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饿才好,请你吃点有味道的。”
“好。”
他们坐在和上次相遇不同的方位,等到烟雾没完没了的阻挡他们的视线,邓念忱问郗寂的调料里为什么没有小米辣。郗寂低头查看调料,想到刚才的恍惚,想到滴落的芝麻酱,想到恰巧错开的视线,唯独忘记小米辣。
“我忘了。”
邓念忱把手边的小米辣推到郗寂面前,说:“我没忘记。”
这话说得遮遮掩掩,他没忘记的是什么,他忘记的又是什么,倒是轮到郗寂不断思索,不过不需要去猜测,邓念忱这人想知道的事情注定刨根问底。
公筷被闲置一旁,邓念忱适时提问,不看向郗寂,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碗碟,“你和别人吃饭用公筷吗?”
郗寂抿了抿嘴,冬天的雾气不至于惹人讨厌,不过遮挡邓念忱眼睛的任何东西都被郗寂厌恶着。
“分场合,有人用的话我就用,没人用的话,我就不用。”
邓念忱疑惑地歪着头,说:“什么时候开始随波逐流。”
郗寂逐渐找到节奏,随意地回答:“这是职场的生存之道。”
邓念忱点了点头,倒入一盘羊肉。
他们涮火锅习惯上喜欢最后涮羊肉,涮完之后汤锅的颜色略微改变,味道中掺上一点点膻,算是杯盘狼藉,可以做为最好的结尾,以此证明他们吃得尽兴。
再次开口,邓念忱的指向性强了很多,他问:“你和朋友一起吃饭用公筷吗?”
“不用,除非他有通过唾液传播的疾病,否则不用。”
“和我想得一样。”
火锅店里的羊肉总是轻易煮熟,热气逐渐熄灭,清算一般。邓念忱不试图先发制人,只是需要有个人开头,咄咄逼人的骂名一文不值,只要不稀里糊涂,邓念忱不在乎的只会不在乎。
“这几年和谁一起过圣诞?早上的华夫饼很好吃,不过家里的原味奶油不好吃,我不喜欢这种奶油。”
不像是禁忌,邓念忱轻易问出,他的主次不分,郗寂理不清楚,哪个问题会更重要一些。
“第一年的圣诞在我租的房子里,写了一篇论文。”
郗寂停顿的一会,像是在回忆,说:“第二年去同学家里,他们聚会,不只是芝加哥,隔壁市的留学生,只要不是特别远,都聚在一起过圣诞。前年我师兄,吴疏函请我吃饭,去年我请他吃饭。”
郗寂喝一口果汁,继续说下去,“你一直不喜欢原味奶油,没必要尝试。”
“罐头放在桌子上,我想看看这么多年,这个牌子的奶油到底有没有改变。”
邓念忱用湿巾擦手,说:“没有改变,一点改变都没有。”
他们的视线总算撞到彼此身上,邓念忱眼里做着请的动作,试图轮到郗寂提出问题。
“你和谁一起过圣诞呢?”
邓念忱用手掌托着下巴,坦率地说出:“我不过圣诞节,不过你要是问我和谁一起吃圣诞的晚饭,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郗寂啧了一声,说:“好,你和谁一起吃圣诞的晚饭。”
“给我送奶茶、苹果,留电话号码的人。”
郗寂看着邓念忱,会心一笑,说:“哇,真厉害呀,追求者能凑够一桌。”
他的笑容过于明媚,让邓念忱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的郗寂恶作剧之后的幸灾乐祸。
“我有一个问题,每年都是不一样的人吗?”
“都是一样的人不就没意思了。”
郗寂点头,用一张纸重重擦拭手上不存在的果汁,擦拭新的痕迹。
邓念忱咧开嘴笑着,穿过狼藉的桌面,找到一个合适的空隙,抓着郗寂的手:“再擦要红了。”
邓念忱环顾包间的装饰,说:“以前他们没有适合两个人的包间,去年重新装修,刚刚增加的。我们这一间是南归,你们上次坐的是哪一间?”
“北国。”
郗寂用右手轻拍邓念忱的手背,问:“邓念忱,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只需要一个眼神,郗寂知晓可以继续问下去,“你上次是真的没看见我吗?”
