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邓念忱的寡言切断远处路灯试图照射过来的光,转身之前说:“不要忘记给我打电话,郗寂。”
“不会忘记,在脑子里,永远忘不掉。”
转身之后挥了挥手,问题在嘴边徘徊,“为什么没有打过?到底是为什么?”
找不到答案的问题成为悬而未决的疑案,在申诉期结束之前,邓念忱祈求找到归档的终点。
“我们专业有一个交流项目,去法国一年,决定转不转博,衡量读博带来的成就感能不能抵得过时间成本。”
坐在阳台的桌边,邓念忱小口喝着邓念森泡的花茶,热气浮在窗户上存不住。
“我忘记收拾厨房,对不起,明天我负责厨房的工作。”
邓念森不准备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什么时候决定去的。”
直来直往的感觉不错,心跳的频率不会忽上忽下,舌尖不会失去知觉,邓念忱回答说:“搬过去之前知道的,搬过去那天决定的。”
邓念森放下杯子,看着邓念忱飘忽的眼睛,点头说:“听上去没问题,现在怎么了?”
花茶喝到一半,抱在手心里,无奈又饱含挂念地说:“现在不舍得了。”
“不舍得还是不确定。”
邓念忱努力看向窗外,颓然地靠着椅背,说:“两者都有。”
在邓念森追问之前,说:“不确定,我承认是不确定。我问你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正在慢慢理解他,理解他的处境、怀疑与退缩,我接受他关于我们关系的拉扯,偶尔的迟疑和欲言又止。我担心过他会喜欢上其他人,他离开的三年是最可能产生变数的年纪,我无比害怕。不过,后来我意识到孤独同样恐怖,我希望在那几年里郗寂是有人陪伴的,不是在用自身经历诠释孤单的可怜鬼。我希望郗寂爱我,我更加希望郗寂快乐,这是真心话。”
“什么是不确定的?”邓念森问。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说:“距离,时差带来新的隔阂,这不表明现阶段我们之间的事情都清清楚楚,不是的,一本乱七八糟的烂账。我们只是都选择暂时忽略这些会扰乱我们的东西,我们现在的微环境是人为建造的稳定,没人愿意戳破。但是再来一次这样的告别,即使是一年,我们之间的变数又出现了。谁能笃定这一次我们还能装模作样地回到原位,说不定这一次之后变成陌生人,朋友,弟弟,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想要。”
邓念森摘下眼镜,专注地盯着邓念忱,严肃地问:“邓念忱,你准备不告而别吗?你说实话,你准备报复郗寂吗?”
“那天我坐在地铁上想的是:主动权在我手里,这次他也要试试看被别人不告而别的滋味。等在门口的时候,我想还是算了,我受不了郗寂哭,他哭起来太乖,乖小孩要少掉些眼泪。”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邓念忱,你要告诉他,他有权利知晓。”
邓念忱提高音量,冷冷地问:“为什么我没有权利知晓?”
邓念森冷静地回答:“你去问郗寂这个问题,我给不了你答案。我只是给你建议,如果郗寂对我说这些话,我也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再过一段时间,我会说的。”
“你知道不确定的是什么吗?在我看来,不确定的不是时差,是信任。你以前全身心信任他,现在不那么信任他,不信任你们之间的感情。分别不意味着结束,离开一年,你们的关系不会像连续剧一样走向完结。按照目前的趋势,你问不出一直想问的问题,在河中央待着,迟迟走不到对面,但你放心,水很浅,你们会一直藕断丝连着。我说的这些全是个人见解,哎,关于你们的未来,选择权不在我手里。”
邓念忱的眼睛看着邓念森所在的方向,摇了摇头,说:“选择权也不在我手里。”
