的红光是信仰之力,在信仰之力护佑下,这些神魂回归肉身后或许能不必折寿!
刀宗门人带着神魂离开了。
而岑风倦垂眼,又一次挥动折扇,半空中那卷书卷便又一次闪过光芒。
仍是禁字书卷。
可岑风倦修改了书卷禁止的内容,如今他禁止的,是逃离。
天空高远,日光炽热,药宗中气氛渐渐紧绷,几乎一触即发,却一片死寂。
“哈……哈哈……”
就在这时,竟有笑声响起,出声的药宗掌门笑得近乎凄厉:“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道:“逃不掉了!我们逃不出这里了!我们都要死了!死啦!”
还有一些修者也神色慌乱,他们明明集结了数千修者,对面则只有岑风倦一人,可他们却莫名地心生恐惧,不敢应对。
可就在他们想逃走时,却发觉自己竟然无法逃离!
御剑失败,遁术失效,他们被岑风倦困在了一片破败的药宗。
数千修者陷入混乱,有人恐惧,有人怒视岑风倦,还有人眼中尽是算计。
岑风倦看着他们,神色平静,淡淡开口道:“甫一回到小世界你们就和我说,邬凌入魔了,这六年来一直在杀人。”
“我看得出,他确实杀了许多人,曾逼我殉道的,曾欺凌凡尘之人的,他都杀过。
“你们视此为魔,称他魔头,凡尘之人却奉他为神,称他天尊。”
岑风倦看向岳掌门:“可我却只是疑惑,为什么邬凌杀了这么多人,这修真界却仍一点没有变,依旧把凡尘之人当做渣滓,依旧不敢担丝毫责任,只想坐收利益?”
他语调平淡,杏眸中似乎真有疑惑,可岳掌门被他看着,却只觉得有寒意顺着脊柱攀上,让他心底竟感到战栗。
岳掌门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的认识过岑风倦。
他以为的岑风倦,实则只是系统限制下的一个人设,可如今回归的岑天尊,却不必再受系统人设的限制。
那真实的岑风倦……想做什么?
岑风倦站在梦界石壁前,仰头,看着高高在上包围自己的数千修者,琥珀色的杏眸中竟浮现出些许笑意。
他生得好看,笑起来便愈发明艳,眸如春水,顾盼生辉,撩得人忍不住心动。
可他笑意中却带着冷然的讽刺,他很快敛起神色,那抹笑便如冬雪中的一点寒梅,极艳丽,却也冷得让人心生畏惧,转瞬即逝的,来不及细看便消失了。
岑风倦沉声道:“如今我明白了,这方世界的问题不是邬凌滥杀……”
“……而是他杀的,还是太少了。”
这方世界不缺正义热血的修者,可他们往往冲在对抗万魔渊的一线,不是战死便是修为大减,久而久之,修真界中的顶尖战力便都成了群损人利己的小人。
各宗门从骨子里就腐朽地烂透了,只杀死几个修者并不能改变这一切。
岑风倦抬手,乌木折扇在他白皙纤瘦的手中浮现。
如今这方世界没了魔族的威胁,那么最影响此界发展的,就是这群朽了心的修者。
岑风倦抬眼,摇腕挥扇:“凡曾无故屠戮他人者,死。”
一语毕,折扇中涌出万千银芒,向在场的修者们奔涌而去。
他的语调淡淡,情绪并不激烈,杀意却无比纯粹。
他不是在激愤地宣泄不满,而似是宣读一场判决!
数千修者听到他的话,满脸凝重,如临大敌地对上银芒,有修者试图与银芒对抗,但他分明看到自己的术法击中银芒,却全然无法阻挡银芒的推进,反而被吞噬。
他神色慌张,恐惧地想要逃走,却又逃不过银芒蔓延的速度。
千百位修者再难维持居高临下围攻的阵型,他们惊慌四散,各自逃命。
在这一刻,数千人惊恐地尖叫着,咒骂着,求饶着。
鬼哭狼嚎的一片乱象中,药宗掌门却仍在笑,这次他竟像发自内心的喜悦:
“哈哈,大家都要死!哈哈哈哈!都要死!你们将我药宗当做牺牲品!可最后都要在我药宗陪葬!”
他癫狂的笑声,为这场嘈杂又平添了荒诞与错乱。
岑风倦默然地看着这一切,杏眸中带着讥讽,然后再次轻挥折扇。
银芒更盛,没入那些修者体中。
药宗掌门头发披散,放声道:“哈哈,我在黄泉路上等着诸位——!”
