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龙蛋捧回来的弟子壮着胆子说:“圣祖您看,您一来,它就叫了,有没有可能,它一直在找您?”
这一手好助攻让蛋里的小龙高兴地原地转圈,真恨不得给这位大兄弟塞一把龙鳞当报酬。
好嘴,多说点!
良久,小龙只觉得整颗蛋被人拿起来,左右打量了半晌,缓缓道:“不周山异响,是它带来的?”
“有九成的可能。”
熟悉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壳模糊不清地透进来,小白龙趴在蛋壳上听了又听,发现沈听弦说完这一句之后就没了声,于是又敲了敲尾巴表示不满,想让沈听弦再吭两句。
外面的人没意识到小龙的意思,他瞥了一眼堆在龙蛋底下那堆已经悄然被吸收成一堆灰色粉末的灵石,知道这些灵石能提供给龙蛋的养料比开胃小菜还不如。
对灵气消耗巨大,的确有可能是神兽后代。
蛋里的小龙安安稳稳地缩着,除了被拿起来时有轻微的失重感之外,外面的人端他始终很稳。
小龙看不见外面的情况,虽然知道自己如愿以偿地在沈听弦手上了,可依旧想要更多。
无法和沈听弦说上话,那小龙就坚持不懈地拍击蛋壳,直到端着他的人缓缓道:“怎么了。”
小龙又趴在蛋壳上听,说:“没怎么。”
沈听弦一说话,里面的小家伙便安静下来不敲蛋壳了,随后仿佛应答一般,传来了一声更为清晰的,幼兽黏黏糊糊的叫声。
沈听弦听得一顿。
他垂了眸光,沉默半晌,还是将龙蛋放回去,道:“送去天山养着,这里灵气稀薄,养它不够。”
天山下面是一条小灵脉,灵气充裕,才有可能将这颗蛋养至破壳。
无论是不是龙蛋,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被道宫带回来了,道宫就有义务护它破壳成长。
至于是不是郁镜白曾经说的后手。
“……”
沈听弦的脸色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真切,要把蛋放回去的动作停在半空。
旁的弟子见他要把龙蛋放回去,急了:“哎圣祖,说不定就是呢,如果是,您岂不就错过了?您不能被之前那些冒牌货影响了就一棒子打死所有的呀!”
还有冒牌货!
蛋壳里的小龙无声尖叫。
更何况这极有可能是龙蛋,龙蛋!近千年来唯一的一条龙是那位白龙圣祖,其次是小白蛇。
小白蛇就是曾经背负因果罪孽惨死的白龙,那这颗蛋有没有可能也会是想尽办法回来的小蛇呢?
沈听弦端着蛋伫立良久,道:“本座亲自将它放去灵脉罢。”
小龙在蛋壳里来回跑酷,高兴得想打滚。
唉。想见沈听弦一面,想留在沈听弦身边怎么就这么难。
郁镜白在脑海里问系统:“我什么时候才能破壳啊?”
系统道:“龙蛋的孵化需要大量灵气浇灌,圣祖的做法是正确的,快的话不出一个月,您就能破壳而出了。”
“吸收越多灵气,您成长得就越快,距离口吐人言,显化人形便越近。”
一番话把郁镜白的斗志激发出来了,他决定一到灵脉就猛猛吃,争取早日见到沈听弦。
其他弟子的声音逐渐远去,小龙听见了隐约的风声,意识到抱着蛋的人已经带他远走。
沈听弦又不说话了,小龙拿尾巴拍拍蛋壳。
梆梆梆。
再拍拍。
外面传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声音:“还想要什么。”
蛋里面的幼兽不撞了,安静下来,发出轻微乖巧的呜声。
可怜兮兮的。
他的小蛇平日里很安静,除了生气时会喷气哈人之外,几乎不怎么发出声音。
饿了渴了想他做些什么的时候,小蛇才会黏黏糊糊地凑上来,用乖巧的语气理直气壮地指使他干活。
满足了,小蛇便会开开心心地蹭他,黏他,卷着他,冰凉的蛇信在他颈间若即若离,夸他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会养蛇的人。
郁镜白。郁镜白。
沈听弦心口一阵钝痛,后背的伤泛起隐痛,喉间又涌上腥甜。
郁镜白。三年了。
他应该还要再坚持几年?
不知从那一刻开始,不管小龙怎么敲尾巴,外面的人都不说话了。
一阵轻微的震颤后,无数轻盈的灵力涌进来,小龙愣了一下,随即爬起身。
应该是到了。
小龙试探着拍拍蛋壳,“沈听弦?”
