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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不可貌相(海苔卷)


等事情想完了,堆的瓜子壳能埋条狗。因为这个毛病,早年他一个好哥们叫他‘小蜡嘴雀儿’。雀儿读成巧儿,听起来还怪可爱。只是后来那人死了,这个外号再没人敢叫。
段立轩耍了一身汗,去小卖部买了两瓶冰水。递给段昌龙的时候,这人才从瓜子里回神。抖着蹲麻的腿站起来,迷茫地四下打量。
感恩大会正进行到高潮,哀乐喧天,哭声一片。
“干啥呢?”他不明所以地看了圈,回过头问段立轩,“你们学校谁没了?”
段立轩没搭理他,继续耍双节棍。他老叔早年不好酒,这几年倒成了酒蒙子。喝得脑子不太灵光,磕瓜子都能磕忘一半前程往事。
段昌龙看侄子不搭理自己,立在原地想了会儿。足足过了两分钟,终于回忆出来点有用的。歪嘴笑了下,拍拍身上的瓜子壳,“啊,对,来给你开家长会来着。啥玩意儿啊哭嗷嗷的,赶他妈开席了。走!咱吃饭去。”
他搂着孩子往外走,老师看见了也不敢拦。一大一小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逃课,在哭声里晃晃荡荡地呸瓜子壳。
主持人说的那些屁话,段立轩没打算听。可总有那么一两句,还是不小心钻进了耳:你们每天都吃父母的,喝父母的。
段立轩没觉得自己吃喝过父母的,但有点感觉在吃老叔的。不仅是他在吃,还有全家那十几口人。老的嘴,小的嘴,新来的嘴,新来的嘴带来的一群嘴…尾尾啰啰,像一群狼崽子,扒着段昌龙的肚皮吮咂。
狗被吸急了都知道跑,可段昌龙不跑。别说牢骚,这人连口气都没叹过。慈悲像泉眼,总是往外汩汩,似乎永远也用不完。
当时是90年代末期,可以说是溪原市最悲惨的几年。大批人失去了生活保障,夹缝里求生存。
他看到摆摊的,会去买两件。看到落风尘的,就去塞俩钱。甚至于上市场买东西,都留一半搁外边。还跟自己的手下交代:市场外都是没抢着档口的,平时能照顾点就照顾点。
那时候各个市场都有管理员。小鬼儿似的,手握一点点权利,就能四处熊人。动不动找借口扣货,得拿钱换回去。没钱也行,年轻漂亮的,给白占两下便宜。
小商贩要是没点门路,很难在这种野蛮环境里存活。但管理所、税收所之类的靠山,根本不是普通人攀得上的。直到后来段昌龙接手了溪原的两大市场,专门派人给他们平事。
段昌龙本人从不收‘供儿’,但他手底下收。他也没说不行,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等着那条底线的出现。
有一回他手下的小弟收了人家的钱,但估摸嫌少,没给办实事。后来那个档口的老板走投无路,从市场顶楼一跃而下。段昌龙知道后,压着小弟到人家自杀的地方。摁着磕了仨头,拿菜刀跺了一手。断肢从天井掉下去,走了一遍那可怜人的路。血溅满地,惊呼冲天。
一条命,一只手,划出了这个野蛮丛林里的绝对法则:段昌龙办事可以不拿钱,但拿钱了就一定给办事。
有人说段昌龙残暴,他的确残暴。有人说段昌龙讲究,他也的确讲究。
但不管外界怎么评价,没人乐意着他边。段立轩如今回忆,觉得老叔临终前那五年,大概就自己一个朋友。尽管自己不过是个小屁孩儿。
“老收。”
“干哈?”
“等我长大了。我给你养老。”
“嗯。准备咋养啊?”
“给你买大别野,带游泳池的。后院种瓜子儿,再养俩大猩猩当保安。”
段昌龙抬脸思索了下,问:“为啥是大猩猩啊?”
“人要喝血,狗要吃肉。”段立轩一脸认真地说着,“大猩猩好,给香蕉就行。还得养母的,吃得少。”
“草。你都买大别野了,能不抠搜这两斤香蕉吗?”
“老师说了,积少成多。一天两斤香蕉,十年下来,得老鼻子了。”
“你老师还说了啥知道不?”
“说啥了?”
