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间,苏冉就见那人转头,看向了他们。
在他满是褶皱的眼里,黑漆的瞳孔中流出了黄色的液体,不明的,粘稠的,滴落在宽大的领口处,他看着苏冉,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似乎在思考什么。
然后,他缓缓说:“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不过前提……”
“你们得先我交换一个东西。”
安静、死寂,只有不明液体的滴答声。
一名军方队员正倒在地上,他的脸色狰狞,惨白的皮肤上青紫色的血管爆出。而此时,他正瞪大着眼睛,右手死死握着枪柄——似乎这样做,就可以帮他抵御现惨死的后果。
而更多的,是从洞穴的内里爬出来,慢慢的挪动,身体像没有骨骼那样,十分绵软的移动着。好不容易到了洞口,没来得及说什么,脑袋一歪,直接咽了气。
而远处的两个,似乎还有气息。
他们浑身找不到一点完好的皮肤,气若游丝的趴在地上,拿着对讲机。
“1312,1312分队请求……”其中一个队员点了屏幕,“……支援。”
他一连点击了很多次,却因为对讲机缺了一大半的零件,而无法联系。直到最后几秒,身后一个巨大阴影浮现并靠近时,通讯被接通。
“您好,曼洛特城分基地。”
“13……1312分队。”队员的喉咙撕扯了几声,“请求支援。”
“情况如何?”
“司上校……失踪……乔队跌入深渊……”
对讲机沉默了一秒,继续:“地点?”
“雷达坐标正在发送,N131.24,W23.2,巨型山洞右后方,位于……啊!”
一声惨叫,这一个破了大半的机器忽然有了生命。
面对正在呼救的队员,张开了满是碎片的屏幕,硬生生啃下了对方的脖颈。
伴着喷流的鲜血,他的队员大口喘着气,死死按住对讲机:“操他妈的……我操!”
只是按住几秒,手掌立刻变得鲜血淋漓,对讲机不断地啃食着他的皮肤,血肉,以及骨骼——直到最后,吞下了大半截手掌的那名士兵,用力的拍下了雷达按钮。
苏冉抱着小叶片,坐在那个男人身边。
“你说的交换。”他小声的问,“是什么意思?”
那个男人笑了笑,动了下自己的树根。
就见从根部处开始,成了腐朽古老的颜色,逐渐的变黑、发烂。
这一点苏冉很熟悉,在野外,这类畸变往往会吞噬寄生的物体。
“这个是深渊的毒素,没有办法解除。”那个男人说,“起码人类无法做到自我治愈。”
“但是……植物的畸变能力却可以。”
“什么意思?”
“你身上的治愈之力,能够让这个恶化的速度减缓,并最终消失。”那人道,“不过,如果这样的话,你也会失去治愈之力。”
他说着,用脊背上的树枝卷起一个脏兮兮的废弃水壶,直接往地上倒了水:“就和这个水流一样,可能一开始你不会觉得什么,但消失的感觉总有一天来临,可能无法感知,但渐渐地,你的治愈之力就会消失。”
话音刚落,苏冉还没反应,咕叽直接跳到他的树干上,用小触手,噼里啪啦一顿打。
他可生气了。
就算是一只蘑菇,他也知道这是抢劫,是乘人之危!
治愈之力对苏冉多重要哇,如果被剥夺了,那不就等于只是一株很小的普通玫瑰吗?
没了利用价值,不说人类了,那个司什么上校也一定会丢弃他的!
咕叽越想越不对劲,一边担心着,一边生气的不行,甚至在最后,他拉着苏冉的叶片,往树干上打了好几下才罢休。
就在这时,它听到苏冉开了口:“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本身就柔和,一朵玫瑰的时候是,变成人类的时候更是。
小蘑菇一听蹦起来:“咕叽!”
都这样了,还在关心之前的事情吗?