他的声响戛然而止。
这一刻,尖叫咒骂求饶都归于寂静,转瞬之间,在场的修者竟少了大半!
仍活着的修者肝胆俱裂,满脸惊骇,没有人想到,岑风倦竟有如此霸道的实力。
岑风倦却平静的,毫无意外神色,又开口道:“凡曾逃避应承担守卫责任者,惩。”
“凡曾掠夺因守卫万魔渊而死者之修行资源者,罚。”
岑风倦这一次要管的,不只是那些滥杀的修者们。
这方世界的许多修者不曾滥杀,可他们逃脱守卫万魔渊的责任,放任魔族和魔息侵袭邬野,带来生灵涂炭,又在其他修者因守卫万魔渊牺牲后,掠夺对方宗门的资源。
这些人当然也要惩罚。
岑风倦动用了法则级别的能力,剥夺了他们用抢来骗来的资源修出的修为。
银芒之下,许多修真界中活过几百年的修者都发出惨烈的叫声,声音渐渐衰竭,最后似日薄西山的老人般气息奄奄。
他们在极速地衰老,很多修者的修为本不能支撑他们活到现在,能苟延残喘,全靠不停掠夺吞并其他宗门的资源。
而如今,他们吐出了资源,就一并失去了那些偷来的寿命。
足足几百位修者竟老死当场!
岑风倦收起扇面半展的乌木折扇,在他对面,几千位围攻的修者竟只余数十,还多数是这十年刚修为大进的年轻人。
岑风倦扯了扯嘴角,笑意索然,他所说的三点不过是最底线的要求,竟就这么筛选清洗掉了小世界九成以上的高阶修者。
岑风倦看到,活着的人中有个剑宗青年有些眼熟,想起对方正是自己回归小世界那天,在飞白山曾见过的谷城。
这其实是个有正义感的年轻人,只是被师门甚至整个修真界欺骗,谷城此刻神色茫然而惶惶,像是想不通明明是如此简单的筛选,为何他的师门竟全部覆没。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今该不该怨恨岑风倦。
岑风倦不在乎他的想法,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强行送这些幸存者离开了药宗。
然后他看向偌大药宗中,除自己外仅剩的生还者,岳掌门。
岳掌门能活着,当然不是因为他不曾滥杀或掠夺,岑风倦很清楚,他就是这方世界中勾结路远道的眼线,他能活着,完全是因为路远道对他施加了庇护。
岑风倦狭眸看向岳掌门,看到他仍穿着身标志性的姜黄衣衫,额角满是冷汗。
可岳掌门神色却不是全然的慌乱,眼底反而带着满满的算计,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岑风倦心神微凛。
他清楚岳掌门不会只有这些底牌,必然还有没用出的杀手锏。
同一时间,梦界。
岑风倦的回忆幻境中,邬凌仍坐在座椅上,正看着手中的发带露出轻笑。
邬凌想,自己将度把握得足够好。
师尊只看到他是自己的锚点,自己会因他而守住底线,却没意识到,如果他真的殉道而亡,如果失去了他,那邬凌真会在疯狂中堕魔,然后屠戮尽这方小世界。
邬凌知道,自己是彻头彻尾的恶犬,没有岑风倦牵着,他是真的会疯。
如今,他这条恶犬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主人,怎么可能被一条发带就拴住,乖乖的听话,不再追随呢。
邬凌笑得狭起眼眸,眼中血色闪动,他将发带收入怀中。
他似在自言自语般,低声呢喃道:“是时候了。”
梦界石壁之外,岑风倦看到,岳掌门眼神中突然划过狂喜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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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已修

祂看到邬凌在梦界之中, 深陷六年前万魔渊的回忆幻境,心魔滋生,魔息滔天。
祂感到愉快, 在足足六年的相争和等待后,祂终于等到了自己期待的那一刻。
祂想到了这六年来,祂所做的一切。
最初是六年前,在邬凌看到岑风倦身投万魔渊,白衣覆血殉道而亡的那一刻,祂放大了邬凌心中的阴暗面, 看着那弱小又懦弱的,却和祂签下了共生契的修者堕魔。
祂看着邬凌身陷杀戮,然后动荡了邬凌的意识, 撕裂了少年修者的神魂。
祂带着邬凌的神魂碎片找到岳掌门, 并见到了岳掌门身后, 那个超越世界的存在。
他们的计划从那时候开始。
整整六年中,祂以神之位格蜷缩在邬凌的魂魄一角,时不时掀起一次反噬。
