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沉沦(詹题诗)

桑落笑着捶了下兴子的肩膀：“造谣啊。”
接着，他对上了唐若鸿的视线，酒吧灯光昏暗，唐若鸿的眼底是一片晦涩不明。
桑落心里微微一动，大概是知道唐若鸿想说什么了。
“你……”唐若鸿张了张嘴，看向桑落的目光一言难尽。
桑落坦然地回望他。
唐若鸿不顾形象，大马金刀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脸不解：“不是，你和他？你和他怎么……你不是讨厌他吗？他还那么对你！”
兴子才是一脸惘然：“你在说什么呢？刚才饭局上喝多了？”
唐若鸿烦心地摆了摆手。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
桑落看着面前两人，端起酒杯，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兴子，我也不瞒你了。”
“什么？”
“我谈恋爱了。”桑落弯了弯眼睛，这是兴子第一次看见他提及感情上的事笑得如此纯粹。
“和谁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小子速度够快啊。”
唐若鸿不忍地移开视线。
“和男人。”
兴子：“啊？”
“郑嘉琢。”
兴子：“啊！”
好安静。
三人自从认识之后，就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兴子瞠目结舌，看向唐若鸿，大概能从唐若鸿的表情中看出他已经知道了。
桑落和郑嘉琢？
这是能放到一起的两个名字吗？
“你不是喜欢女孩吗？”兴子语无伦次，“你以前还和一个长得很漂亮的模特约会过，你忘了吗？”
桑落坦言：“我也不喜欢她。”
兴子无法理解，又问唐若鸿：“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若鸿深深看向桑落：“郑家出事了，我姐也被带走接受调查了，她跟我说的。”
兴子这才慢慢反应过来：“怪不得刚才跟你说郑嘉琢被带走了你表情看上去那么可怕，合着那是你男朋友啊。”
“男朋友”这个词经由别人，尤其还是自己的好哥们说出来显得特别奇怪，桑落有点不适应，但还是点头了。
兴子又给桑落倒了满满一杯酒：“你今天必须得喝啊，你这也太不地道了。”
桑落知道这酒自己肯定是逃不掉了，端起酒杯，却被唐若鸿拦了下来。
唐若鸿哑着嗓子：“兴子，让我和桑落单独说两句。”
兴子见他脸色实在不太好，点了点头，端着酒杯进了舞池。
“桑落，为什么是他？在莱北，也是他吗？”
桑落说养的那个小白脸，竟然是在曼都失踪的郑嘉琢。
“嗯，是他。”
“你们……他那么对你？”
桑落轻轻摇了下头：“有隐情，而且很多我自己的东西，他现在也给我了。”
“若鸿，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和郑嘉琢高中就认识了。”
唐若鸿意外：“我知道你们一个高中，但不知道你们居然认识。”
“嗯，我们认识，后来也经历了不少事，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性格，现在这样，我很满意。”
“既然你能接受男人，那为什么……”
桑落打断他，不想让他接着说下去：“若鸿，你现在坐到这个位置了，应该明白有些话就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我也不是能接受男人，如果有其他人像他对我那样对待我，我也会感到恶心。”
所以，言下之意其实再明显不过，不是接受男人，不是喜欢男人，只是接受郑嘉琢，喜欢郑嘉琢。
唐若鸿看他的眼神，他和桑落认识十年了，自然知道他谈及自己真正在意的事物的眼神。
桑落起身：“我先回去了，后面再请你和兴子吃饭。”
他们三一贯是谁谈恋爱谁请吃饭，这么多年下来，一直都是兴子请，兴子换女朋友换得太频繁，他们三隔一两个月就能一起吃顿饭。
离开酒吧的时候，桑落接到了郑嘉琢的电话。
“郑嘉琢？”
“落落，你要来接我吗？”
桑落向来无法拒绝郑嘉琢这样对自己说话，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你在哪里？”