“很早以前,我们这个分队,是司承砚带队的。”男人开了口,“那个时候他在基地排名第一,理应会带队,进入野外进行地形勘探。”
苏冉点了点花苞。
这个事情,他曾经听司承砚说过。
当时的他没什么预感,但这几天离开了,独自一人躺在神树区的藤床上时,就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那双毫无波澜的眉眼,能在提及这个人类大冒险故事时闪过一丝悲伤。那肯定,就和上校有关系。
“我们这个队最后都没了。”男人的语速很慢,像在说一个久远到根本不属于自己的故事,“那一次……除了我以外,就只活了司承砚一个人。”
“在这个年代,任何一次的团灭都不会归于一个人,但那次,作为我们来说,的确是在他的带领下,出行未知领域时遇的危险。”男人道,“我怪他,又不怪他,这些年……我人不人鬼不鬼的在深渊,和那些腥臭的东西抢饭吃的时候,又想把这样的情绪发泄到整个人类群体上。”
“而那个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事。”男人说,“司承砚的姐姐,作为医疗团的组长出行,最后也丧生在那个深渊之中。”
“你说……什么?”
苏冉在医疗队的时候,就听说上校有一个姐姐。
似乎没人会再提及,就算是提到了,也会迅速岔开话题。
可能是看到苏冉耷拉叶片的样子,男人又道:“你作为畸变物,根本不懂得我们的情感,和你说也是白搭。”
他说着,收回了视线,冷冷的说,“想好了就告诉我,要不要用治愈之力进行交换。”
苏冉垂下了花苞。
对他来说,可能那一场团灭,成了上校的心结。
在每一个夜晚犹如梦魇那样,缠绕着他,或者说,在看不见的地方,把那一个高大背影吞噬的干干净净。
但苏冉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畸变年代,他拥有的只是治愈之力。
他无法像其他生物一样有着强大的自保力,或者能拥有其他的动物肢体,让他拥有一点不同的力量。
而大自然给他的,只是治愈之力而已。
他可以去治愈别人,让世间的万物复苏,却唯独保护不了其他人。
思考间,刚才的男人又忽然哭泣起来。
“抱歉,我不该这么自私,不该这样……”男人看着苏冉,青绿色的嘴唇颤抖,“我不想的,我真没有办法了,我不想死……”
他发疯似的咕哝:“但是……我又会后悔,这些年在深渊怎么过来的,而现在对人类,对自己,究竟该怎么面对,我不知道了,不知道……”
苏冉后退了几步,就听男人道:“我直接告诉你方位吧,就在……”
还没说完,啪啪两声,他狠狠打了几下巴掌。
等再回神的时候,脸色又无比的狰狞。
“不行!不能直接告诉你,不可以……”男人发疯似的咕哝,“我们和他是战友!一起在基地学习,我们对他,对整个基地忠心耿耿……凭什么活下来的是他?”
苏冉:“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男人大笑起来,他的脸上满是痛苦与纠结。
这是一种彻底的分裂,无端的情绪直接盖住他,成为了他所拥有唯一的人类特征。
而苏冉看着他,那一晚的悲伤,无法言说的痛苦,又重新回到眼前。
他无法知道这样的情感是如何产生,但似乎又是明白的——临行前的那个夜晚,上校这么悲伤,肯定是因为这件事吧。
“咕叽。”苏冉没再看这个抱头痛哭又疯癫大笑的男人,伸出叶片,紧紧牵住了蘑菇的小触手,“我好像……有答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里的双救赎开始啦。
ps最近加班,所以更新都可能会晚,凌晨一二点的样子,第二天起来看一定是有的~放心我只要开文就从不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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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冉和咕叽再次出发了。
他依旧背着一个小旅行包,小叶片牵着咕叽的触手,但相比之前,绿油油的颜色似乎变得黯淡,有了灰蒙蒙的样子。
而咕叽就被牵着,不停地往前走。
“刚才……那个人说,往西边走就可以了。”苏冉一步一步的踩在石头上,“我们得赶紧,我的治愈之力一定要撑到那里……”
不知为何,苏冉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尽管天幕和之前一样纯净,也没有之前诡异的红色,但怎么说,越是寂静,就越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样。
但这样的天气,在之前,出现了很多次——无论是曼洛特地区,还是新城,或者是海城,天灾总是不经意间,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
“咕叽。”苏冉说,“我们要小心喔。”
“咕咕噜噜!”