“说这回全班就一个大聪明,哪科都没及格。”段昌龙虎口卡着他后脖颈,不轻不重地压了下,“我还搁底下乐呢,寻思谁家生了个狍子。翻开卷子一瞅,就他妈你啊。26个字母错27个,啊喔呃拼不上个儿。班门弄斧,写个半门弄爷。数学更别提了,那满篇选择题,搁地上踩两脚都能及格。草,我要等你给我养老,咱俩要饭都没地方戳棍儿。”
“会那东西有屁用。蛤蟆几天爬出井,几个兔子几个鸡。爷爷几岁爸爸几岁,大卡车小汽车。反正你等着,咱事儿上见。以后我肯定不能让你好过。”段立轩说罢又想了想,好像觉得哪里不太对。
段昌龙看他那傻乎乎的小模样,没绷住笑出了声:“行,我他妈等着。今儿咋了?良心让狗给哕了?”
“一直都有良心。”段立轩低头扣着手指上的茧,小大人似的承诺,“我和爸现在欠了你的,等我长大,都还你。”
段昌龙本来还是乐呵呵的,听这话蓦地沉了脸:“谁教你的?”
段立轩一听这口气,知道老叔生气了。也顾不上细想,撒丫子就跑。段昌龙大步追上,照着他屁股蹬了一脚。
段立轩被踹飞出去,扑了个狗啃泥。虽然是沙地,手掌膝盖也挫破了皮。一颗晃动的大牙磕掉了,满嘴血腥。他呸出蛀黑的乳牙,哇地就哭了。
“疼不?”段昌龙问。
“草你妈…呜…疼…”
“疼就对了。让你该学的不学,不该学的瞎几把学。不想扛别扛,养不起别养。扛了,就不嘟囔。养了,就甭算计。”段昌龙拎鸡崽子似的提溜起他,夹在咯吱窝底下给抹眼泪,“小屁儿你记住了。谁欠你老叔,你都不欠。没你,老叔该咋活也咋活。有你,老叔他妈活得乐呵。嗯?掉的这啥啊,你甩籽儿了?”
段昌龙的口气很凶,嗡嗡地在耳边震荡。手掌粗糙,砂纸似的磨着脸。瓜子、摩丝、还有夏日干燥的土腥。糅杂在一起,变成一种混沌的气味。不太好闻,有点像老人脱下的秋衣。
但很奇怪,那竟是段立轩第一次感受到了父爱。
老叔刚走的那两年,他总由着自己去想。一张照片夹在钱包里,一付钱就能瞅着。瞅一回,想一回。再想起他临终时龇牙咧嘴的样,又忍不住落眼泪。
孙二丫劝他放下,朝前看。
什么叫放下?那不就是忘了吗?可要连自己都忘了老叔,谁还记得他呢?
肉身已亡,要是连记忆都被抹杀,那这人算是彻底没了,一点都不剩。他不能忘,他有记得的义务,那是看着他长大的老叔。多记一天,真实的段昌龙就存活一天。
后来他爹老年痴呆。满屋藏粑粑,半夜大喊大叫。他一宿宿睡不着,被折磨得形销骨立。孙二丫又劝他送精神病院,花钱买消停。
什么叫花钱买消停?那是他爹,不是破烂儿。花钱扔爹的事,他做不出。
直到爹没了,他才渐渐地清醒。想来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伤心的事后边还有大把等着。要件件都当债似的背着,人早晚受不了。
向前看吧。走出来吧。乐乐呵呵地活,就像老叔说的。
孩子不是大人的累赘,不必为来到这个世上感到负罪。在真心爱你的人那里,你无需杰出,更不用反哺。你只要开心地活着,就是他生命里最幸福的事。
段立轩揩了两下墓碑上的照片,唰地起身走了。没回头,只是勾了勾手,示意陈熙南跟上。
作者有话说:
供儿:贿赂。保护费。
老鼻子:很多。许多。
甩籽:鱼产卵。

从栖鹤园出来,段立轩没开去蜀九香,而是去了慈怀素斋。
这是陈熙南第一次来,好奇地四下打量。宽敞的大院子,积雪皑皑。当间扫出两条小径,通着两间大平房。
“这地儿是我老叔买的,本来寻思安置他那些老兄弟。”段立轩指给陈熙南看,“这间是他盖的,那间是我盖的。”
“叔的老兄弟呢?”
