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剑痕来看,在他们之前,一定有人来过这里。
至于到底进来了几个人,是八百年前还是四百年前,他们也无从知晓。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进来的人和他们一样都失了修为。
叶云溪越看越觉得剑痕有些熟悉,不自觉凝起了眉:“感觉在哪里见过……”
宁霜尘见他皱眉,问道:“怎么了?”
叶云溪拔出溪岚剑,挽了个利落优美的剑招,最终确认:“是我们云岚宗的剑招,流岚听雪。”
幼时因为贪玩不愿修炼,他被爹娘关在练剑阁好几个月,对这招流岚听雪再熟悉不过。
听他爹娘说,这还是他们师叔祖栖流剑尊自创的剑招。
难不成……在这之前来过的人,其实是他们云岚宗的弟子?
思及此处,叶云溪不由扭过脸,和一旁的宁霜尘面面相觑。
就在他们微怔之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吱嘎吱嘎的机括声。
两人立时收回神来,不约而同转过身去。
只见暗室中央的日晷石刻不知几时动了起来,声音似乎来自日晷内部,沉闷艰涩,晷面缓缓转动,转至他们所站的方向,又毫无预兆地停下。
叶云溪随即握紧剑柄,紧盯着戛然而止的日晷。
下一刻,暗室忽地升起雾气,一团团模糊不清的红色游魂自日晷中飘出,蜂拥般朝他们飞扑而来。
叶云溪连忙以剑格挡,与此同时,宁霜尘也迅速抽出了长剑。
两人背对而站,剑光闪烁成片,迫得游魂不敢靠近。
可不管他们如何抵抗,那一团团游魂依然不受半分影响,甚至变得越来越多,不减反增。
叶云溪开始不耐烦起来:“这到底什么东西?”
不仅杀不掉,还越变越多。
宁霜尘一剑挑开他面前的游魂,微蹙着眉道:“可能是魅魂。”
叶云溪面露不解:“魅魂?”
听起来似乎和风月宗有关。
宁霜尘一边挥剑抵御魅魂,一边向他解释道:“魅魂发自内心,心中杂念越多,魅魂就会越多。”
“那现在怎么办?”叶云溪手脚并用,将扑过来的魅魂踹翻在地,问道:“只需要消除杂念就行了?”
宁霜尘嗯了声:“会静心诀吗?”
叶云溪点点头。
紧接着,他便看到宁霜尘收剑闭眼,在一团团围成城墙般的魅魂中盘腿坐了下去。
叶云溪跟着在他的旁边坐下,深吸了一口气,也开始在心里默念静心诀。
一闭上眼,脑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某些画面来,如走马观花般不停闪现。
宁霜尘帮他敷药,
宁霜尘为他捉鱼,
宁霜尘背着他走路,
宁霜尘给他洗衣服,
宁霜尘说帮他解衣带……
等等等等!
他怎么满脑子都是宁霜尘?
一定是受到了魅魂的影响!
叶云溪强迫自己沉心静气,努力将宁霜尘从脑子里摘出去,继续默念着静心诀。
暗室渐渐安静下来,身边的魅魂似乎变少了许多,时而还有几只飘过来扒拉他的衣袍。
过了好一会儿,叶云溪才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围在身边的魅魂已经不见了,他慢慢扭过头,看向身旁端坐的人影。
却见宁霜尘仍然双眼紧闭,周身围满了一团团红色魅魂,颜色比刚才更深,仿佛快要将他吞噬一样。
还以为宁霜尘是个清心寡欲的人,想不到内心的杂念比他还多。
叶云溪不由在心底啧了一声。
而此时此刻,宁霜尘满脑都是充满魅惑的杂音,以及不断浮现的零碎画面。
暴躁的叶云溪,
嘴硬的叶云溪,
娇气的叶云溪,
睡着后叫他名字的叶云溪,
幻象中主动亲近他的叶云溪……
有个声音在他的耳边蛊惑道:“想要他吗?我可以帮你。”
叶云溪全然不知,这会儿宁霜尘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此刻的宁霜尘闭着双眼,眉头紧锁,细密的汗珠自额边滚落,几乎湿透了鬓发。
这人该不会被魅魂魇住了吧?