没声,也没影。
龙蛋晃动的幅度愈发剧烈,传来小兽的呜咽:“呜?”
外面传来几声闷咳,一只手轻轻覆过来,哑声道:“本座知道你有灵智,乖些,这里是灵脉之上,有助于你破壳而出。”
龙蛋不仅不安分,反而还愈晃愈烈,幼兽的叫声逐渐急促和激烈,有什么东西实打实地敲在蛋壳上,传来实心沉闷的撞击响声。
沈听弦旧伤发作,他一手按着布满冷汗的太阳穴,眼前晕眩看不清,尝试用最后的耐心道:“……又怎么了。”
龙蛋往上蹦了一点,跳起来撞了撞沈听弦的手心。
沈听弦脊椎的剧痛无声蔓延,他低下头忍耐,半晌后,有血突兀地从他唇边指缝流下。
吧嗒落在地上,顺着地面流到了龙蛋上。
越来越多的血液抑制不住地涌出,几乎把半颗龙蛋都染红,那些沾染在暖白龙蛋上的血顷刻间逐渐淡下去,龙蛋却从内里开始透出光亮来。
龙蛋越来越亮,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里面的小龙急得团团转,叫了一声又一声,可外面的人一句也不回。
直到卡擦一声,碎裂的声音清脆地响了起来,一只龙爪艰难洞穿了被血液浸泡过的地方,在外面不住抓挠,小兽急切的叫声瞬间变得清晰。
沈听弦眼睛被冷汗刺痛,湿透的睫羽垂下遮在眼前,挡住了大半视野,只模糊地看清了暖白的龙蛋上大半都是血迹。
沈听弦微微皱眉,伸手去擦,却碰到了一只乱抓乱挠的龙爪。
探出去疯狂探索的龙爪呆了一下,随后猛然抓住了沈听弦的手!
沈听弦微怔。
他才发现这颗蛋居然已经破了,里面的小兽破了壳,唯一伸出的爪子不是用来破开更大的口子,而是拿来死死抓住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松手。
幼龙的龙爪软乎乎的,指甲没长齐,也不尖,可沈听弦就是能感受到它有多用力。
黑暗之中终于透出一点光亮来,小龙使劲伸出一只手,从剩余的缝隙中看见了一丝血色,涌进来的空气里也全是血腥气。
小龙急了。
这个姿势稍微有点别扭,洞口开在底下,他有一只手伸出去了,抓住了沈听弦,郁镜白不想放开。
小龙只能努力挪一下重心,另外三只爪子齐齐上阵,努力掰着破口的蛋壳。
更为清晰的碎裂声接踵而至,纷飞的粉末和碎片窸窸窣窣地被捅出,沈听弦察觉到什么,略微涣散的目光紧紧盯住破口,哑声道:“你……”
一只雪白的幼龙迫切地从破口钻出来,使劲往外挤的时候不小心卡住了,再怎么挤都不出去,随后被漫天涌来的光亮中闪了眼睛,忍不住偏头躲了一下。
那是一条全身洁白剔透的小兽,头生双角,吻部微长又均匀,龙须有一条还卡在蛋里,一身莹润的雪白鳞片,身后雪鬓飘扬柔软。
是一条初生的小白龙。
和沈听弦记忆之中那条遮天蔽日,替他们当挡下无数腥风血雨的白龙,一模一样。
只不过当初白龙圣祖已是成体,威猛霸气,如今的小白龙刚从壳子里钻出来,活脱脱一副缩小版白龙,利爪坚鳞没能长开,还十分不幸地卡住了,气急败坏抓挠啃咬,一副迫切想要出来的模样。
沈听弦的呼吸骤然停滞。
第58章
小白龙气恼地想挣脱出来, 可是缺口就这么大,它一下子急功近利想冲出来, 结果口没开合适,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卡在这里,怎么甩尾巴都没法挣脱出来。
沈听弦的天灵盖仿佛被雷贯穿了个彻底,又仿佛沉入无边的冰河,混沌萎靡的神思瞬间清醒到极致。
所有的淤血沉珂都在一瞬间被击穿散去,沈听弦有一刹那会怀疑这是不是幻觉, 但下一刻他释然了。
他顾不得这么多,他不在乎了。
小龙发出可怜兮兮的叫声,爪子死死抓住沈听弦,像是抓住自己唯一的倚靠。
