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本不知道我爱不爱你。”
他们同时陷入静默里。
叶今雨轻嗯一声,仰头又喝了一口饮料,心想这难道很荒谬吗。
他们认识二十多年了,从幼儿园到海外留学,从来都是光明坦荡的好兄弟,亲如一家。
好兄弟不会喘息着抓着对方接吻,把肩头都压出发白的指痕。
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裸裎相见,大腿内侧都蹭着对方的汗。
他们现在算什么,发情的动物?
叶今雨安静地想,如果不是这场异变,他们的人生绝不会这样走。
他们会各自毕业,继承家业,和门当户对的女生结婚,然后好兄弟一辈子。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想和一个男人有这种程度的纠缠。
男人坐得很稳,仍旧像是盘踞在自己领地上的狮子。
他情绪深处在不可见的崩溃。
“今雨,你像我身体的一部分。”
“根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早就习惯把你当成最重要的人。”
叶今雨又问:“你爱我吗?”
萧吉不假思索地说:“当然。”
他们都清楚这是在问什么。
以朋友,发小,同学,各种身份,我爱你很多年。
没有爱情的爱了你很多年。
叶今雨低头笑了下,说:“我也是,我分不清了。”
二十四年,有些婚姻都未必能持续这么久。
从最蒙昧的幼儿时期,萧吉帮他抢最后一杯布丁,他替萧吉找老师告状,两个人看见偷玩具的臭小孩被劈头盖脸一通训,在角落笑得不行。
青春期时,一个在竞选学生会主席,一个在玩无人机和吉他,考试前夜抱佛脚刷题,崩溃地恨不得把咖啡摔到对方脸上。
哪怕是毕业后再度深造,听说萧吉要去哥大,叶今雨才终于申请了去长老院的合作项目。
他在北京呆着也可以,去巴黎留学可以。
他只是欠萧吉一条命,也早已打算一辈子陪在那人的身边。
我爱你。
没有爱情的爱了你很多年。
叶今雨想了无数个念头。
他们可以立刻断掉。
这关系太像快餐式的宣泄,今后一拍两散,互不打扰,就当从未纠缠过。
往后逢年过节送个礼物,连贺卡都不用贴。
他们也可以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
什么都分不清,什么也讲不明白。
就好像是渴求的想要的要抓住的太多,所以什么也留不住。
毕竟他已经说了,他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爱他。
他什么都没有再问,缓缓地深呼吸了几秒钟。
空气里弥漫着情潮后的余烬,有种不真实的空洞感。
“所以,”萧吉不自然地看向他,“你呢?”
他其实做不到再看着他的眼睛。
在见证了叶今雨无数种失控的表情以后,好像对视本身都是暧昧的。
叶今雨冷淡地摇了摇头。
他终于有些话要说。
“所以,我们要走那种美剧的老桥段了吗。”叶今雨问,“我们滚几天床单,然后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性取向,或者证明彼此没那种意思,都去试着和不同的人约会,见面时强颜欢笑,一关门再闷在被子里抑郁?”
萧吉谨慎地思考了几秒钟。
不愧是学医的脑子,他们可能差点就这样了。
“还是在脑子里想想吧,”他抓过纸巾盒,偏着头擦耳际和锁骨上的汗,“比方说,我如果和别人上床,你是什么感觉?”
叶今雨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表情。
萧吉在心里有点难过地笑了下,心想果然会这样,他怎么可能在意这种事。
那人只是紧绷了三秒不到,狠声说了句操,扳过他的肩头用力接吻。
萧吉被掐得肩头生痛,感觉发小的十指都快陷进自己的皮肤里,他安抚般把暴怒的某人抱在怀里,亲他的鼻梁,吻他的眉心,就像方才做过无数次那样。
安抚他,取悦他,引诱他。
他和叶今雨亲得上气不接下气,叶今雨余怒未消,声音听起来凶得能吃人。
他喘息着警告他。
“……你敢。”
萧吉心想我敢跟别人乱来,你也敢拿手术刀剁了我。
他托着叶今雨,像抱猫那样让对方微微腾空。
“不生气了,今今,”他低唤着服软,“饿不饿,亲一会儿再吃点东西?厨房有汤。”
叶今雨不得章法地亲了他好几口,没发觉这个行为在发情期都像摄食的一部分。
他有点烦乱地问:“那你呢?”