他停顿片刻,苦涩地说:“我以为我选择出去选择权便回到我手里,我以为郗寂的包容和忍让是把选择权交到我手里,我以为我是我们这段关系的主导者。毕竟我们都知道,郗寂很乖,我说什么他都会仔细听,我要是说想去海王星,他都会给出一个接近可行的方案。后来我想,他呀,会伪装,我看不清楚爱的深浅,看不明白他的决绝,同样不理解这种自我折磨。分开让他痛苦,在一起的时候郗寂幸福吗?我时不时想起这个问题,郗寂小时候,我对他有控制欲,很强,即使我不承认,我说那是正常的关心。郗寂离开一段时间后,我在想我是不舍得我们的关系还是愤怒失望于郗寂脱离我的视线,完全的彻底的,不管不顾的。”
邓念忱的眼睛里写满迷茫,吹了一口气,雾蒙蒙的,接着说:“这样说其实不准确,在我恋爱的时候,和其他人恋爱的时候,我会暂时忘记他一段时间,不是不管不问,只是他在我大脑中的比例降低。不然,我会一直想郗寂在哪里,在做什么,我没办法控制,他在我身边太久,久到我习以为常。他在我身边才是正常的,他为什么会不在我身边,我没问过这个问题。分开的三年是一场宏大的戒断反应,不过,我没成功,看来,他也没有成功,算得上非常公平。”
邓念森问:“所以,他走的那三年你为什么不谈恋爱?你不是想忘记他吗?你谈恋爱不就可以将他顺理成章的忘掉。”
“因为他没说分手,我的道德标准不接受出轨。”
邓念森若有所思地点头,“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等到音乐声渐渐飘远,他们浑身是汗的拥抱彼此,胸腔达成共鸣却没有不适感,同频共振的是爱意而不是刺耳的音响。
邓念忱亲吻郗寂的眼皮、鼻梁、鬓角、耳垂,下巴,亲吻不常亲吻的地方,颤抖的手扣着郗寂的手腕。他的高兴是具象的,不只是跳舞产生的肾上腺素与多巴胺。在他的设想中,时间的画卷慢慢展开着,即使懵懂、即使犹豫,在绵长的岁月中他会笃定答案。
郗寂的吻轻轻落在邓念忱的嘴唇,他没有挽留邓念忱留下,按照惯例,他们会睡在一张床上,会看着对方的眼睛说早安。不过,那天不是往常,邓念忱的眼睛里写满想要被挽留,郗寂却没有说出不舍。
“晚安,做个好梦。”
“那我的梦里一定要有你。”
可能是昏暗的光线,可能是被无形的情绪淹没,郗寂没有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邓念忱察觉到郗寂情绪的变化,轻轻晃着郗寂的手腕,说:“晚安,郗寂,明天见。”
郗寂点头,没有说话,视线中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除去短信,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明天见。
避重就轻的介绍他们说给彼此的最后一句话,“他就是个骗子。”邓念忱如此评价道。
“可是他没有说明天见,不算骗你。”
对,郗寂没有撒谎,他没有回复邓念忱平安到家的报备信息,没有做出明天去哪里玩耍的选择,没有回复晚安。他没有撒谎,只是不说话。
很久没人说话,邓念森起身之前说:“吴疏函研究的课题是酒精对神经通路系统的影响因子,还有个偏向人文社科的课题是——戒酒会存在的意义与在国内实施的可行性。你可能会感兴趣。”
邓念忱费力地转了转眼珠,“谢谢,我看过他的论文,写得很清楚,我这种门外汉也能看明白。”
邓念森拍了拍邓念忱的肩膀,“他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坚强,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你们的关系同理。”
邓念忱在躺椅上闭着眼睛,郗寂的消息传来,邓念忱攥着手机,想:先这样吧,安逸着相爱比面红耳赤来得虚伪,但更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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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吧,谁能装得过你们。