实际上小白龙只想一尾巴扇飞这个破壳,并且丢人丢到只想用尽一切办法摆脱现状。
沈听弦眼前晕眩, 眼瞳泛起赤红,手上的力道却轻柔无比, 他一手撑着小龙让它借力抱住,另一只手抚了抚小龙身后柔软雪亮的龙鬓,哑声道:“别动,别挣扎, 我来。”
龙蛋的蛋壳坚硬度超乎他们的预料, 新生小龙的鳞片没有长到足够的硬度, 可能会被划花划伤。
小龙果真不动了,抱着沈听弦瘦长的手回头甩了甩还藏在蛋壳里的半截龙身, 看见沈听弦覆掌上去,轻轻松松地就把剩余的蛋壳捏碎。
小白龙开心地鸣叫一声,用沈听弦最熟悉最想念的姿势缠上沈听弦的手,漂亮洁白的龙尾垂下来一晃一晃, 半透明的龙鳍在阳光下闪着碎钻般的光芒。
沈听弦高兴得全身发抖。
他忍不住屈膝半跪下来,被小龙缠住的那只手僵硬地保持着被小龙缠上来的姿势,发麻发沉,带着刚破壳的、令他朝思暮想的温度烘上来,沉甸甸地环绕着他。
沈听弦听见自己心脏狂跳,他压了压快要跳出喉咙口的心脏,开口时甚至绊了一下,声音都有些涩然:“郁……郁镜白……”
小白龙叫了一声,舒舒服服地蹭了沈听弦的手一下,“想死你了。”
说完,小龙才想起自己如今和沈听弦语言不通,沈听弦听不懂,于是叼开沈听弦的袖子,勾着爪子不太熟练地在沈听弦手臂内侧写:
“我没有骗你。”
沈听弦哑声笑了一下,从胸腔开始震颤来,到最后全身都忍不住颤抖。
小龙被抖得有些不安,忙抬头,对上沈听弦血红的眼睛,一呆。
沈听弦却将小龙轻轻往怀里拢,坍塌的脊背环下来,笼罩着怀中的小龙,他低哑道:“郁镜白。”
“……郁镜白。”
小白龙见到沈听弦时太高兴了,以至于他差点忘了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沈听弦又吐一大堆血!
小龙伸出爪子把沈听弦的手翻来覆去地查看,发现手没事,于是窜出来一点,不放心地用尾巴贴住沈听弦颈侧,探他情况。
飘扬的龙尾轻轻贴过来,沈听弦整个颈侧都麻住了,不敢动,沈听弦闭了闭眼,“……我没事。”
小龙用爪子写:“骗。”
“伤,哪?”小龙写字慢得令人烦躁,尾巴不由甩得啪啪响,“看。”
他要看。
沈听弦不敢动侧颈的小龙。
鲜活,熟悉,又陌生的温度和触感,就离他的心脏不到一掌距离。
小龙的爪子软乎乎的,抓着他不敢用力,怕抓伤他。
他比那些挖掘到无上珍宝的人还要兴高采烈地流泪,比那些在深海中即将溺毙终于拼尽全力上岸呼吸的人还要庆幸,比那些从最深的噩梦中惊醒过来的人还要后怕。他一个人熬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日与夜,发现宛如无尽囚笼的暗夜原来是有尽头的,而他行尸走肉浑浑噩噩,被剥骨拆肉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麻木疼痛,睁眼一看发现他已经走到了尽头,尽头里他朝思暮想的人不讲道理地冲出来,贴住他的侧颈,问他伤在哪里受了什么伤他要看他心疼他着急。
能受什么伤。
他没受伤。
沈听弦抑制不住地颤抖,却低头笑得不可自抑,赤红眼瞳亮得异常,把小龙笑得头皮发麻,忙不迭要写字的时候,却听沈听弦哑着嗓音轻柔低喃,“只是一点旧伤,不打紧。”
小龙不高兴地甩尾巴,把沈听弦的手臂拍得啪啪作响,沈听弦怀念极了,等小龙把感觉自己被敷衍的怒气都发泄出来,这才拢住小龙染上血污的爪爪,用指腹轻轻擦干净,“等你再大一点,就给你看。”
小白龙睁大眼睛瞪沈听弦,发出了难以置信的鸣叫。
还大一点,等他长大一点沈听弦的伤早就好得无影无踪了,他还看个屁啊?
有病吧!