“什么?”
叶今雨不知道为什么,唯独问这句话时,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看着萧吉,问:“萧吉,如果你知道我和别人……你会怎么样?”
他无意识地抓紧对方的手臂,像是害怕会坠落一样。
萧吉很慢地想了一下。
“如果你考虑好了,我会尊重你。”
叶今雨缓缓松开手指。
他难过到没法再说什么。
他什么都吃不下了。
萧吉没察觉到这种细密的痛苦,他看见叶今雨仍旧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伸手捋顺他湿透的碎发。
“我问过OAC,发情期大概要持续3-5天,这几天你方便申请居家办公吗。”
“嗯。”
“我在家陪你?”
“嗯。”
傻子都看得出来有人在发脾气。
萧吉低着头亲他,小声问:“我说错话了?”
叶今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萧吉很想笑着说一句,好了,不生气了,知道你最喜欢我。
他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
可叶今雨是叶家的独子,他们都是庞大资产系统的下一轮继承人。
他们不可能像高中情侣那样,一时短暂上头,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他握着叶今雨的手,两人都不自觉地十指交握,任由指腹紧密贴合到一丝缝隙都没有。
男人再次不清晰地感应着。
我爱他吗。
他们度过了漫长又虚脱的发情期。
没有人再提起这个话题,就像某个合同被写了几笔,连双方权益都没拟清,就此作废。
恰好,萧家临时发来急电,催说家里有事,让他赶紧回去一趟。
萧吉和叶今雨解释了一句,临时收拾行李订机票走了。
叶今雨当时站在玄关处,把代为保管的护照本原件递给他。
没有问他多久会回来,为什么会走。
他们都衣冠整齐,就好像从未见过对方什么都不穿的样子。
萧吉最后看了他一眼,说:“走了啊。”
“再见。”
门一关,某人拎着箱子站定几秒,突然有种被扫地出门的凄凉感。
不对劲。
他怎么一秒钟没有看见他,就难过到好像要死掉了。
与此同时,萧家旧宅里一片兵荒马乱。
“那几个值钱的都收起来!花瓶插点便宜的花!蝴蝶兰搬走!!”
“给管家也找身便宜的穿——什么算便宜的,优衣库啊!”
萧老头在教训媳妇:“你怎么能给他这么多钱买车呢!!”
“他万一买个跑车呢!他万一买了跑车就要豪宅呢!纣王和筷子的故事你听过没有!!”
陈玉淑怼了回去:“孩子都多大了呀!买辆车怎么了!”
萧老板作为《意林》、《读者》、《知音》等优秀读物的资深读者,绝不肯在教育方面用骄奢淫逸毒害了孩子。
“老婆,我平时什么都依你,打斗地主先出对子再出炸弹都听你的了,”河北大汉痛心疾首道,“教育这种事,咱们不能赌啊,一赌就是孩子的一辈子!!”
管家穿着POLO衫出来了,有点局促:“老爷夫人,这样行吗。”
两人同时看了一眼。
“是不是太凑合了?”
“这啥料子啊?”
“不知道,废品站找人买的。”管家觉得身上有点刺挠:“少爷还有十几个小时就回来了,家里的菜也做得次一点?”
“对对对,什么人参海参的都收起来!!”
萧吉独自打车回来,一回家,发现门上贴了封条。
少爷:“……?”
妈咪打电话过来,声音委屈哀怨:“回来了呀,你回祖屋吧,爸爸妈妈都在啊,没事的。”
萧吉没反应过来:“家里怎么了?”
“你爸爸,他,”陈玉淑抽噎了一声,“他做生意赔了,房子也抵押出去了……”
“不算大事,你们别着急。”萧吉叹了口气,“我这儿还有七八千万,够吗?”
陈玉淑哭到一半:“啊?”