叶云溪虽然不清楚魅魂到底是何物,但听宁霜尘所说,魅魂既是由心中杂念而生,想来只有靠自己消除杂念才能破解。
也不知道外人帮忙可不可行……
虽说他确实想看宁霜尘的热闹,可也不想就这么看着宁霜尘死在自己面前,若是宁霜尘死了,这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凭他自己一人,能不能从禁地出去都尚未可知。
相比之下,他更想能尽快离开崖底。
这么想着,叶云溪抖了下衣袍起身,缓了缓朝宁霜尘伸过手去,正准备拍他的肩膀,想着把他从魅魂中拽出来。
这时,宁霜尘冷不丁睁开了双眼,一双氤氲着浓雾般深不见底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
嗯?醒了?
叶云溪伸出去的手停在途中,顿了下及时收了回去。
奇怪的是,宁霜尘四周的魅魂并未随着他的睁眼而消失,不知为何,反而看起来变得比刚才还要更多更密。
他正自不解,宁霜尘忽然腾地站了起来,目不转睛盯着他,朝他一步步慢慢走近。
那双眼眸又黑又沉,乍看像在发呆一样,失去了往日的所有神采,呆滞无光。
见他神色不对,叶云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没事吧?”
真被魇住了?
正想着,手腕猝不及防被捉住,下一瞬,他猛地被宁霜尘按在了冰冷的石壁上。
距离瞬间拉近,那张脸也在眼前蓦然放大。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就好像……
就好像他在幻象中,被宁霜尘压在温泉边一样。
“等等……”
叶云溪顿时一急,试图从眼前的禁锢中挣脱开,无奈手腕被对方用力扣住,越是挣扎,宁霜尘越是捉得更紧。
眼看宁霜尘离他越来越近,即将贴上他的嘴唇,他急忙闭眼大喊:“宁霜尘!”
再敢往前一步,你就死定了!
没等他说出后面句话,耳边倏地安静下来,手腕上的力道也渐渐松开。
与此同时,肩头忽地一重。
好像是宁霜尘靠在了他的身上。
停、停下来了?
过了会儿也没听见别的动静,叶云溪松了口气睁开眸子,缓了缓扭过脖子往左侧看去。
只见宁霜尘又闭上了双眼,微垂着头,跟没骨头似的,半边身体失去所有力气倚靠在他肩上。
而在宁霜尘的身后,原本围绕在他四周久久不散的魅魂,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晕过去了?
叶云溪默了会儿,试探着用手指戳了下他后背:“喂,起来,魅魂没了。”
面前的身影依然一动不动。
叶云溪微微皱了下眉,喃喃道:“真晕了?”
他双手扶住宁霜尘的身体,试着从石壁和宁霜尘之间的禁锢中抽身。
谁知刚动了一下,宁霜尘很快又无力地朝他倾倒而来,软绵绵地靠在他的颈项间。
这人也太重了!
人虽然晕过去了,呼吸仍是均匀的,温热的鼻息轻轻喷洒在后颈处,裸露的皮肤一阵酥酥麻麻。
叶云溪禁不住耳廓一红。
“喂,宁霜尘?”他又皱着眉喊了一声,并偏着脖子离他的头远了些,嗓音透出几分担心,“你没事吧?宁霜尘?”
明明魅魂都不见了,为什么人还没醒?
他往右偏去,宁霜尘立马又向他靠来,像黏住了他似的,迫使他只能贴着石壁缓慢挪动。
这下好了,不仅出不去,还带上了一个人形拖油瓶。
“宁霜尘,快醒醒。”
“你再不醒,我就自己走了。”
“喂,我真走了?”
说完这些话,他转过头去,余光不经意间往下掠过一眼,却见宁霜尘低垂的指尖微蜷了一下。
叶云溪再扭头一看,没醒,仍闭着眼,他脑中不由闪过一个念头,似验证一般,又一次往右偏了下头。
果然,宁霜尘很快又黏上了他。
难怪醒不了,原来在这儿跟他装晕!