小龙抗议地在沈听弦怀里挠来挠去,把沈听弦前胸的整片衣襟都挠出了数不胜数的线头,再被沈听弦满足地轻轻圈住,道,“不要不高兴,我什么都答应你。”
小龙伸出爪子,在沈听弦的手心里轻轻挠,“那,给,我,看……”
沈听弦面不改色地翻过手掌,将小龙纤长清瘦的爪子拢在怀里,不让它写了。
郁镜白:“……”
小白龙生气,小白龙嗷呜赐了沈听弦一道整整齐齐的牙印。
沈听弦甚至都感觉不到疼痛,顶多有些麻痒,他此刻全身血液都疯狂向心脏输送涌动,像是在给枯槁之人渡去明媚如春的生机。
这一口把沈听弦咬得更爽了,他又伸出手指试了试小龙的尖牙,低语:“咬合功能没有问题。”
小白龙不想管他了,自己窜上沈听弦的肩膀,就要自己参观探查,一上去就被沈听弦的手接住,随后平稳地托回了沈听弦的怀里,小龙还想上去,又被沈听弦以同样的方法端回来。
反复不知多少次,沈听弦终于把上蹿下跳的小白龙溜累了,放弃似的瘫在沈听弦怀里,闷闷哼唧了一声。
郁镜白真的被溜得没脾气了。
沈听弦你给我等着。
等他长成大龙,他就……他就……
还没就出来个所以然来,小龙卷缠着抱进怀里的手就抽了出去,小龙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听弦,用透亮的眼瞳表达了“你这也不肯给我?”的震惊伤心和疑惑。
沈听弦被小龙一个眼神击穿心脏,抽出去的手仿佛离了氧气一般光速将血腥气洗净,迅速又干净地塞回小龙怀里。
小龙挑剔地打量了几遍沈听弦干净的手,发现质量过关,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沈听弦不仅没因为挨咬而抽走,反而还往小龙嘴里送了送,一副任劳任怨磨牙棒的模样。
可能刚才的确被沈听弦溜累了,清浅的疲倦感缓缓漫了上来,小白龙动弹的幅度逐渐下降不少,撤开了咬沈听弦的牙,低头扒拉开沈听弦的手心,往他手心里躺。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幽深的峡谷中间,四方无任何植被,只有中间流淌着氤氲的莹白灵力,浓郁得如有实质的灵气流水般从身侧蜿蜒而过,无时无刻冲刷着小白龙的身体。
沈听弦抱着小白龙身处灵脉之上,低声问:“困了?”
不知不觉间快要睡着的小白龙被这样一句叫醒了,蔫耷耷地鸣叫了一声,权作答应。
那股疲倦感本来清浅得可有可无,也不至于非要睡一觉,但只是小龙变换一下姿势的功夫,那股疲倦感便一头扎进来生根发芽,闷声干大事一般把小龙往深渊里拽。
困倦来得太过迅速,小龙忍不住打了两个哈欠,透亮的眼瞳洇着一点泪光,忍不住抱紧了沈听弦的手腕,龙尾塞进沈听弦手心,顺势给自己枕着。
再一次滑向黑甜的深渊时,小白龙眼前又莫名闪过沈听弦赤红的眼睛,猛然睁眼。
沈听弦还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垂首瞧着他,眼底的猩红还是没有一丝消下去的痕迹。
小白龙看着心惊,又爬起来,担忧地叫了一声。
沈听弦伸手,轻轻点了点小龙的脑袋,“还担心我?”
小白龙点头,用尾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沈听弦往身旁的流水瞥去,看见流水里自己扭曲而猩红的眼睛,顿了顿,哑然笑道:“无碍。有点充血罢了。”
他好不容易等到了郁镜白回来。
好不容易。
他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梦中人,有朝一日当真回来了,沈听弦怎么可能还舍得让自己出事。
他要余生的每一天,都能和郁镜白这般细水长流。
小白龙实在是太困了,心里又放不下沈听弦,睡一下抬头看他两眼,把沈听弦看得心尖发软,伸手遮住小龙眼睛,“睡吧。”
“的确并无大碍。”
“你回来了,我不舍得死的。”
小白龙在沈听弦的手心里挣扎再三,终于抵抗不住生理上的困倦,被拖进了深渊。
“……”
沈听弦一动不动,眼瞳亮得近乎异常。
他颤抖的手克制地轻抚着小白龙的身体,叹息般说道,“郁镜白。”
“快些长大罢。”
沈听弦低语,“我想见你。”
他非常非常,非常想见郁镜白。
他想听郁镜白的声音,想亲眼看着郁镜白,看着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做出一些鲜活的表情,没心没肺也好,不满蹙眉也罢,想到他发疯。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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