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挤出的却是一丝干笑,单知非很淡漠地转过头去,像没接收到她释放出的任何信号,或者,压根不想接收。
那丝干笑,便更可笑地凝结了嘴角。
张近微马上逃离了浮石。
比这艰难心酸的时刻多了去,但又没有比这更让人难过的时刻了。单知非一定看腻歪了她这种带着刻意目的的笑容,他需要笑容吗?不需要,他需要的是一个有价值的项目。
张近微满脑子都是狂躁的想法。
她攥紧手机,走的很快,耳边开始慢慢出现巨大的轰鸣声,到处都是声音。紧跟着,所有的声音又都消失,世界成了默片。
张近微意识到不对劲,她停下脚步,休息一会儿。
耳朵有点毛病。
是高二那个春天留下的,当时,她接连几天恍恍惚惚,人感冒了,自己买点消炎药和冲剂对付了两周都没见好,她整天就浑浑噩噩地咬牙撑着,直到最后挨不住,去了社区医院。
因为发烧,耳朵留下点后遗症。
她有十年没犯过了,那天,和单知非第一次重逢,都没这么夸张。张近微怀疑是自己那股极强的自尊心作祟,导致她旧疾卷土重来,有什么呢?她赔过的笑脸并不少,难道,因为对方换成单知非,就不能忍受了?
我不会那么脆弱。
张近微揉了下发酸的眼眶,好大会儿,世界重信布上声音的色彩,她直起腰身,往地铁站方向走去。
要知道,浮石整个风格都是迅速决策,他们的创始人,最近几年蝉联全球最佳创投,在如此高强度的工作环境下,都从来不会超过第二天答复。
学长说的两天,显然已经提前埋伏着没戏。
张近微没放弃跑其他投资公司,见了一沓投资经理,有个别感兴趣的,结果知道晨光被高达放弃,也就没了下文。
果然,两天后,李让用深感歉意的语气通知了张近微。她知道她这一年比较难,不太顺,远没当初开局漂亮。
“没事儿,有的人干十年FA,真正做成的也就一两个项目。”李让绞尽脑汁灌鸡汤。
张近微落寞了一下,隔着电话,也悄悄隐藏好所有情绪,她说:“我还想试试,你能告诉我单知非每天的活动轨迹吗?我什么时候去浮石,碰上他的几率比较大?”
李让一脸黑线:“张近微,你真的……你连他名号都打听出来了啊,是不是打算只靠老乡这一点,就准备上演疯狂堵投资人的戏码?”
我会被他忽视,我会被他鄙视,我会被他毫不留情拒绝……但那又怎么样?上海的秋风在吹,张近微觉得脸皮早被吹光了。
“我要试一试。”张近微说这话时,有种微醺感,像在一个绵远的梦境里,她查了单知非的资料,网上寥寥,最终在一个专注金融方面的APP里找到一篇写浮石资本的文章,里面提到他,笔墨不多,但她最起码知道了他在浮石“投”这个核心团队中的惊人业绩,超高速晋升曲线。无一不在表明,单知非的优秀,一如既往。
这一点都不出奇,不是吗?反倒是她,当初考上财大竟能成为一时佳话,激励无数后来八中学子,但糟糕的是,仿佛人生的最高光时刻,也就是高考了。
张近微没什么太远大的志气,最起码,把日子越过越好是初衷,而且永远不会改变。
她抑制住自己所有的情愫,只留下我一定要替晨光拉到投资公司一种想法。
家里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是方萍。
这些年,张近微回去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必去爸爸家,当然不会空手。方萍对她能留在上海,是怀疑中加点鄙夷,绝不流露,但张近微那种豌豆公主一样敏感性子,什么都能察觉地出来。
她假装不知道,毕竟,爸爸对她有恩,不管恩大恩小,张近微都不想做白眼狼,她一直在安全距离里努力维持着我还有亲人的局面。
“近微啊,”方萍有点着急地喊她,“你知不知道,你爸爸被车撞了人躺医院的事儿?”
张近微心里一惊,她连忙询问爸爸的情况。
“伤势倒不重,只是得休养一个月不能下床,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我工作那么忙,娴娴又高三,真是祸不单行,愁都愁死了。”方萍在电话里长吁短叹,那种生活的琐碎感,带着无形的压抑,传到张近微的耳朵里。
能怎么办呢?
张近微咬咬唇:“方阿姨,我这边工作忙,实在走不开,要不然给爸爸找个护工?”