“死的死,走的走。都他妈要面儿,不乐意跟我这个小比崽子混。”段立轩掀开枣核门帘,抬手指了下,“最里边那屋儿。”
陈熙南一进门,迎面就是股热气。烟雾缭绕里打着一排佛龛,供奉着各路神仙。香炉前摆两只陶瓷的大蓝孔雀,翎尾处做成了托盘。一盘苹果,一盘芒果。孔雀下堆着糕饼和水晶梨。
段立轩拿了俩芒果,吹了吹香灰,回头塞给他:“这冬天芒果好玩意,明儿给你当早饭。”
陈熙南接了芒果,又往供台上瞄:“二哥,再拿个梨。”
段立轩嫌弃地白他一眼,伸手拿了个梨。抵在脑门上,振振有词地赔礼:“老佛别怪罪,这他妈是个馋B。”
俩人正说着话,从里走出个精瘦女人。穿着黑棉服,拎了两捆菠菜。笑着比划了几下,又往后厨的方向指。
段立轩点点头,示意她去忙。
陈熙南正看那女人的背影有几分眼熟,段立轩问他:“哎,你还记得她不?”
“我认识?”
“二院门口炸油条的么。腰上绑个孩儿来着,忘了?”
“哦,想起来了。她怎么在这儿?”
“大冬天的,四五点就搁道上炸油条。带个那样的小崽儿,谁能瞅得了。”
陈熙南怕他二哥又当冤大头,管家婆似的追问:“你一个月给她多少?”
“包二奶啊一个月给多少。”段立轩推开最里边的房门,示意陈熙南先进,“就是雇来的,一个月开三千。管挣多挣少的,最起码有个屋放崽儿。”
靠窗砌着一张三米大炕,铺着淡绿的草席垫子。炕中央架着一张红木小桌,摆着茶具和菜单。
陈熙南脱掉大衣,俩脚踩蹬着脱鞋:“我记得,她老公癌症啊。怎么样了?”
“没了呗。那癌得上还能有好?谁得谁没。”段立轩从墙角的啤酒箱上撕了块纸壳,走过来垫在炕头。拎起陈熙南的湿鞋撂上:“袜子也脱了。就这火炕,一会儿都能给你熥(tēng)干。”说罢又扯了一大截卫生纸,一块块地往鞋里塞。
陈熙南这才明白,为什么今天来这儿吃饭。他曲起膝盖揪袜子,啃着嘴唇傻笑:“二哥,我好爱你啊。”
“别扯闲屁了,赶紧的吧!”段立轩唰地给他扯掉袜子,把菜单怼他肚子上,“吃啥?”
陈熙南盘起腿,拄着脸翻菜单。一页页拈过去,像是翻文献。从前看到后,再从后看到前。
“素包子,是什么馅儿的?”
“猪肉馅儿的。”
“怎么还有鲍鱼呀?”
“假的。大豆拌强力胶,拿洁厕灵炖的。”
陈熙南呵呵地笑起来:“那二哥有推荐吗?”
“满菜单加起来不上两百块,啥好玩意儿啊还推荐。”段立轩急死了,扯过菜单拍板,“荷塘小炒,虎皮青椒。猴头菇火锅吃不吃?”
“好啊。”陈熙南看他拿便签纸写号码,好奇地抻过脖子瞧,“点菜还要自己写呀?”
“服务员儿都聋。”
“都是聋哑人?那能有生意吗?”
“来这儿的,没几个是为了吃饭。”段立轩蹭到炕边,趿拉着鞋出去了。陈熙南俩手往身后一撑,转着脖子打量房间。
火炕正对着一排红木橱,橱上供奉着地藏菩萨。墙上挂着药师佛苏绣,地上扔着个蒲草垫子。
他知道段立轩信佛,但没说过多余话。甚至还买了几本佛书,有空的时候翻两页看看。看着看着,倒在科学与玄学中找出些共通来。
比如说五感。在生物学上,五感来源于神经元的电化学信号。黑洞洞的颅骨好比一个剧院,而大脑则是一个舞台。每个生物都有自己的剧院体系,所以感知到的东西各不相同。而在真实的客观世界里,不存在颜色、气息、味道、声音。所以佛说,‘五蕴皆空’。
再比如说愤怒。其本质是大脑对外界的一种应激机制。恰如其分的愤怒,能令人感到愉悦。比如网络喷子,职场霸凌。又比如一些学校的激励语:多考一分,淘汰千人。今天不努力,明天就会被踩在脚下。通过创造不存在的假想敌,以愤怒来刺激学生的上进心。
那些被愤怒浇灌的孩子,对失败的承受力普遍较低。若发现自己不是赢家,更容易一蹶不振或是攻击他人。所以佛说,愤怒有‘毒根和蜜端’。
每当陈熙南发现这些有趣的共通,就会在睡觉前讲给段立轩听。段立轩可能听不太懂,但特爱听。陈熙南对他信仰的肯定,像是指路的灯塔。让他上的每一柱香,诵的每一句经,都能比以往得到更多救赎。
而对陈熙南来说,段立轩那双信任的眼睛,则是‘皆空’里唯一的‘不空’。让他恨不得再受上几世轮回之苦,来换此生的短暂相守。
正盯着药师佛发呆,段立轩掀了帘子进来。撇给他一个盖脚垫被,回身去拉木橱抽屉。抽出三根甘露香,用打火机转圈燃了。甩灭火焰,只剩一缕青烟。插好香后双手合十,在蒲团上行了三个跪拜礼。
“这地藏菩萨,是给咱叔供的吗?”
