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偏的地儿,很多司机都不愿意往这块来。
她背着包,手里握着手机,脸色虚白,表情也是木讷呆滞的。她好像瘦了不少,全身上下没不见几两肉。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风一吹就倒。
这一刻谢予安更觉梵声陌生了。从爷爷去世到现在,他从未正眼瞧过她。哪怕刚刚在爷爷墓前,她就站在自己边上,他也没仔细看她一眼。
当下仔细看,竟发现她变了不少。她以前也瘦,但不会瘦成这般皮包骨,该有肉的地方很有肉。现在人瘦了,精气神也垮了,整个人呈现一种病态的颓败。俨然就是一朵接近枯萎凋零的玫瑰。
原来这段时间她也过得不好。
谢予安内心感到了些许平衡。在感情里,他尤其自私,他过得不好,也希望她过得不好。
可是她为什么会过得不好呢?分手明明是她提的,她还会痛苦吗?
过了二十多分钟,梵声才打到出租车。
谢予安开车跟在出租车后面,一直等她到了小区,下了车,进了电梯,他才离开。
***
那天从墓园回去,梵声彻底地垮掉了,她提不起任何精力工作,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整日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连一日三餐都不想吃。
祁俨见她这状态委实不适合工作,就给她批了三天假。
这三天她过得就跟行尸走肉一般。
梵音因为工作需要到横桑出差去了。得亏她出差不在家,不然她都得担心死姐姐。
三天结束梵声才勉强提起点精神工作。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而这三天谢予安的状况也同样糟糕。谢老爷子的葬礼结束,他就病倒了。重感冒也不肯去医院,整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也不喝。
韩慧女士都要急疯了,亲自把电话打到梵声这里,语气近乎乞求:“梵声,你去家里看看予安吧。整整三天了,他颗粒未进,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房间从里面反锁着,我让吴起把门撬开,拽他上医院,可他就是死活不去。我请医生上门,他也不配合医生看诊,还将医生给赶了出去。现在,他谁的话都不听。梵声,阿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的,你快去劝劝他吧,再这么下去人就垮了。”
一直以来,韩慧永远都以优雅娴静的形象示人,何曾这样害怕无助过。孩子一直都是父母的软肋,这一刻她也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罢了。
梵声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阿姨,您先别急,我马上就过去。”
挂完电话,她火速赶到了松原一号。
一楼客厅里,韩慧女士坐在沙发上,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
见到梵声,她掩面而泣,“梵声,你好好劝劝他,再怎么难受,自己的身体也得顾着。三天了,公司不管,自己生病也不顾,就这么干熬着,精神完全垮掉了。”
吴起把梵声带上二楼,一边爬楼,一边说:“梵声小姐,老先生的离开对公子的打击非常大。老先生弥留之际一直盼着你能回来,他想见你最后一面。老人家一直记挂着你和公子早年的那桩婚约,闭眼之前还一直遗憾没能看到你俩结婚。公子也一直计划着娶你,可惜还是出了这么多意外。”
梵声和谢予安的那桩婚约,谢爷爷比任何人都要重视。他惦记了这么多年,也记挂了这么多年,这些年催过、骂过,无非就是想将婚约落实了。
可惜最终还是没没能看到。
卧室门被撬过一遍,新的门锁还没换上,如今门虚掩着,梵声轻轻一推就开了。
房间里光线很暗,窗帘完全被拉死了,一时间什么都看不到。
整个空间了无生气,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枯萎衰败。
她先走到墙边把灯给开了。
一刹间,黑暗尽退,万千星辉填满房间。
谢予安一个人坐在飘窗上,面向窗户,一动不动,跟雕塑一样。
梵声走近了才发现男人怀里还抱着一只鲸鱼玩偶,是她送给他的那只。他的右手手指紧捏着鲸鱼的鱼鳍,手指也一动不动。
看到这只鲸鱼,梵声胸口一阵钝痛,思绪翻涌。
他瘦得已经不成人形了,宽松的棉质睡衣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像是披了块破布。天生的衣架子居然还有撑不起衣服的一天。
好几天没洗头,短发凌乱,发丝泛油。双目无神,眼尾透着点红,脖子一片潮红。
他应该是发烧了。
梵声很想去探探他的额头,看是不是发烧了。但是她忍住了。
“去医院吧。”她艰难地开口。
听闻声音,谢予安也没有抬头,只是很淡很淡地说了句:“你来啦!”