这下,方萍的话匣子简直是爆炸:“护工?你年轻姑娘家,不养老不养小的,不知道护工有多贵,哪是小老百姓能请起的?”
张近微沉默听着,等方萍发完牢骚,她说:“一个月是吗?我出这个钱照顾爸爸。”
方萍一面说怎么可以要她这个钱,一面又似乎转头去骂娴娴,说她只知道玩手机,模拟考试自己什么水平心里一点数没有吗?娴娴变得叛逆,和方萍顶起嘴来。
那头,一片狼藉。
张近微觉得耳朵痛,她匆匆挂断电话。消化片刻,跟爸爸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也许是手不方便?她思考了一下,直接把钱微信转账给爸爸。
刚开始,没人点,等到晚上再看,上面已经显示收款。
而郑之华已经许久没联络过她了,既然这样,张近微也没主动。这些年,她只在微信上给母亲拜个年,发个红包,母亲有时候会有心情回她一句“微微也新年快乐哦”,有时候,则一个字也没有,只是收取红包。
她和她,本来是近的再不能近的血缘关系,但却又是远的再不能远的陌路人。
张近微偶尔会感受到一股特别强烈的伤怀,如果,这个世界上,父母都不爱你,还有谁会认真爱你呢?她小时候,经常听人说,世上没有不爱孩子的妈妈,也看到过别人是如何疼爱孩子,但在她身上,偏有例外,未成年前,她还会质问命运的不公,写隐秘的日记自己和自己倾诉。
现在不了,命运这东西从来都是无比吊诡的。张近微明白什么都只能靠自己时,其实更多的是坦然,就好比,她发现爸爸接受了这比钱,她觉得轻松下来:
看,钱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她依然是只不系之舟,漂浮在风波里。
晚上的时候,人似乎会更感性些?张近微这么自嘲了下,她跑到阳台,苦苦酝酿着和单知非的见面,把一切可能先预演一遍。
李让告诉她,单知非貌似喜欢一个人带着电脑去对面咖啡店坐一会儿,但不准,有人看到过,不代表他这种级别的会闲到每天过去在那晒太阳。
很好,这就够了,张近微连续三天蹲点儿,没见到。江晨光这时已经把房子抵押,公司开始有人离职。
这天,她在广场犹豫着是否直接跑浮石找单知非,手机被不停地划拉着,她需要十足的勇气。放在平时,她早就可以豁出去。但此刻不行,她刷到朋友圈更新,老班朋友圈说:加油!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这句,不知是对谁的,但竟然是句很及时的鼓励?
因为毕业后,张近微没加任何好友,所以她看不到同窗们的回应,她迅速留下自己的评论:是的!
发出去后,张近微突然想起老班的那辆可以发出拖拉机一样声音的摩托,她忍不住笑了,她发现,每次想起老班时心里真的会泛起无尽的温暖,以及莫名的酸涩。
就是这个时候,她瞥见单知非从大楼里出来的身影,人海中,她一眼捕捉到他。
张近微脊背跟着一僵,不过,她不允许自己发愣,人跑过去,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叩响,她叫他:
“单总!”
这个称呼一出口,张近微就感觉到了别扭,她画着得体妆容,笑的时候,红唇似花瓣,她硬着头皮冲他展颜:
“单总,打扰您一下,”张近微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递过去,“我是……”
“你有预约吗?”单知非没停脚步,一直往外走。
没有。
张近微极力忍着瞬间就起来的情绪,她笑着一路跟上去:“没有,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如果您有时间的话……”
“说重点。”单知非瞥她一眼,他很高,那种隐隐的压迫感很自然地就降到身上,“我上次在浮石见到过你,你来为晨光的事,已经有人跟我汇报过了。”
说完,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到她的高跟鞋上,张近微第一反应居然是条件反射般想缩脚,她都忘了,自己早不穿张口的鞋子。
“是,我今天来还是为晨光的事,我想借用您一点点时间,和您谈谈。”张近微耳朵发烫,她不太敢直视他的目光,他瞳孔颜色很深,看人的时候,总带着点意味深长又冷淡的味道。
单知非公事公办地告诉她:“如果还是晨光,免谈,浮石从来不给高达接盘,你做FA,应该知道浮石虽然和高达都重点在生物医药方面下注,但浮石更看重数字医疗这块,晨光的项目一不符合当前我们投资的重点,二没什么新颖独到之处,我记得,浮石已经给过你们反馈了。”
他从容不迫的,有理有据地打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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