咕叽表示赞同。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踮起脚——一个踮起根茎,一个踮起触手。他们小心翼翼往前走,而只是几步,苏冉就见到了一个黑色的巨大阴影。
他们一下躲在崖璧后。
细碎的岩石往下落了不少,而苏冉抓着咕叽,死死贴在石头旁。
那个巨大的阴影靠近了,光线勾勒出一个不规则的生物,是一个十二边形的巨大物体,苏冉没有看到它的正脸,包括咕叽也是,只是知道它经过的时候,极富冲击力的喘/息,差点把他和咕叽给吹走。
咕叽立刻发挥了蘑菇的绘画本领。
他用小触手在眼前的泥地上临摹,左边画一笔,右边画一笔——直到最后,咕叽停下了触手。
作为一个绘画基因优渥的蘑菇族,他竟然,无法描绘出这个生物的任何形状。
仿佛这个怪物每一刻,每一秒都在变化,它是那样的随意,又难以描述。
而此刻,咕叽只是描绘几笔,那个怪物的阴影又模糊起来,丝毫不见原先的影子。
“咕咕叽叽?”
他苦恼的又画了画,还是不行。而在他看向苏冉的那一刻,发现他微微仰着小花苞,一点一点的,小叶片慢慢松开,似乎一下变得虚弱,重重往后倒去。
咕叽:“!!!”
在苏冉跌下悬崖的那一刻,他猛地伸出章鱼的触须,一下拉住苏冉的小叶片。
“咕咕……”咕叽轻声唤着他,“快点咕咕……不要被发现咕……”
尽管着急,他只能小声的不停叫唤,生怕那个怪兽听到动静。
但是,那个巨大阴影还是注意到了他们,缓缓转过身。
咕叽:“不好了咕!”
怪物独属的鼻息又传过来,粗重的脚步声从两百米外的山洞开始,它一直沿着山侧的小路,一步一步靠近。
这下咕叽没有办法了。
他只能不停地唤着苏冉,只有他苏醒了,才能被他拉上地面。
就在怪兽站砸落石块的瞬间,苏冉勾了勾小叶片,一瞬间清醒了过来。而咕叽触手愈发用力,一下拉着苏冉,猛地把小花苞直接拖上地面。
铺天盖地的意识重新回来,苏冉这才意识到什么。
他蹬了蹬根茎,把自己缩成一小朵玫瑰,在怪兽的尖啸声中,带咕叽滚下山道。
石头划破了他的一点根茎,而苏冉依旧抱着小蘑菇,死死不松手。
不知滚落多久,直到一切都静下来。
苏冉才堪堪松开小叶片。
他垂着小花苞,细微的喘着气,想要直起身,却没有力气,只好靠在岩石上,用根茎软趴趴的撑着。
咕叽这才明白了。
苏冉的虚弱是因为把“治愈之力”给了那个坏蛋,所以才会这样。
所以说……他的治愈之力已经开始流逝了吗?
咕叽抓住了他的小叶片,没忍住,哗啦啦的哭起来。
“没事的啦。”苏冉抬起小花苞,很轻的说,“说不定下一次畸变……我就重新拥有治愈之力了呢。”
咕叽听闻仍哭了好几声。
苏冉见状反而安慰起咕叽,尽管他刚被夺走了治愈之力,根茎都变得有一点点灰蒙蒙的,但不忍心伙伴为他伤心。
于是苏冉又安慰了一下。
“真的没关系。”苏冉举起小叶片,像大力水手一样勾了勾,然后道,“我也很强壮的!”
咕叽就这样看着他,没再说话。
成长在野外蘑菇群中的它,见过了那么多的畸变物。
但总没见过这样,考虑别人的生物。
在这个年代,所有生物都会为了自己能生存下去,用畸变的能力,进行资源的争夺。例如他们蘑菇家族,总是想要获得一点坚硬的甲虫壳子,从而能抵御野兽的攻击。
但这株小玫瑰考虑的却是别人。
难过的——也是因为他不能拯救他人了,不能在这个时代,产生一点向好的影响。
于是咕叽伸出软体触手,握住苏冉的小叶片,意思像在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们可以各自拯救最珍视的人,也可以拥有更多强大的力量。
苏冉:“咕叽……”
他没有理由再灰心了!