管家今天已经悄悄挠一天了,老爷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见萧吉还是在路边一动不动,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尽量扯了个没有破绽的笑,匆匆推开门过去接他。
“少爷,好久不见,回来路上辛苦了。”
萧吉先是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那辆车。
“玩什么呢?”
司机还得硬着头皮演:“老爷生意确实出了点问题,大家都在想办法。”
萧吉没说话,径自上车。
一路开回老屋,家里官窑的瓶子里插着康乃馨,佣人们的制服像水会的一次性用品。
某人终于想起来叶今雨抱怨的那句‘像在演情景喜剧’。
萧老爷子大步流星地过来见儿子:“回来了?我跟你妈做饭呢,一会儿就好。”
萧吉瞟他一眼,顺着味儿走向厨房。
陈玉淑本来在等着端菜,听见老公强咳一声,把锅铲从沈姨手里夺了回来,像模像样翻了两下。
萧吉也不戳穿。
“晚上吃什么?”
沈姨没来得及跑路,不太好意思地用手搓了搓围裙,笑着说:“就五个菜,比较清淡。”
炒苦瓜,炒黄瓜,炒肉丝,拌鸡丝,海带汤。
萧吉嗯了一声,过去盛饭。
一家三口坐在黄花梨圆桌前,对着远远不如老乡鸡的五个家常菜硬下筷子。
萧吉过惯了被流放外疆的苦日子,吃得很有胃口。
黄瓜汤拌饭很清爽,青椒炒肉也很下饭,没什么不能吃的,这伙食比唐人街的某些快餐厅好多了。
他示意沈姨添饭,侧头看向动作僵硬的父母。
“吃啊,没胃口吗。”
萧老爹机械性扒了两口饭,勉强道:“有点咸。”
萧吉提示性询问道:“爸,你吃不习惯吗。”
“怎么可能,你爹我小时候种田的——”
“别演了,”萧吉叹了口气,接了第二碗饭,熟门熟路地淋菜汤拌肉丝,“生意不好做直接跟我说,我这边现金流有一千多万美金,换成人民币麻烦了一点,但现在外汇也能抵押周转,没什么难的。”
老萧刚才就听见老婆悄悄说了这事,此刻仍是像在听天方夜谭。
“你有多少?”
“一千多万美金。”
“多少?”
萧吉拧着眉头看他:“很难接受吗。”
老萧百思不得其解:“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啊?你妈偷偷给也没法给这么多啊??”
萧吉简要地说了一下过程。
当爹的愣在原地,其实听懂了,又有点恍惚。
“你在国外真学到东西了?”
萧吉:“我必修课都是全勤。”
萧吉被淬炼了二十多年,真是富贵日子也过得,破落家境也能扛,吃饱之后出门遛狗散步,完全不在意家里是真崩了还是老爹又心血来潮,拉着一众人在那折腾舞台剧。
他淡定沉稳,连出门的脚步都平静自然。
留下老萧一个人在家风中凌乱。
时代变了。
时代变了!!!
儿子也变了!!!
都变了!!!
陈玉淑在喝咖啡,见管家还在偷偷挠脖子,使了个眼色。
回去换了,还哄他玩呢。
管家如蒙大赦,一溜烟撤了。
萧吉遛弯走了很久,回家时路过垃圾站,看见上面耷拉着一件POLO衫。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眼熟。
老萧忧郁了一晚上,本来打算彻夜思考人生,但两点多就睡昏过去,电视剧都忘了关。
到了次日,他把萧吉叫到了书房。
“其实,咱们家没有破产。”
“嗯。”
老萧叹了口气,这孩子没小时候好骗,不好玩了。
“爸爸不该拿这种小剂量考验你,这次喊你回来,也是我和妈妈都想你了,想见一见。”
“我知道。”
“你真赚了大几千万?”