“看见了,看见你了,也看见他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一次性问出来,下次说不定我没这么好的心情。”
“没什么问题。回家吗?”
“还以为你会请我吃冰淇淋。”
“冰箱里有你喜欢的口味,你觉得他们家做的好吃吗?”
邓念忱点了点额头,说:“还没送我礼物,我不准备说。”
轻飘飘的吻落在邓念忱额头,他的眼睛微微合上,说:“不好吃,而且吧,有点贵,我准备给你省钱。”
“这么善良。”
“你不是一直知道的。”
郗寂把邓念忱的头发揉乱,说:“对,我一直知道的。”
他们的生活重回平静,牵着手走在熙熙攘攘的路上,分享一整天的生活,说给自己听的部分有了合格的听众。
心知肚明,这样的日子会走到终点,牵手的力度加大,想:彼时彼刻或许不如此时此刻,又怎样呢?至少此时此刻的快乐与欣喜全是真的。消除喜欢与爱的界限,他们明白非彼此不可,他们只是偏离轨道一两米,这不太远,他们会找到正确的航道,这是迟早的事情。
邓念忱的手机屏幕伴随着开门的声音突兀地亮起,他和郗寂牵着的手还没有松开,门锁的转动将无数的消息推送到邓念忱面前。他自然地坐到沙发上,回拨电话,郗寂贴心地将冰淇淋放在邓念忱面前的茶几,转身回了卧室,给邓念忱空出私人空间。
“今年圣诞还请人吃饭吗?这都快九点了,吃的什么山珍海味。”
“请人吃饭,当然请人吃饭。”
白奇的笑声穿透耳膜,引得邓念忱皱眉,听见试探性地询问:“几个人?”
善意的补充道:“请几个人吃饭。”
“一个人。”
更加响亮的笑声传来,邓念忱将手机放在茶几上,捧着一大桶冰淇淋,听见白奇的一句恭喜,接着扯开话题。聊他们寝室其他人的生活,聊家里的果树,预计的收成,邓念忱评价白奇很快要达成财富自由,白奇呵了一声,说:“那要看你怎么定义财富自由,我两三千一个月也很自由。倒是你,现在自由吗?不说财务,说说其他方面。”
邓念忱的嘴巴被冻住,被冻得哑口无言,听着白奇接着说:“我猜你现在不在宿舍,在宿舍不自由,在别的地方自由吗?”
勺子被戳进渐渐融化的奶油中,邓念忱的口腔慢慢升温,沉默没有继续延长,邓念忱回答:“至少吃得好睡得好,其他的不知道。”
“行,你慢慢想,暑假请你来果园玩,来吗?”
“你请客,我肯定会去的,放心。”
“这话说的,你这种讲究人,肯定不好意思空手来。”
“那可不一定,去你那里,空手也是一份心意。”
白奇哼了一声,说:“鬼话。”
挂电话之前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无论怎么说,反正真心希望你幸福。正经不过一分钟,“哇,这样说话真是恶心,反正我心意到了,快不快乐的你心里有数,我可管不了这么宽”
无论白奇的语气多么不正经,邓念忱还是真心地说句:“谢谢。”
“你倒是快乐,拥有自己的山头。”
“我可不止拥有山头。”
白奇拥有太多东西,勇气、自信心,不陷入焦虑与人为制造的热潮漩涡。总之白奇是芸芸众生的少数,他拥有的平静的幸福滋养着他无所畏惧的决心。
郗寂从浴室出来,浑身冒着热气,发梢的水顺势向下滴落,邓念忱的胸膛撞在郗寂的胸口,一滴水刚好落在邓念忱脖子。
邓念忱的手放在郗寂的脖颈上,郗寂忘记踉跄,只是默默承受温度,说了句:“好吃吗?”
“嗯,我一直喜欢曲奇味的,香草味的有些腻,你会喜欢。”
郗寂的锁骨像一把剑戳着邓念忱的掌心,“郗寂,你是一直吃不胖吗?”