第43章
日子行走的速度超过他们的想象,平静中几乎鲜有插曲。郗寂总是微笑着面对一切,面对邓念忱偶尔的情绪反常,面对偶尔的欲言又止,面对不同寻常的举动,面对关系中的消极面。退回到很久之前,郗寂充分理解邓念忱,充当他的朋友身份,像是故事走到句点,抬头看却是起点。
两家人照常聚餐的时候,众人已知的关系,不过没有调侃,郗寂与邓念忱保持着相对独立的立场。谈论起郗寂便只谈论郗寂,探讨起邓念忱就只关乎邓念忱。
埋头吃饭时候,视线的交汇中写满心照不宣,会心一笑,长辈想的是:孩子们的事情交给他们自己,谁爱上谁是他们自己的课题,没人能偷走一作。
算起来他们像是如胶似漆,交流一切,常规的、颠覆的,大逆不道存在于他们口中,无所畏惧,这是他们的生活。
有时在固定的地方等待对方下班,前提是手机上有通知和提前约定。例如郗寂询问邓念忱今天下班早,可以去你们学校逛逛吗?如果邓念忱的答案是可以,郗寂才会笑着出发。又比如,邓念忱说早上交标本路过你们公司,给你带一杯美式,方便下来拿吗?郗寂说方便邓念忱才会把放在桌面上的咖啡握在手里。
安逸是一根水草,包裹住邓念忱,游戏的时候忘记分寸,算是一种不友善的赌气。
导师参加的聚餐像是新增加的组会,没有导师参加的组会是party,是一群日常精神状态堪忧的社畜难得正常的放松时刻,实验中的放松不是放松,是一种不清醒的发疯。
转盘转到邓念忱的时候,时间刚刚迈过六点钟,面前的酒、盒子里的真心话,随口说出的大冒险。
选了几轮真心话之后,邓念忱被起哄说不能再选真心话,没意思。问恋情,问前任,问分手原因,问白月光和朱砂痣,翻来覆去无非这些,邓念忱轻松应对。
实话实说反而不让人产生遐想,遮遮掩掩才引人入胜。邓念忱直白到没有秘密,问他为什么不选择喝酒,他笑着说:“过敏。”
被人当场拆穿,“瞎说,明明以前聚餐喝酒的。”他补充道:“我男朋友过敏,喝了不让进门。”
他的室友看着邓念忱神色如常地谈起男朋友,迷迷糊糊地问:“你不是说被包养了吗?”
在其他人寂静之前,邓念忱说:“对呀,现在流行叫金主男朋友。”
大学同学对邓念忱的条件比较清楚,翻了个白眼,“啧啧啧,你听他瞎说,我看呀,不是他的金主,是他的白月光。”
邓念忱笑着摇头,说:“你才是瞎说,我没什么白月光,土气。”
“我现在怀疑你刚才说过的全是假话,不能再选真心话,必须大冒险。”
在一众对起哄声中,邓念忱没有再反驳,将手机关机,被选中的大冒险。
“回家之前不准打开手机。”
在邓念忱准备发消息之前,补充道:“不准再发消息,否则算犯规,再添一项惩罚。”
理应拒绝,理应离席,理应在聚餐结束打开手机查看信息,邓念忱没有选择其中的任何一项。事实上,这像是一次演练,是任性的选择。
他甚至拿出手机壳里放着的现金,经常放着的,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郗寂会带着包,装着他们需要的物品,像个哆啦A梦。邓念忱会把钱塞在手机壳里面,抽出之后再放进去,整整齐齐没有任何褶皱,锋利的可以割破手指。
门锁响动,郗寂回到卧室,侧躺在床上,无声无息。在失望念头划过邓念忱的脑海之际,放钥匙的声音伴着手机开机的响动,跳出来的郗寂的消息让失望消失。
“大概几点钟结束?需要我去接你吗?”八点钟的消息。
九点钟——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如果方便的话,给我回一条消息。
“玩得开心,我先睡了,桌子上有酸梅汁,不舒服的话可以喝一些。”
最后一条消息是十点钟,现在是十点五十,邓念忱估计郗寂在玩整点报时的游戏。一个糟糕的念头冒出来,如果他十一点钟没有到家呢?郗寂准备给他发一条什么样的消息。着急担心还是不满怨恨,哪一种念头占了上风。
邓念忱躺在沙发上,还有温热的体温,突然之间释怀,邓念忱笑着起身,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手,躺在郗寂的身边,用欠揍的语气说:“郗寂,十一点你要和我说什么?”
