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 (木成天)

　　也只有他会说她胆小鬼，关键是她还无法反驳。
　　……
　　今天在路上奔波，晚饭又喝了点酒，冯青躺下没一会就睡着。
　　她做了个梦，梦里黑灯瞎火，她走回自己的居民屋，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束光照着她房子的门，满墙的红字映入眼帘。她本来以为自己不在意的，但梦中的她却一阵气急心慌。她疾步冲过去，从家里拿了块拖布去擦满墙的字，结果却怎么都擦不掉。
　　她因此心急如焚，正当这时候，那满墙的红字突然自己动了起来。那些红色宛如游蛇在墙上攀爬，慢慢来到地上，红色伴随着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堆积，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全身红色的人。
　　那人皮肤猩红，眼睛却是一片白茫茫，冯青一眼认出来，这人是盛勇。
　　盛勇咧着巨大的嘴巴冲她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然后伸出手来抓她。她想着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固定。
　　她赶紧低头去看，发现自己的脚被无数红色的牢牢抓在地上。她想要尖叫，喉咙也像是被某种力量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看着盛勇那双血红的手伸过来抓在她的胸部上，那熟悉的恶心感让她脑海里有个声音立时发出尖叫。她的头皮发麻，一阵反胃。可是她吐不出来。她已经完全失去控制，只能闭着眼睛任由对方那恶心的手在她身上乱抓。
　　正当她绝望之际，耳边传来一阵叫唤。
　　那声音由远及近，慢慢变得清晰，她听出来，那是宋成义的声音。
　　宋成义！她像个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一根浮木，咻的一下睁开眼睛，然后对上了那对熟悉的眼睛。
　　宋成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伸出手在冯青脸上擦了下，说：“做噩梦了？”
　　冯青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这时，外面传来李红的叫唤：“赶紧的大家！”
　　她尚处于噩梦后的惊悸，完全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别怕！”在她奇怪怎么了时，宋成义的声音迎面传来，然后她就感觉身子一轻，他被宋成义抱了起来。
　　眼前一黑，宋成义盖了个薄毯在她头上。她被宋成义抱着跑了出去。
　　朦胧中，她看到脚下的烟雾，四周也有喧哗声传来，这时候她才幡然醒悟，似乎是着火了。
　　她掀开头顶的遮挡，冲着宋成义道：“宋成义，放下我，我自己走。”
　　宋成义却不听她的话，抱着她往外面冲。李红他们已经跑了出去。
　　李红住的艳粉街是老居民区，搭建破旧，电线乱串，加上冬日天气干燥，火势起来几乎就是眨眼就绵延一大片。
　　走廊上浓烟四起，好多人在四处乱窜。
　　宋成义速度非常快，等冯青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抱着往楼下冲去。
　　黑暗中，红色的火舌就在楼梯间四周窜动，空气里全是浓烟，有人在惊声尖叫，那画面甚至有点末日降临的感觉。
　　宋成义带着冯青一路往楼下冲去。楼道里好多人，他们跑了两层就变成了人挤着人往外挪的情况。慌乱中，宋成义竟然还有理智叫着让大家不要慌。
　　他们好不容易来到一楼，结果发现一楼的铁门被人锁住了。
　　有个男人站在那里拼命踹门，有几个人因为失了理智，蹲在下面摇门求救，门旁边一个女人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人群里不时传来咳嗽声，有人因为吸入过多的烟雾已经倒下去。整个场面混乱异常。
　　“站好。”冯青突然听宋成义说了声，然后她被放了下来。
　　“跟着我。”他又说了一句，然后挤开人群，过去帮着那位大叔一起踹门。
　　两人齐力踹了好几下，那个粗钢筋编造的铁门终于哐当一声倒地。
　　那一刻，人群彻底失控，一窝蜂往外冲。
　　本身大家都站在楼梯上，这一下好多人被推倒在地。冯青眼看着身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也被人推的跪在地上，赶紧伸手去扶对方，谁知道后面一道大力直接将她们推得撞在一边的墙上。
　　接着无数个人向着她们撞来。那一刻，冯青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大浪里的破布，任由浪花撕扯，完全无能为力。
　　那小孩在嚎啕大哭，妇女也一直在尖叫。冯青大叫着让她们冷静，一边拽着她们往楼下冲。
　　好在她们本身就靠近门口，等到人群冲的差不多，她们也跑了出去。