叶云溪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这么喜欢装,那就继续装吧。
他灵机一动,没有直接拆穿宁霜尘,而是摸索着石壁往旁边挪了一步,趁着宁霜尘再度朝他靠过来的时候,冷不防从禁锢中抽出身去。
让你装!
叶云溪一个闪身,后退到另一侧,抱着双臂准备看戏。
宁霜尘当然没有如他所愿摔在地上,在快要撞上石壁之前,勉强站稳脚跟,睁眼的同时露出一副茫然的神情。
叶云溪对上他的眼睛,主动开口:“醒啦?”
宁霜尘眨了下眼,扶着额反问:“嗯?魅魂消失了?”
还在这儿装!
叶云溪一眼看穿他拙劣的演技,配合他道:“嗯,消失了。”
说着,又瞥了眼他,故意揶揄了句:“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原来某人的杂念竟然这么多。”
宁霜尘看了眼叶云溪,弯腰拾起地上的佩剑,听见这话身形微微一滞。
许是受到魅魂蛊惑,险些令方才的他无法控制自己。
若非及时摒除杂念,从失控中清醒过来,很难想象接下去还会发生什么。
至于他的杂念……
宁霜尘敛回神思,轻轻挑了下眉,不露声色接过话道:“我也没想到,原来某人这么担心我。”
叶云溪闻言眉头一皱,瞪着他反驳道:“谁担心你了?”
自作多情!
脸上的薄红却已将他出卖。
叶云溪别过脸,忽然意识到他话语中的漏洞,回神道:“好啊,我就知道,你早就醒了!”
“也没多早。”宁霜尘理了下袖角,不急不慢道:“也就刚好听见你叫我名字而已。”
“你!”
原来这么早就醒了!
还说没多早!
便在两人斗嘴之时,暗室突然晃动起来,日晷石刻再次发出异响,诡异的机括声回荡在不大不小的暗室中。
叶云溪见状,怔了一下,连忙靠向石壁,抬头愣愣地张望四周。
在他一旁的宁霜尘则手握长剑,眼神戒备,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怎么回事?”
叶云溪话音刚落,下一刻,四周陡然坠入黑暗。
这一次,他们谁也没有离开暗室。
不到片刻,周围又逐渐亮了起来,暗室中间的日晷石刻不见了,合欢树壁画也不见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与暗室截然不同的地方。
入目之处皆是喜庆的红色,红色的布幔,红色的木床,红色的蜡烛在静静地燃烧。
房间正中间的墙壁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囍’字。
叶云溪看了好一会儿,才从失神中反应过来,这里好像是一间成亲用的洞房。
他虽然没有和人结过婚契,但也在话本子里见过不少提及成亲的桥段,想来他们又进入到了一个新的幻象之中。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他们又该怎么样才能出去。
想到此处,叶云溪看了眼和他处于同一境地的宁霜尘。
宁霜尘正在另一边打量着房间,见他看向自己,说道:“这是一间洞房。”
废话,他当然看出来了。
叶云溪扭过头,想起刚才宁霜尘故意在自己面前装晕,暂时还不想同他搭话。
他们分别在洞房两边查看起来。
叶云溪走到房门前,推了一下,门上似被下了一道封印,根本无法打开,他又行至窗前,窗户也和房门一样。
这里完全就是一个密闭的房间。
洞房内的摆设一应俱全,喜床、喜被、喜烛等等,什么都有,除此外,桌上还有一壶合卺酒、两只酒杯。
唯一缺的,大概是两个成亲的主角,也就是这间洞房的主人。
在他们查看这会儿,圆桌上的喜烛已经燃烧了大半,而两人却是浑然不觉。
看到最后,他们都走到了喜床前。
喜床上铺着一床大红绸缎的喜被,一对鸳鸯枕,另外还整齐摆放着两身红色的喜服。
叶云溪往前一步,宁霜尘也往前一步,两人差点撞在一块儿。
叶云溪道:“你干什么?”
宁霜尘道:“你要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叶云溪:……
宁霜尘环顾了一遍喜床,沉吟道:“这里没有别的出路,想要离开,只能想办法破解幻象。”
叶云溪听完,扭过脸轻哼了一声,嘀咕了句:“傻子也知道。”
他也跟着上下打量了一遍,转回头去,正好对上宁霜尘直勾勾的视线。
看他干什么?