郗寂的声音闷闷的,被蒸汽熏的,被鼻酸催的,“不是,我听我妈说我刚生下来很胖。”
“我没看到过。”
“给你看看。”
“什么时候?”
“马上。”
他们坐在地毯上,拿着一本名为郗寂成长日记的相册。多么神奇,邓念忱以为了解郗寂的一切,却不知道这本相册的存在。
这是郗言送给邓念忱的转学礼物,表明十岁之后的内容由郗寂一手筛选。
头发不再滴水,被邓念忱胡乱着擦拭干爽。
“真的挺胖的。”邓念忱指着第一张照片说,第一页相册上只有这样一张照片,旁边写着:平安健康,你可以不爱这世界,但要爱自己,可能的话去爱一些人。
“八斤六两。”
“你这辈子脸上肉最多的时候,”邓念忱捏着郗寂的脸说,而后想到什么,说:“为什么现在没有婴儿肥呢,你以前脸上的肉还是挺多的,不是吗?高中之前。”
“可能高中开始动脑子。”
邓念忱翻了个白眼,说:“行,小天才。”
“我不是天才。”
“我知道,你只是上学早。”
一张张照片翻过去,邓念忱了解到真正小孩子时代的郗寂,出生、触摸水源、在草地上奔跑、若有所思地直视海面,上学、背上的书包从小巧到笨重,手里握着红领巾愁眉苦脸地张着嘴,沉默但倔强的背影。凡此种种,旁边总是配有文字,做出简短的总结。
直到遇见邓念忱,旁边的文字消失,单人照片大多数由两个人的身影构成。这像是一个分界线,郗寂翻照片的速度明显加快,会跳过几张,解释道:“你都见过的。”
邓念忱没说话,默许对方的举动。
郗寂的毕业照只有他自己,没有和任何同学的合照,有着心照不宣的空白。一两张在公司门前的缺少表情的照片,在这里合上,没有剩下的内容。
郗寂没想好说些什么,邓念忱不去询问,他们仍然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恰当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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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郗寂最会吃醋
“郗寂,帮我处理一下数据可以吧,中午请你吃饭,特别感谢。”
申承看到郗寂点头之后,迅速把原始数据发送过去,“要什么样的表格?”
“能看就成,随便什么样式,下午要做工作汇报,我忘得一干二净。”
郗寂一边接收数据,一边问申承,“你在忙什么,DDL之前你的效率不是特别高吗?你什么时候开始忘掉DDL,这不是你的风格。”
申承的键盘敲得铛铛响,着急忙慌地继续着内容的修改。
“昨天我初恋订婚,宿醉,现在头还在疼。”
郗寂抬起头看着申承,说:“没看出来,你是会为了初恋买醉的人。”
申承一口气喝掉半瓶水,说:“不是为了她买醉,只是为了我自己买醉,怎么都有人要结婚了,我还是没找到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郗寂冷漠地指出这两件事情之间没有关联,已经做好两三版图表,郗寂一口气发给申承。
“是没什么关系,我也不再喜欢她。这可能是朋辈恐慌,突然看到身边的人长大,太恐怖,不会到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原地踏步,什么都没有。你仔细想想,这多吓人。”
“吓得你多喝了几瓶。”
“没喝什么,昨天头昏,还没怎么喝呢,就睡着了,无语,原本准备在微醺的状态中做ppt的。你是不知道我在微醺中的战斗力,醒过来都八点了。”
他们一排只有两个工位,两个人的交流声不会传到任何人耳中,“谢谢,郗寂,动作真快。”
“一觉醒来,我想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人生不一定有意义,不一定要一直前进,这不是集体的进军,个人有个人的节奏。追寻无用,跟着旁人焦虑无用,这世界无意义的事情如此之多,多我一个人无妨。”
郗寂查看近期的市场指标达成率,说:“嘴上说着无意义,达成率倒是不低。”
“班门弄斧,业绩王。”
申承的ppt做到一半,想到一些事情,摆动着小手指,说:“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我知道你来迟的原因,郗寂,你最近在谈恋爱。”
郗寂没有回复,权当没有听见,申承不懂见好就收,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下去:“你肯定是在谈恋爱,最近永远卡着点上下班,而且吧,看手机的频率直线上升,中午休息的空当注意力全在回复消息上。”
“我猜的对不对,郗寂。”