　　宋成义不知道被人/流冲到哪里去，冯青四处找寻都没看到他的身影。
　　这场大火似乎点燃了这一片所有的建筑，人都在往巷子外跑，暗色的天空下，两边的楼宇都在熊熊燃烧，冲天的火光几乎要将整片天空染成红色，黑色的灰烬往天空飘着，宛如炼狱降世。
　　人群疯狂向外挤着，冯青一边被人群带着往外移动，一边四处寻找宋成义的影子。
　　人太多了，她根本找不到他。
　　“宋成义！”她用尽全力叫他的名字，但整个现场太吵了，她的声音像是丢进茫茫大海的沙砾，连一丝波澜都不会惊起。
　　被她带出来的妇女这时候拉着她往外走，一边在她耳边叫着：“这火估计得把这里烧没了，赶紧出去吧姑娘！”
　　冯青看不到宋成义，怎么可能走。
　　她没来由一阵惊惶，刚刚宋成义分明离门口最近，要是不出意外，他肯定不会丢下她。
　　“宋成义！”她的声音都喊哑，可是除了慌乱的人群，完全找不到宋成义的身影。
　　望着冲天火光和到处乱窜的人群，她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她想着要不要回刚才人群下楼的地方看一看，她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
　　就在她努力逆着人群往回走时，宋成义突然从旁边的一条巷子里冲了出来。
　　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脸上又多了好几条伤口。
　　冯青看到他，几乎疯了般冲过去抱住他，眼泪也瞬间掉下来。
　　她叫着：“宋成义，你跑哪里去了！”
　　他被她撞的闷哼了一声，然后伸手按住他的脑袋，说：“我们先出去。”
　　说完，他便拽着她往外走。
　　走了两步，宋成义像是反应过来，往冯青脚下看了一眼。
　　冯青这时候才意识过来，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光着脚。
　　白净的双脚沾了灰，看起来有些滑稽。她缩了缩脚指头，接着身子又是一轻，宋成义再次将她抱起来。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双手抱着他的脖子，被他抱着跑了出去。
　　所有人都站在附件的一个广场上面，一抬头就能看到不远处滔天的火光和红色的天空。
　　片刻后，远方终于响起消防车的鸣笛声。冯青被宋成义放在一边的一个凳子上，宋成义坐在一边，将自己的鞋子脱下来，让她穿上。
　　冯青有些别扭，但宋成义的态度不容置疑，最后她只好将脚塞进那双比她的脚大了好多的鞋子里去。
　　温暖的鞋子，让她意识到这冬夜原来这么冷。
　　她看一眼宋成义，对方刚才出来急着给她套衣服，自己只穿了件薄薄的短袖。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问他冷不冷。
　　他摇摇头，却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冯青发现，宋成义从刚才开始就有点心不在焉。
　　等了一会，两名警察从人群里走来，对他们道：“宋成义是吧，跟我们走一趟！”
　　冯青心里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去看宋成义。
　　她头一次如此依恋宋成义。
　　似是感受到她的害怕，宋成义安慰道：“别怕。”
　　原来宋成义是被叫去当证人。他在楼里被人群挤出去时，立刻回头找冯青，然后看到冯青已经被人拉着离开了火场。
　　他正要追过去，结果看到房子旁边一个巷子里，有个老人抓着一个男人，叫着对方是纵火贩！
　　那男人将老人推在地上，开始拳打脚踢。
　　宋成义一眼认出那男人就是盛勇，眼看着那老人倒地痛呼，他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
　　盛勇看到他，转头就跑。他自然得追，盛勇拿了刀，他身上被划了好几下，但好在伤口都不深。
　　老人叫来了几个男人，最后在巷子里堵住了盛勇。
　　宋成义作为证人之一，先是被带去医院处理伤口。在医院时，李红他们也赶了过来，给冯青跟宋成义带了衣服和鞋子。
　　等宋成义伤口处理好，警察便传唤他去录证词。冯青不放心，跟他一同前往。
　　此时已经是晨光微熹，大火已经被扑得差不多。
　　宋成义进去录口供，冯青就坐在派出所的大厅等他。
　　过了一会，大厅里的警察们讨论的声音传过来，说这场火灾虽然有人受伤，但好在没人丧命。冯青听了这话，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落下一半。
　　这事情若是跟盛勇有关，那她也有责任。
　　警察估计是问到了跟她有关的部分，没过一会她就被叫了进去。
　　冯青将一切如实回答，最后警察安慰她不要自责，这事情她也算是受害人。
　　从警察局出来时，已经是中午。受了火灾的影响，整个云市的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中不时会有一股焦糊味道。
　　李红叫了出租车来接他们。
　　坐上车，冯青还有种恍惚感。宋成义坐在她旁边，一直用力牵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