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 (木成天)

　　“每次我都觉得自己快要走出你的阴影了，可是只要我多走几步，你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就又会回来。阴魂不散！‘我们家不如别人，你能不能懂点事。’这些年，除了那把吉他，我一直在懂事，我一次都不敢任性。可是我越懂事，事情越多，你告诉我我究竟要怎么活，啊！”她对着墓碑吼着，可墓碑上的照片只是安静笑着，不可能发出回应，这让她更加愤怒。
　　她开始尖叫，怒骂，像个疯子一般在原地癫狂，终于，那根绷紧了的神经噼啪一声断开，她眼前一黑，陷入晕厥中去。
　　在最后一刻，她甚至在想，行，就这样吧，不要醒来了。
　　可尚有一口气，人生就不可能戛然而止。
　　第二天中午，她在医院醒来。冯乐坐在她床边，看她醒了，直接哭着叫姐。
　　她揉了揉发晕的脑袋，想要起身。
　　冯乐见状，赶紧将她扶起来，一边说：“姐，你慢点，医生说你精神过于紧张，要多休息。”
　　冯青感觉喉咙一阵干裂的痛。她说：“给我倒杯水。”声音像被鬼掐过喉咙，呼啦啦不成型，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冯乐赶紧倒杯水递给她。
　　冯青将一整杯水喝下，这才清醒了一些。
　　她抬头，对方冯乐担心的眼神，出口安慰对方：“我没事。”
　　冯乐目光闪烁，犹豫一会，还是问道：“姐，你怎么突然跑到妈墓上去了。”
　　昨晚一切回到冯青脑海。或许是一场发泄，她此时觉得轻松了好多。她摇摇头，说：“就去看看。”
　　冯乐明显不相信她的话，但看到她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只能闭嘴。
　　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程淼淼探头看了进来，赵逐跟老田站在她身后。
　　三个人看到病房里的情况，快步走进来。程淼淼将一篮水果放在床头柜上，一边看着冯青道：“刚找你训练，才知道你住院了，是怎么了？”
　　冯青抢着冯乐前面回答：“昨天淋了点雨，突然就不舒服了。”
　　程淼淼看她一阵，又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还烧着。”
　　老田在后面道：“小青，你这平时看起来活蹦乱跳的，一感冒直接住院，吓人。”
　　程淼淼横他一眼，又回头问冯青：“吃东西了吗？”
　　冯青摇摇头：“没胃口。”
　　“那怎么行，越是生病越得吃点东西。”程淼淼说着，道，“乐仔，你怎么照顾人的，赶紧去买份粥来。”
　　冯乐听了话，这才快速跑出去买粥。
　　程淼淼拿起果篮的水果，开始削苹果，一边说：“你说你平时总是帮这个帮那个，轮到自己生病了，身边连个像样的照顾的人都没有，冯乐一看就不会照顾人，不知道你以前病了都是怎么过来的。”
　　冯青扯出一抹苦笑：“淼姐，我哪有那么娇弱。”
　　程淼淼横她一眼：“平时你装坚强就算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冯青被她这话弄得心口一酸。
　　程淼淼削下一块苹果递给她，不等她来接，又问：“还没洗漱吧？这个乐仔！”
　　站在后面的老田立刻道：“我去买洗漱用具。”
　　等了一会，洗具用品跟粥一起送来。
　　程淼淼给冯青接了盆热水，等冯青洗漱了，又逼着她将一碗粥吃了。等冯青重新躺下一群人才出去。出门的时候，程淼淼还在低声教训冯乐。冯青躺在床上听着她越来越远的声音，没来由一阵安心。
　　冯青在医院住了两天。途中，她有期待过宋成义会出现，又觉得都那样了，还想着人家来，是不是有点厚脸皮了。结果等出院了宋成义还没出现，她心中还是不禁失落了一番。
　　回到家里，看着房子里家具上依旧盖着的遮灰布，她又是一阵心伤。
　　将东西收拾出来，她在家休息了几天。
　　很快就距离新年不到一周的事情，这几天里，她没有任何有关宋成义的消息，看来这次对方是铁心生她的气了。她没有哄人的经验，想着要不要给宋成义发个短信，可是每次拿出手机又不知道发什么内容，编辑好多消息，又想着对方最后说的那番话，总觉得自己这时候这样有些死皮赖脸，最后只得作罢。
　　这几天莫云没给他们安排演出，她在家待的快要发霉，干脆回云市待了两天。
　　因为新年的时候有福利院的演出，她也不能在云市过年，最后她跟老男人和李红提前吃了顿年夜饭，算是在一起过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表现得太明显或是其他，全程竟然没有人问起宋成义。