“曼都总局。”
“等我半小时。”
在路上，桑落看到刚才兴子说的有关郑君汝的丑闻，他盯着“强奸”看了一会，直到手机自动熄屏。
也是稀奇，从郑家倒台那天起，天气就变好了很多，阳光一照，冬天也不那么寒冷。
郑嘉琢穿着一身灰色的长大衣，站在路边，路过的行人都很难从他身上移开目光，而他只是安静站着，直到看到桑落，才露出一个浅笑来。
“郑嘉琢，”桑落有点心疼，嘴上说话还是不饶人，“他们关你了你没饭吃？”
郑嘉琢牵着他的手，大大方方地带他走在路上。
“没有，这两天睡得少，新闻看到了吗？”
“看到了，后面应该没你什么事了吧？”
“没，后面的时间就陪你，”郑嘉琢哄他，带他来到车旁，“带你去个地方。”
桑落心中有预感：“我来开吧，你在副驾驶睡会，眼袋这么重，都不漂亮了。”
“漂亮”这个词是顺嘴说的，桑落顿了下，假装不经意地偏头去看郑嘉琢，正好撞进郑嘉琢盛着笑意的眼眸中。
“好啊。”他说。
郑嘉琢输入了一个地址，桑落没去过那里，看地图周围应该是郊区。
“现在远卓没了，你打算怎么办？”
“上次不是说了吗，当酒吧老板娘。”
“……”
“我有自己的公司，不用担心。”
“谁担心你了。”
不过知道郑嘉琢早有安排，桑落还是松了口气。
车一路向南，到了郊区，郊区人烟稀少，路上也没什么人。
“只能开到这里了。”桑落停下车，实在看不出周围有什么。
“得走一段路。”郑嘉琢提醒他注意脚下。
两人沿着小路走了一会，终于来到陵园门口，桑落看着门口老旧的木牌，预感落实，突然有点后悔来的路上没有停下车买一束白色的康乃馨。
“没关系，她不会介意的，”郑嘉琢揽住他的肩膀，“走吧。”
【作者有话说】
《当你的好哥们突然告诉你他和一个你们骂过几百次的男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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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真爱降临
这个陵园实在是老旧，但胜在环境清幽，秋冬之时地上铺满了落叶，走过路的时候会发出细响。
陵园里的墓碑并不多，也不像桑正杰的墓所在的陵园那样排列整齐，桑落跟着郑嘉琢，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了一棵银杏树后。
银杏树下立着一块小小的碑石，上面只有名字，两人只有蹲下身才能看清上面镌刻的名字。
宁素商。
“这是我母亲，”郑嘉琢将墓碑上的银杏落叶轻轻拂去，语气沉静悲伤，“她走得很早，我二十岁那年她就走了。”
郑嘉琢二十岁的时候，还在德国。
“她的名字很好听，肯定很漂亮，”桑落摸到郑嘉琢的眼角，“你的眼睛一定很像她。”
郑嘉琢握住他的手：“嗯，是很像。”
“我也只有眼睛像她。”
郑嘉琢握着桑落的手，两人的指尖触碰到碑石，“宁素商”三个字一笔一划，刻得很深，字形也很好看，是郑嘉琢的笔迹。
他垂下眼睫：“其实我曾经有非常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生，因为我的出生代表着她的痛苦和屈辱，我身上流淌着伤害她的恶魔的血液，我也很希望我只长得像她，这样她看到另一个自己会得到安慰，但事实上我能通过她的眼神知道，我长得像那个畜生，因为母亲看儿子的眼神，不应该有畏惧。”
桑落想要劝他不要再说下去，可郑嘉琢却面无表情地继续开口，桑落深爱的美丽眼睛此刻像一汪干涸的井。
“可是，她对我又很好，好到我觉得愧疚，她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北方城市生下我，每天都要打三份工才供得起我上学，小时候她为了给我过生日，还会去向同事借钱，好不容易买的蛋糕和烤鸭在路上被狗抢走了。后来我就不过生日了，反正我的出生，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郑嘉琢语气平淡叙述那段过往，北方的十一月就已经很冷了，宁素商大学没毕业，从小又是学舞蹈长大的，根本不会什么其他技能，也只能做些苦力拿到稀薄的工资。