他好像料到了她会来,他好像一直在等她。
“既然你来了,也省得我去找你了,趁着现在把该说的都说清楚吧。”
他说着就下了飘窗,坐得久了,刚一站起来时,他的身体明显地摇晃了一下。
梵声心一提,无措地问:“说什么?”
谢予安从地板上捡起他的西装外套,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红纸。那张红纸折了两度,折痕明显,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逐字逐句说:“这份婚书爷爷妥帖保存了二十多年,临终前才交给我。他一直惦记着咱俩的婚约。现在爷爷走了,咱俩的缘分也尽了,这桩婚约自然也就没有它存在的意义了。”
一桩婚约,两份婚书,谢家一份,闻家一份。红纸黑字,落款署名,这是老一辈人的讲究。
梵声手里也有一张,搁家里抽屉里好好锁着。
两位老人渴望亲上加亲,试图将闻谢两家的友好关系延续到小辈。初衷自然是好的。可是谁都没料到梵声和谢予安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梵声全身的血液往脑门上冲,她双腿发软,有些站不住。
周遭静默了几秒,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低很低,“你要解除婚约吗?”
“没错。”谢予安的视线越过梵声,落在婚书上,“婚约立了,自然要解。”
梵声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好。”
她以为她和谢予安就这样结束了,婚约自动作废。没想到他竟要当面跟她解除。
这无疑是在打她的脸,赤|裸|裸地告诉她她是那背德之人,是她先背弃了他们的感情。
这简直比当面分手还让人难受,她几乎能当场心痛得死去。
“梵声,我从高中就喜欢你,我怕你飞远,怕你离我而去,我不惜拿着这么一桩没有任何法律效应的婚约绑着你。我知道你重信守诺,这桩婚约一日不解,你就不可能真正离开我。所以十年前你拿着婚书前来谢家退婚,我果断就拒绝了。这十年来我也一直在不断努力,我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落实它。”
“爷爷曾经笑我天真,靠着这么一纸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应的婚约我又能够绑你多久。我告诉他,我想绑你一辈子。我们谢家出情种,认准了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
“可惜在你眼里这桩婚约它不过就是长辈早年的玩笑而已,你从未真正重视过它。就像你也从未重视过我一样,十年的感情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以前觉得我非常了解你,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谁比我更了解你了。事实上不是。我好像从未了解过你,你狠心得让我觉得陌生。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变了,变得让我不认识你了。你突然跟我提分手,我想过很多很多理由,我甚至怀疑过你和祁俨。可没有一样理由能够说服我。你毅然决然地要跟我分手,我想你大概是真的累了,厌倦了我,你不再爱我了。没有什么感情能够经受住时间的考验,十年太长了,我们朝夕相处,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或许爱真就给消磨殆尽了。”
说到这里,男人停顿了下,他的胸腔微微起伏,深深地呼了口气。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他明显感觉到难受。
他还在生着病,脖子、耳根全部泛红,气息明显不顺畅。
他做了个吐纳的动作,继续将余下的话说完:“爱应该是彼此的安全网,而不是束缚对方的缰绳。【注】既然月老成全不了咱俩,那就放手。都是成年人了,我们都体面一点,犯不着这样痛苦的,拖泥带水的耗着,到头来伤人又伤己。我也不想让我的爱成为你的负担。所以闻梵声,我今天将你归还人海,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我再无半点瓜葛。”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张泛黄老旧的红纸给撕掉了,一口气撕成好几片,狠狠往空中一撒。
纸屑一点点飘到地上,散落各处。
总归是在一起十年,总归是爱过一场,他们应该当面好好道别。他不是梵声,他这个人一向追求完美,不喜欢敷衍了事。他不想老了回想起来后悔。
他们的故事始于婚约,今日终于婚约,不算皆大欢喜,但也算有始有终。
第50章 第50根绳索 首发
每个字, 每句话,他的停顿,他的语气, 他的转折, 这些统统都化作一把把刺刀狠狠地扎进梵声的胸膛。这样还不算,这些刀得很深很深, 它还要在皮肉里搅动几下, 看到心尖的血一点一滴流出来,直至淌满地面。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