终于,在最猛烈的那次反噬后,名为岑风倦的邬凌的师尊归来了。
祂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六年来, 祂一直在混淆邬凌的思维,错乱邬凌的记忆, 祂让邬凌对岑风倦的回忆愈发模糊,模糊到即使岑风倦站在他面前,都可能认不出来。
为了配合祂的行动,岳掌门训练出足足四百多位修者,伪装成岑风倦靠近邬凌。
祂们不需要邬凌真的信任假冒者, 祂们想要的,是让邬凌怀疑一切。
果然,真正的岑风倦归来的时候,邬凌在疑虑中陷入茫然,见面不相识。
祂的反噬愈发激烈而频繁,终于,在明光城的那一夜,邬凌失了分寸。
年轻的修者竟不顾一切地对他出手,可这不过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祂确实受了重伤,但邬凌的分魂却伤得更重,当祂终于恢复了伤势时,发觉自己的力量竟变得更强大,而那片被自己撕裂的分魂已经不见。
祂知道,自己吞噬了那片分魂。
祂消化着从分魂上掠夺来的力量,看着邬凌进入了梦界,然后深陷梦魇。
祂露出了满意的笑。
祂看着自己的宿主,那与自己签订共生契的修者,自得的情绪刻在祂心智之中。
邬凌,多么强大的对手,多么惊人的天才,如果没有岳掌门和他身后的存在,祂甚至觉得自己会输给这个修者。
可如今,祂看到了,邬凌被他压制、被他操纵、被他吞噬的未来。
祂得意而自满,愉悦地笑着,对岳掌门传递信息:“是时候了。”
祂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邬凌听到了魔神的声音,精神污染般的呓语难以阻挡地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魔神对他说:“多么可笑,你渴望了这么久岑风倦回来,可你最终却认错了人。”
邬凌眉头紧锁,在意识中回道:“他就是我师尊,我不会认错。”
魔神带着恶意的笑叹息:“是么?这么看来,你并没有那么在乎你的师尊。”
邬凌肃然道:“你什么意思?”
魔神笑道:“我已经说过,你这几日见到的并不是岑风倦,而是个假冒者罢了。”
祂肆意地反噬,拨弄邬凌的情绪、思维和回忆,搅得邬凌神智都混乱。
邬凌感觉到了痛苦,他面带冷汗,额角青筋暴起,咬牙道:“不可能。”
“是吗?”魔神的声音悠然,他不置可否地平淡道:“离开梦界去看看吧。”
现实世界,药宗,梦界石壁外。
看到岳掌门表情变换,眼中浮现狂喜神色的那一刻,岑风倦立即心生警惕。
岑风倦知道岳掌门一定有杀手锏。
岳掌门的性格最是阴险狡诈,如果不是有什么手段让他觉得自己能和岑风倦抗衡,他绝不可能主动去飞白宗,请求岑风倦回归这方世界。
那么他的杀手锏会是什么?
岑风倦正色看着岳掌门,看到岳掌门长出了一口气,因惶惶不安而紧绷的身躯都舒展开,眉眼间尽是奸计得逞的快意。
岳掌门竟主动开口了:“岑天尊,其实我知道你们有个概念,叫小世界稳定度。”
这是快穿管理局的词汇,小世界原住民本不应知道。
岑风倦凝眸看着岳掌门,既然他和路远道有关系,那会知道这个也不意外。
岳掌门继续道:“我还知道,小世界稳定度和天道之子的实力息息相关。”
“很多快穿专员费尽心血,也只能将稳定度提升到六七十,是因为他们培养的天道之子还不够强。”
“我曾听他说过,稳定度从另一个角度解释,就是天道之子能对抗小世界的多少人。”
“普通天道之子六七十的稳定度,意味着即使在小世界中六七成修者合力与天道之子为敌时,天道之子依然有胜算。”
岳掌门说到这里,脸色狰狞地扭曲了一瞬,才道:“然后我知道了,当你离开时,这方世界的稳定度是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这意味着即便九成九的修者都与邬凌为敌,却依然只可能失败!”
岳掌门咬牙道:“多么可怕的对手啊。”
没人能知道,当他知晓邬凌的培养进度时,心中的悔意与恐慌。
他很清楚自己在邬凌的必杀清单上,想要活命,他必须杀了邬凌,可九十九的培养进度让他的杀心简直沦为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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