为了给他过生日，还向看不起她未婚生子的同事借了钱，买了平常舍不得吃的蛋糕和烤鸭，11月10日那天他在路口接下班的母亲，却看到一条恶犬咬住了母亲手里提的烤鸭，他冲过去想抢回来，母亲护住他，最后那条狗咬了母亲一口，六岁的他摔倒在旁边的水沟里。
“桑落，我不懂她，她或许爱我，或许也恨我，但我对她总是愧疚更多。”
“不是，嘉琢，”桑落很少这么温情地叫他的名字，此刻却坚定地握住他的手，“她是爱你的。”
“你跟我说过爱与恨并不冲突，我也认可，但是你妈妈绝对很爱你，虽然我没有见过她。”
“她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选择不要你，但最后还是生下你将你养大了，”桑落笃定地说，“嘉琢，你是因为拥有了能够克服恨的爱而出生的啊，你妈妈对你的爱，克服了对郑君汝恨，她是因为爱你，是因为你是他的孩子，才会选择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
“你不是恶魔留下的惩罚，是她的慰藉，是她的礼物。”
“可是，她本应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这么年轻就去世了。”
“这并不怪你，都是郑君汝那个畜生的错，妈妈很好，你也很好，‘琢就圆模莹可嘉’，不爱你怎么会给你起这么好听的名字呢？”
“是吗？”
风轻轻拂过，树上所剩无几的银杏叶掉了下来，落在郑嘉琢的肩头。
“当然……”桑落声音低了下去，他看到郑嘉琢转过头来，脸上一行湿润，像玉器上的一道水痕。
他的眼睛仿佛涌入秋水，睫毛濡湿轻轻垂下，一行清泪涌出，眼里无助茫然，竟然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桑落不自觉向他伸出了手，将他抱住，郑嘉琢垂下头，依偎在世界上第二个爱他的人的颈窝，泪流不止。
“桑落，不要可怜我，不要怜悯。”
他不需要那些东西，他只要眼前人的爱。
“嘉琢，”桑落吻在他的耳廓，“我爱你，不要自责，不要愧疚，我爱你。”
郑嘉琢十六岁那年，宁素商患癌，走投无路的他甚至想过去卖血，后来在家中找到了胡伶的电话，有了那通电话，他才知道原来他的父亲是个强奸犯。
而宁素商知道自己时日不久，便决定让郑嘉琢回郑家，至少能把书念完。
郑嘉琢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除了郑家，他没有办法让宁素商活下去，为了延长母亲的生命，他带母亲去了郑家，有了郑家的医疗资源，母亲的生命不会那么轻易地消散。
可是事实上，宁素商在郑家接受到最好的治疗，癌细胞得以控制，她却没有再笑过，他转到曼都最好的高中，却在高考过后被强制送出国。
这样痛苦的日子，这样痛苦的人生，没有爱的话，宁素商和他是活不下去的。
桑落轻柔地擦去郑嘉琢眼角的泪，如同每一次郑嘉琢安慰他一样，像小动物一般舔舐爱人的眼角，卷走咸苦的眼泪。
“阿姨，我是桑落。”
桑落重新蹲下，用手将额发往后抓了一下，露出完整的一张脸，鼻梁上的痣随着他的笑变得生动可爱，郑嘉琢想，宁素商要是还在，肯定会非常非常喜欢他。
“嘉琢交给我放心吧，”桑落笑了笑，杏眼弯弯，“我会永远爱他，陪伴他。”
郑嘉琢哑然，这样的话从桑落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令人动容。
令他想到十年前那个生日，他不被允许和母亲见面，他也知道自己一回家，等待着自己的只有郑靖和无聊又恶俗的捉弄。
但是桑落打开了那扇门，带他回了家，买了蛋糕，吹了蜡烛许了愿，还送了他生日礼物。
如同现在在母亲的墓前承诺一样，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郑嘉琢都为眼前这个人感到心动。
桑落对他的好，对他的喜欢都太纯粹，除了愿意生下自己的母亲，郑嘉琢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愿意这样爱自己的人。
离开宁素商的墓地，两人牵着手，心境变得平静许多，桑落突然想到：“我带你去藤蔷苑吧，有个东西给你。”
“好。”
回程也是桑落开车，开到一半他想跟郑嘉琢说两句话，一转头却发现郑嘉琢已经睡着了。
郑嘉琢微微侧着头，眼下有点青黑，其实还是非常英俊，桑落调高了车内的温度。