　　她坐大巴回江城，到达社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开门进屋，她直接傻住，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间。
　　离开时还收拾得好好的房间，此时全被盖住了防尘罩，而对面的一面墙上原本灰溜溜的墙面此时被粉刷了大半片白。房间一边原先宋成义搬来的装修材料也明显被动过。
　　她立刻打电话给冯乐，问他有没有进过自己的房子。冯乐表示没有。她这房子一共就配了三把钥匙。她一把，冯乐一把，还有一把上次宋成义说要给她装修要了去。
　　想着宋成义说的装修，冯青又抬头看向对面那一片白。
　　那白色在整个已经被岁月磨损过的其他墙面对比下格外显眼。涂抹的并不均匀，参差一片，像片白色的云。她看着看着，就不禁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又酸了，但这几天笼罩在心里的阴霾却也因为这片轻飘飘的白云，一下就散了。


第52章 表白
　　因为房间里刷东西有味道, 冯青只能去附近的酒店住。
　　她在居民区堵了两天，结果没能碰到宋成义，当然, 房间里的那片白色也没有再增加过。
　　冯青搞不懂宋成义这是闹哪一出, 在她打算去宋成义公司堵人时，宋成义妈妈白小丁主动找上门来。
　　两个人在社区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一叙。
　　咖啡厅靠窗的位置, 冯青跟白小丁相对而坐。外面是冬日清冷的梅雨, 天色暗下来，偶有行人从不远处的街道快速走过。
　　白小丁询问了冯青近来的情况，然后话题自然转到宋成义身上。
　　她说：“宋成义他爸爸来找过你了？”
　　冯青看对方看破一切的眼神，也就不好隐瞒。
　　白小丁：“这个臭老头，一天到晚就干些蠢事情。他跟你说了什么, 小青, 你可别把他说的话往心里去。”
　　冯青想说自己没有，但其实那天宋鸣那番话确实影响了她的情绪, 也才有了她跟宋成义吵架。
　　见她不回话, 白小丁又说：“阿姨今天来找你也不全是因为成义。阿姨只是希望你能够加油。小青，你真的很棒。或许也是满足阿姨自己的一点私心吧。阿姨看到你，总是会想到阿姨自己年轻的时候。”
　　白小丁先前说过, 她是因为嫁给宋成义爸才放弃的吉他。冯青看着对面的人, 不禁问道：“阿姨您后悔过吗？”
　　白小丁扶着咖啡的手顿了下，眼底有片刻的迷茫, 然后苦笑道：“温水煮青蛙，前面还知道挣扎，时间久了，现在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我就不太会去想以前自己什么样了。”
　　“您这些年……有想过值不值得吗？”话出口后, 冯青觉得有些唐突。好在白小丁只是淡淡一笑，便道：“当然想过，每次吵架也会拿这种事情出来说事，但人生吗，有时候就像是深巷摸路，你都走了一半了，就不想再回头了。也好在是宋成义他爸平日里听我的话，一般时候不会惹我生气，我就多少安慰一些。”
　　冯青点头嗯了一声，没有继续提问。
　　白小丁接着说：“阿姨说这些不是劝你放弃，你们现在跟我们以前不一样了，说实话，我们这一代大多数人就想要嫁个好人家。你们这一代，有好多自己选择的机会。所以冯青，你千万别因为任何事情放弃了自己的追求。”
　　说到这，白小丁侧着头看了一眼外面，半晌，道：“你不知道，阿姨看到你的时候，就会想，要是成义也能像你这样自由多好。”
　　冯青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还有值得人羡慕的。她一脸疑惑看着白小丁。
　　白小丁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阿姨跟成义爸爸都欠成义的。我们曾经犯过很大的错。”
　　“成义大概只有五岁的时候吧，他爸爸就开始对他严加训练，特别是那年他叔叔宋鸣离家出走。成义爸生怕成义受了影响，那么个小孩，给送到人特训营去，两个月的时间，回来小孩做噩梦，醒了我去抱他，他躲在床边不准我碰。”
　　“阿姨那时候也傻，就想着成义爸那么优秀的人，肯定比我会教育小孩。有一回，成义考试考得差了点，他爸直接将他扔到了屋外，大冬天的，雪都有半脚厚。等我回家时，孩子冻得话都不会讲了。从那时候开始，我才不准他爸爸参与教育的事情。”
　　“小孩留下了阴影。阿姨不懂啊，只知道从那时候开始他特别爱学习。我以为是他懂事听话，直到我慢慢发现，这小孩除了学习好像没有其他任何兴趣爱好。”
　　“初中的时候，他参加一个夏令营，途中发烧，老师打电话给我，我赶过去时他一个人躲在帐篷里，谁都不准进去。谁碰一下帐篷他就大叫，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