叶云溪不禁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紧接着便听到宁霜尘说道:“这个幻象可能需要两个人才能破解。”
两个人?
怎么破解?
叶云溪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自己,再看了眼喜床,神色一顿。
不会是要他们洞房吧???
不可能!
他就算是死,就算一辈子出不去,就算永远失去修为,也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和宁霜尘洞房!
叶云溪几乎瞬间拒绝道:“想都别想!”
见叶云溪满脸写着抗拒,宁霜尘打量了眼他,忍不住挑眉道:“想?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还能想什么?
不就是洞房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
光是想到他和宁霜尘躺在一张床上,叶云溪便不由地浑身冒鸡皮疙瘩,这画面仅仅是在脑中闪过一瞬,都令他难以忍受。
叶云溪后退一步,和宁霜尘拉远距离,再次重申道:“反正不可能!不用想了!”
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宁霜尘扫了眼喜床,缓缓道:“可能和你想的一样,想要破解幻象离开这里,需要两个人一起洞房才行。”
看吧,他就知道!
宁霜尘这人一肚子坏水!
叶云溪又往后退了几步,退到圆桌边,离他更远了一些。
见他退远,宁霜尘说完看着他,漫不经心提了下唇:“你以为我想和你洞房?”
随后又淡淡补了一句,“想多了。”
什么他以为?
谁想多了?
明明是宁霜尘自己在那儿说什么两个人才能破解,还一直盯着他看。
这里不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吗?
虽然听宁霜尘这话似乎没那个心思,叶云溪仍是梗着脖子嘴硬道:“你才想多了,我才没想……”
和他洞房几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叶云溪只得硬着头皮,矢口否认道:“反正我没有想!”
他说罢扭过头去,转而看向洞房四周,目光掠过桌上的喜烛。
就这么一小会儿,烛火已经快要燃到了烛台。
到底要怎样才能破解?
不会真要他们一起洞房吧?
正思索间,随着烛火燃尽,四周刷地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喜烛灭了?
叶云溪正欲摸着桌沿去寻烛台,忽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倏然变得模糊起来。
他勉强扶着圆桌站定,晕眩片刻之后,慢慢睁开双眼,桌上的烛台不知几时又亮起了烛光。
叶云溪眨了眨长睫,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低头看了眼脚下,复又抬首,缓缓打量着洞房。
他的视线从密闭的门窗扫过喜床,再从喜床扫过圆桌,看向站在他身旁的修长人影。
他怎么记得宁霜尘刚刚还站在床边?
位置变了?
叶云溪愣了下神,最后将目光落在正在燃烧的烛火上。
方才即将燃至烛台的喜烛,此刻却又恢复如初,明亮的烛光微微摇晃,照亮了整间喜庆的洞房。
不对,这喜烛明明快要燃尽了。
难道是……
宁霜尘脸色微凝道:“幻象重置了。”
幻象重置?
叶云溪单手抱臂,摸着下巴一边思忖,一边接下话道:“也就是说,我们需在烛火燃尽之前,尽快找出破解幻象的方法,否则幻象就会不断重置,我们永远无法出去?”
宁霜尘点头:“没错。”
叶云溪说完之后,忽然发觉他和宁霜尘离得太近,连忙往旁边挪了两步。
如果破解幻象的方法是让他和宁霜尘一起洞房……
那他宁可永远被困在这里!
宁霜尘没理会他的刻意疏远,又一次走到喜床边,看了眼床上的两身喜服,回头朝叶云溪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
叶云溪一脸戒备道:“什么?”
宁霜尘言简意赅道:“成亲。”
成……成亲?
叶云溪登时眉心微蹙。
刚才某人还说是他想多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暴露本性。
果然是无耻之徒!
见他不动,宁霜尘接着补充道:“假成亲。”
“啊?”叶云溪闻言一顿:“假成亲?”
反应过来这三个字的意思后,适才稍稍舒了口气。
一次性把话说完要死?
吓了他一跳。
宁霜尘嗯了声,说道: “按照幻象给出的指示,应该需要两个人一起成亲,完成成亲仪式后,幻象应当便能自行破解了。”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