“不是。”段立轩坐回来,翻着倒扣的茶具,“是给我自己供的。消消身上的业。”
“二哥有什么业?”
“那你是没瞅见我以前啥样儿。”段立轩屈起手指,手心向上给他看,“就这指甲缝儿,没一天干净。以后死了,估摸得堕穿地狱。”
“不怕。”陈熙南拢住他的手,笑眯眯地晃了晃,“你伤一人,我就治两人。到最后都抵了不说,还能剩不少功德。等下辈子,二哥还是大富大贵。”
段立轩脸一红,抽回自己的手。埋着头沏茶,顺鼻子哼哼:“油嘴滑舌儿的。”
“你要真不爱听,我倒也不会说。”陈熙南探身过来,帮他擦溅出的茶水,“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话音未落,耳边炸起了《荷塘月色》。段立轩掏出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直觉就去瞄陈熙南的脸。
陈熙南阴森森地笑了下,给出了‘明示’:“不接挂了呢?”
段立轩当然知道,挂掉是最优解。但对余远洲的未接来电,他有一百平方米的心里阴影。
左右为难间,只能任由彩铃响着。等唱到‘我像是鱼儿在你的荷塘’,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天的翠湖。终究是心一狠,划了挂断。手机往炕席上一撇,扭头去看炉里的香。
左边的香灰搭到了中间的香上。不是好兆头。他挠了挠头皮,有点臊眉耷眼。
陈熙南妥协地叹了口气:“回一个吧。现在美国是凌晨三点,说不定有急事。”
段立轩如蒙大赦,讨好地笑了笑。回拨过去又怕陈乐乐吃醋,索性摁了外放。
“二哥?”
“哎。刚才没听到。有事儿啊?”
“没事。就是快过年了,打个电话。”余远洲的声音扑扑直响,像贴着耳机麦。没明说,但字里行间都是异乡的寂寞。
“最近咋样啊?”段立轩问。
“一切顺利。工作也没什么压力。”
“病咋样?”
“停了一半的药。”
“挺好么这不。往后能越来越好。”段立轩由衷地笑了笑,“你前日子寄来的啥玩意儿啊?花多少钱?”
余远洲离开这半年,俩人偶有联系。不多,段立轩印象里就两回。
一回是余远洲发了一张夕阳景,说能独立出来购物了。段立轩就回了他俩字:挺好。
一回是保活伤口长好了,陈熙南给孩子拆线。段立轩偷拍了一张背影,说老婆孩儿都有了。余远洲也回复他俩字:恭喜。
除此以外,就只剩那一箱箱的礼物了。保健品、大衣、奢侈包、雪地靴…
段立轩知道那些东西,与其说是寄给他的,不如说是余远洲寄给自己的。而只有他收下,两人间的亏欠才能消弭些。
后来搬家了,段立轩怕陈乐乐多想,也就没跟余远洲说。那些东西都堆在老家门卫,抽空回去搬一回。
有关余远洲,他其实很想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此刻他希望陈乐乐能看自己一眼。但对方没有,反而是在手机上回着谁的消息。这让他觉得心里没底,惴惴不安地抖着腿。
门被推开,一个杀气腾腾的大婶冲进来,哐当一声撂上小燃气灶。咔哒哒地拧开,砰地冒出一圈幽蓝的尖牙。
桌面上的电话还在震,播着余远洲的道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厚着脸皮寄过去。这阵脑子清楚点,就总合计之前没做好的。二哥救了我一命,我却连两句好话都没说过…”
陈熙南继续在手机上打字,脸上没什么表情。两腮微微蠕动,像是嚼着什么东西。
段立轩盯着燃气灶的火苗,没太听进。满心都是怕,一阵阵地老眼昏花。捱到余远洲说完了,这才假笑了两声:“过年回家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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