到了藤蔷苑，郑嘉琢转醒。
“下车吧，是你让俞宿过来打扫的卫生吧。”
“嗯。”郑嘉琢一下车，又牵住他的手，像个离不开大人的小朋友。
桑落无奈，只能牵紧他，打开了大门，带他进去。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你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性格。”
郑嘉琢温柔地隔着玻璃摸了摸照片中三岁的桑落稚嫩的小脸。
桑落好奇地问：“我什么样的性格？”
“幸福得让人很喜欢。”
好特殊的描述。
桑落带着他上楼，来到书房。
“你高中毕业就换了手机号？”
“嗯，当时没带手机出国。”
桑落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红色的小本，晃了晃：“那你肯定没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
“这是……”记忆太过久远，郑嘉琢看着封面上写的“毕业证”，还愣了一下。
“你的高中毕业证，”桑落打开毕业证，故意指着照片上他的脸说，“你高中好凶。”
证件照上的郑嘉琢脸上一点笑意都看不到，帅得非常冷漠非常高傲。
郑嘉琢接过，认真看了片刻：“怎么会在你这里？”
“当时你同桌，就是裴季忱，我遇上他了，他说联系不上了，我就打算给你送过来。”
“当时我已经走了。”
郑嘉琢也没有想到，在哪怕还没有喜欢上他的时候，桑落就保管了他的毕业证了，直到现在，整整十年。
“现在物归原主了，郑董终于拿到高中文凭。”
郑嘉琢扬唇：“谢谢宝宝。”
“……！”
桑落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推开郑嘉琢：“你、你乱叫什么！”
郑嘉琢将他抵到书桌边，双手撑在他身旁：“接个吻吧。”
“唔……”
桑落被堵住唇，这个吻带着安抚和浓到溢出来的疼爱，桑落抬手勾住郑嘉琢的脖颈，将自己的全身心奉上。
两人在书房胡闹了一会，郑嘉琢哄着想做到最后，桑落嫌书桌又冷又硬还很多灰，大少爷脾气犯了怎么说都不肯。于是最后郑嘉琢将大衣外套脱了垫在他的身下，把着他的腰磨他的腿根。
“宝宝，”郑嘉琢咬着他的锁骨，嗓音中透着一股情欲未满的劲，“你好漂亮，粉色的。”
桑落被他说的话弄得一激灵，抓在他的背后，将郑嘉琢的羊毛弄得皱皱巴巴，觉得这人现在都还穿得严严实实，简直是衣冠禽兽。
“再说话……把你、嘴巴缝起来信不信。”
郑嘉琢顺从地说好，不说话了，将想要说的，都身体力行地使在了桑落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在银杏树下，妈妈的面前，真爱降临嘉琢手心。

第90章 相爱的人
郑嘉琢的新公司名叫澜图，做跨国贸易的，他有自己的团队，同时也接纳了不少以前远卓为他做事的人。
郑家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律师传来消息，说郑锦尧应该会判三年多，而郑琴和塔纳，最少也是七年起步。
唐氏立马抽身，表示唐文茵与郑锦尧早就私下离婚，郑家人做的事唐氏并不知情，也深感愤怒。而VK那边正式宣布与郑家解除订婚关系，陈蓝幽任命VK集团的执行总裁，公开表示将与郑嘉琢的澜图进行下一季度的合作。
俞宿出院的那一天，收到了郑锦尧律师发来的信息。
在他还在当郑锦尧助理的时候，两人也有过接触，时过境迁，环海路车祸过后，郑锦尧被拘留，两人没见上一面。
律师说郑锦尧想见他一面，旁边站着郑嘉琢，表情不耐地打断：“见什么见。”
姜月迩也附和，并不赞同俞宿去见郑锦尧。
俞宿想了一下，还是点头，说可以。
来到看守所，俞宿在门口站了一会，他脸色苍白，车祸留下的伤还没有痊愈，抽了支烟压下头疼，他推开门，在律师的带领下走了进去。
郑锦尧被人带着走出来，他有母系家族的庇佑，在拘留所过得不算太差，只是与之前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相差甚远。
“……”郑锦尧看见他，张了张嘴，嗓音干涩，“俞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