萧吉说:“也是一时运气好,不会每次都这么稳。”
“那没事,家里会给你托底。”老萧说,“你二十八岁了,也该自由点。”
“之前冻结的那几张卡,已经都安排人给你重新开好了。你自己心里有数,永远别碰那些脏东西。”
“要是不想读了,,直接办个手续,回来本部接班吧。”
萧吉抬头看过去,父亲的眼神里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华尔街的那些东西,到底和国内的生态环境不一样,你早点回来也是好事。”
萧吉沉默片刻,说:“还有半年多就读完了。”
“不急这一会儿。”
“那成,”老萧有点纳闷,“你不是说那边又是老鼠又是抢劫的……”
“我买房子了。”
老萧一脸‘你小子有钱了说话就是横啊’。
萧吉临时回国陪父母呆一个星期,白天去公司里跟着开会,晚上和他们到处吃饭应酬。
他清楚知道,不是不想叶今雨。
别说上飞机的时候,哪怕是关门告别的那一秒,他都想重新把门推开,不管不顾地多亲一会儿。
但是他们好像在冷战。
从上飞机到现在,已经接近三天半了,谁也没有发消息。
他频繁地看手机,看到各种群里聊得热火朝天,和叶今雨的聊天记录还停在五天前。
男人尽可能地用他聪明的脑袋来思考问题。
要徐徐图之。
要欲擒故纵。
要用周全而巧妙的方式……
他把电话拨了过去。
美国那边是凌晨两点半,他不管。
微信铃声响了几秒,萧吉有关掉的冲动,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较劲,屏着呼吸继续等。
叶今雨接了:“有事?”
对方其实也并不好过。
四天没见了。
叶今雨一向把情绪藏得很深,对家里人也很少流露情绪,这几天一直是面无表情地上班,面无表情地做报告,偶尔有实习生打着胆子问问题,一抬头看见冰块脸,吓得美国小孩也条件反射鞠躬说谢谢。
他不太允许自己是那种喜欢撒娇的黏糊角色。
萧吉人间蒸发,关他什么事,该吃吃该忙忙,就算被发射到月球也不用找。
但看到来电的时候,叶今雨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不清楚自己这几天在紧张什么。
两个人都演得很酷。
“没什么,”萧吉说,“下午去了一趟你家,一切都好。”
叶今雨平缓地嗯了一声。
他们好像突然没有话可以讲了。
萧吉在无数个话题里颇有点费劲地挑选着。
他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想喊一声老婆了。
喊老公也行,随便叶今雨喜欢听什么。
亲亲好不好。
好几天没见你了,有没有想我。
以后一起睡吧。
我想你了。想得要命。
我们不分开了。
他像是有些涣散地许久没有说话,直到叶今雨问:“还有事吗?”
男人回过神,冷声道:“看来你很忙啊。”
“嗯,在夜店,在搂着别的男人喂酒,等着跟他舌吻。”叶今雨懒洋洋道,“还想听什么,继续给你编。”
萧吉声音发闷:“你都没喂过我酒。”
“大哥,”叶今雨叹气道,“你根本不喝酒,还记得吗。”
想到了什么,青年忽然有点狐疑地问:“你不会是打电话来查岗的吧。”
萧吉心想我和你不清不楚的,连名分都没有,我查什么。
他故作沉稳地嗯了一声。
本来以为对方会臭骂一句神经病,没想到叶今雨安静了几秒,开始讲他这几天在做什么。
前两天有个会,去底特律呆到今天才回来。
酒店的自助餐很难吃,隔音很差,睡不习惯。
他变成竹叶青休息的时候,保洁突然刷门卡进来,还好藏得快,没被一扫帚拍出去。
叶今雨罕见地讲了很多话。
哪怕是他们平时关系很好,亲密无间,也从来没有讲过这么细碎的日常。
往常都是萧吉凑过去讲些废话,前者看起来心不在焉,但也会一一都听完。
萧吉发觉,他一听见今雨的声音就唇角上扬。
此刻,他的手机屏幕都沾着轻微的汗,也根本没有察觉。
他在心里安静地说,我好想你。
我好像很喜欢很喜欢你。
可是我以前怎么会一点都没发现呢。
也可能是老夫老妻太久了,来不及发现了。
叶今雨讲得口干,不确定地问:“你在听吗。”
“嗯,一直在听,”萧吉又说,“听你说这些,我很开心,就好像还在你身边一样。”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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