上校的小玫瑰,一定要振作起来呀。
这样想着,咕叽和苏冉出发了。
即便刚才晕倒了,但现在的苏冉,没感到一点不舒服的症状。
和那个男人说的一样,他的治愈之力并不是立刻的消失,直到现在,也只是感到一点疲惫。
但时间不允许停留,苏冉踮起根茎,摘了几颗变异的小果子,啵啵的挤出汁液,倒进了自己的小水杯里。
“好了,这下……”他又把另一个小水杯灌满,给了咕叽,“拯救上校行动,再次出发!”
在路边飞鸟的帮助下,他们摸清了西边的位置。
血色铺满的那一处日落,就是男人所指的方向,于是,他们从山崖上,走过了一块又一块的平地,山坡,以及干枯的河床。
这些都是这一个大峡谷所拥有的东西,像无数的物件,吸附在上面。往深处看,则是无尽的黑雾,一眼望不到底,却又幽幽的在边缘散发红光。
苏冉知道,这就是人类口中的“深渊。”
这个名词只是出现一秒,他似乎想起什么,拉起小蘑菇,往黑雾的那一处爬过去。
扑面而来的雾气打湿了一切。
等到浓雾散去,红色的微光从山岩的前方照过来,一个大型的山洞群,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怔愣几秒,苏冉才惊讶的开口:“怎么会这样……好多,好多的洞穴……”
就见在红色的光线下,那些洞穴出现在左右两侧,像峡谷间被破开的口子,大大小小,分布在上方。
苏冉迫切的看了一眼。
尽管很努力的辨别,但它们是那样的相似,都是圆形的山石,根本分不清是哪一个,而按照他和咕叽的速度,来不及一个个寻找下去。
只是几秒,他就抱紧了小叶片,又不死心的张望了一眼。
他找不到上校了。
人类的方位是那样的抽象,尽管知道了东南西北,他一株玫瑰,根本不懂哪里才是确切的。
苏冉:“呜……”
他又不是GPS玫瑰,也不是指南针,无法知道这些相似的洞穴在哪里。
苏冉一下坐在地上。
他丧气极了,垂着小花苞,却没有发现身后右侧的地方,有着一个很隐蔽的洞穴——上方有光秃的小棒子,残破的旗子挂在上面。
直到一个飞鸟的叫声从背后传来,他转头,发现了什么,一下直起根茎。
“一根,两根,三根……是掉了旗子的小棒子!”
苏冉背着小包,不可置信的又重复数了一遍。
——的确是三根棒子,而眼前的湖泊,也有淡绿色的干涸印子。
难道说,这就是他们要找的洞穴?!
作者有话要说:
乖崽,辛苦了喔。
在深渊的雾气之上,那一个山洞出现在眼前。
苏冉拉一下咕叽:“……我们走吧咕叽,得赶快了喔。”
话音落下,似乎一瞬间,无数的红色复眼出现,迅速眨了一下后消失。苏冉怔了一下,等到再看时,全部回归了死寂。
远处有乌鸦的声响,像在悲鸣,混着红色的雾气,山洞变得愈发诡异。
但苏冉和咕叽没有选择。
対于苏冉来说,他不知道咕叽是否和他一样,有那样复杂的情绪,但是——现在的救援是必要的。
他们都为了这一点而努力呀。
于是苏冉鼓起就勇气。
越过了雾气,就是像小山一样的岩石,一共十几块,分布在洞口,黏腻的苔藓长在每一块石头的中心,散发着幽绿的光芒。
而在这之下,堆叠了不少的白骨,它们是风化的,似乎一碰就会破裂。
从一点痕迹上看,它们被野鸟啃食,啄出了点点的小洞。
但是,即便如此,外表没有意料之中的灰尘,相反还留着暗红的颜色。
苏冉又盯着看了几秒。
作为一株简简单单的玫瑰,他不能理解这样的暗红色是怎样产生的,毕竟上校曾经和他说过,很多野外的节肢类动物,还有人类,只要死去,就会变成一堆白骨。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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