无人应答,呼吸声浅淡到感受不到他的存在,邓念忱倒是不在乎,捅了捅郗寂的后背,说:“醒醒,郗寂,我在跟你说话。”
依然无人应答,邓念忱侧起身子,下巴压在郗寂的肩膀上,“真的睡着了吗?郗寂。”
“睡着了。”
眼睛依旧没有睁开,郗寂的声音像是从远处飘过来,渗透到邓念忱胸腔,一颗头颅的重量全部置于郗寂的肩膀上,交付模糊的概念。
“没关系,睡着的话和我说句话梦话怎么样,十一点要说什么。”
郗寂动了动肩膀,拨去邓念忱安逸的额头,将下巴缩进被子里,“说注意安全,地铁停运,提前打车。”
两颗头凑在一起,这么近,分享一个枕头,邓念忱追问:“十二点呢,十二点说什么。”
吞吐的气息萦绕在郗寂的耳廓,邓念忱的声音充满浓情蜜意,充满关于爱与被爱的想象,郗寂无法逃脱。邓念忱的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把玩郗寂的手指。
“十二点还没回来的话,你就睡在外面,别回来。”
邓念忱爽朗地大笑,声音低沉下来,不用睁开眼睛,仅从邓念忱语气的变化,推断此刻邓念忱眼角一定向下,含着若有若无的雾气。郗寂时常反思,是真实的雾气还是关心则乱。
“真的这么说吗?太无情,郗寂,我不相信你会这么说。”
摩挲着腕骨,带上力道,那块骨头成为有生命的物体,脱离郗寂的管控直奔邓念忱手心,仿若从始至终是邓念忱的所有物。郗寂漫无天际思索,脱离邓念忱的代价是剔除一根骨头吗?不算困难。
但是邓念忱太过狡猾,有千百种手段让郗寂心疼、愧疚,轻车熟路地撬开郗寂的伪装。
“疼吗?点掉它的时候疼吗?”
“不疼。”那是个多小的工程呀,甚至比不上郗寂剪指甲可能带来的伤害。郗寂的指甲干净到令人发指,时而显示出脆弱的鲜红色,不会真正流血,只是在触摸时隐隐作痛。不过郗寂死性不改,无论多少次,他的指甲都要一尘不染的整洁着,疼痛是可忍受的,心理上的拉扯是无法战胜的。
但根本没有伤疤的地方现在开始疼了,没出息的骨头啜泣着顾影自怜。
邓念忱在唤醒郗寂的耐心,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揉过去,轻声说一句:“没良心,我对你不好吗?我说过喜欢那颗小痣,想尽办法让它消失。”
郗寂在被子一动不动,手指握在邓念忱手里微微出汗,听着邓念忱玩笑一般的控诉,郗寂的紧张在上上下下起伏,爆炸还是平稳降落全部取决于邓念忱对下一句话。
“幸好我只是喜欢痣,不然你可危险了,郗寂。”
不上不下的位置使得一口气卡在郗寂的嗓子里,邓念忱舒适的在床上伸展着腿脚,越来越靠近郗寂,整个人包裹着郗寂,气息覆盖着整间屋子,无孔不入。
“十二点要说什么,郗寂。”
邓念忱的声音黏糊糊地在郗寂头顶响起来,有种誓不罢休的黏腻。
“告诉我,郗寂,我应该知道答案,不然不公平。”
歪曲事实的本领日渐提高,脱离逻辑线,郗寂不知道邓念忱的思路如何走到这里,不过深夜不适合深究,意有所指也好,指桑骂槐也罢,他们注定纠缠着向上。
郗寂睁开眼睛,邓念忱眼睛里的光彩是灯光的反射还是郗寂的心理原因找不到答案,邓念忱却无畏地找寻答案。
“十二点我不会发消息,我会上门找你。”
邓念忱吃饭前发送的定位,他可以伪装无情人为屏障郗寂的消息,不忍心让郗寂想东想西的担忧,邓念忱才是彻头彻尾的输家。
一个吻——只是嘴唇的触碰、算不上吻,轻轻落下,邓念忱说:“不错,这条短信我很满意。”
郗寂轻推邓念忱的肩膀,重新闭上眼睛,“洗澡,邓念忱,毛衣上全是味道。”
深吸一口气,问:“什么味道?”
在听到答案之前,邓念忱翻身下床说:“至少没有别人的香水味,你下班之后身上可是有香水味的。”
郗寂的那口气咽下去,平淡地反驳:“同事身上的,我没办法要求他们不用香水,这是礼貌问题。”
“我怎么知道是谁的,我又没办法确定。”
不用睁开眼睛,郗寂就能看到邓念忱耸肩的样子,在他离开这个房间之前,郗寂坐起身,摆了摆手,说:“过来,邓念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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