没有听到回应,申承挑了挑眉,将寂静当成默许。善良的说:“没关系,你不想说就算了,感谢你的图表。”
销售部门经理的电话及时拨打过来,通知郗寂明天有个会议,希望他到场做个产品知识的介绍,组里来了两个新人。
被迫中断的闲谈不会死灰复燃,况且郗寂同样困惑于他和邓念忱的关系,和好如初到十岁开始?不是这样的,除了【爱】的时刻,维系他们关系的那条线偶尔缠绕在他的手腕上,拉扯着让他疼痛;偶尔却松垮到需要用力拉动反复确认它的存在。
他们住在一起的目的好像是为了【爱】,为了给拥抱找个合适的由头,为了接吻。
在每天出门之前,他们会轮流亲吻对方,落在额头,落在颧骨,落在下颚,印在嘴唇,郑重地说晚上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做一切普通恋人应该做的一切,无时无刻地联系对方,在十字路口、地铁站内,在每个需要等待的转弯处充当路标,充当合格的恋人,充当他们亏欠对方的补偿。
莫名其妙的只是不再充当邓念忱和郗寂,不是他们多么特别,处处彰显和旁人的不同,只是他们原本不是这样的,原来的他们更自然,更吵吵闹闹,更加确信这才不是什么最后一次。
不【爱】的晚上,他们躺在一张床上,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两个人同时做睡前阅读的时候,空气都是无声的。
邓念忱看文献的时候,郗寂不会出声,只是选择好时间,偷偷地看向邓念忱。郗寂看书的时候,邓念忱是会出声的,他会说生活中的趣事,他会说他说要搬出来的时候,他的室友一边窃喜可以将双人宿舍住成单人间,一边担忧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邓念忱说:没什么,只是有人邀请他出去住,不用付房租,没有生活成本,没理由不去。
邓念忱的室友,一个老实的外校生,惊恐地问邓念忱是不是被【养】了,在邓念忱否认之前,苦口婆心地劝他,“虽然我们工资不多,但是足够生活,你千万不要想不开。”过一会又说:“当然,我不是说被【养】有什么问题,如果对方没有家室的话,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的社会风气不好,这不能怪我们。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想想,不要一时冲动出卖色相,这是不值得的。”
郗寂放下手上的书,闭上眼睛问邓念忱是怎么回复的。
“我说让他别担心,不是别人包养我,是我男朋友【养】我,他不图我的色相。”
郗寂轻轻地笑出声,问:“然后呢?”
“然后,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怪胎,欲言又止很久,最后说让我保护好自己。”
转过身,面对邓念忱,用视线抚摸邓念忱的脸庞,说:“你说错了,我图你的色相,你出卖一点给我。”
顺理成章的接吻,邓念忱的鼻息近在咫尺的打在郗寂的皮肤上,使得微小的绒毛产生颤动,邓念忱的声音带着临睡的含糊,说:“那可真是可惜了,前几年是我的颜值巅峰,你没看见,真可惜,否则,肯定把你迷得走不动道。”
郗寂将被子向上拉,盖住邓念忱露在外面的脖子,说:“嗯,真的可惜,不过,你哪个时间段都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没有之一。”
一个很轻的——算你有眼光,在郗寂的心里扫荡,扫荡起这些年泛起的涟漪。
年关将近,邓念忱获得两周的假期,迟来的邓念森不是掌握全局的那个,在邓念忱开口之前,对于邓念忱不住宿舍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首先,邓念森最近升了主治,开始拥有自己的固定门诊和接收病人的权利。其次,最近这段时间他的注意力放在邓念心身上,郗寂和不知名小学弟比较起来简直是再安全不过。
邓念森开门见山地问:“什么时候搬过去的?”
邓念忱不动声色地答:“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
“你可以去问郗寂,你不是他的情报员吗?”
邓念森坦然地说:“好啊,我去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明天。”
邓念森少有的被暗算,后知后觉地问:“你是不是有事情找我做?邓念忱,无事不登三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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