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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无花也怜侬 完结+番外 (也稚)


  如苦寻神迹的信徒,却始终不见浓雾散去。虔诚不变,只是几近绝望。
  见吴祖清拎起外套要走,蒲郁上前拥住了他,轻轻蹭他的胸膛,“我留下过夜好不好?”
  “你不觉得很可笑?”吴祖清抬手抚摸柔顺的发,缓缓游走至那耳朵,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蒲郁舒服地哼声,让人看不出是真实反应还是装样子。吴祖清很受用,以蛊惑语气说可怖的话:“你知留下来的结果。”
  “可是二哥不在,我一个人睡不好。”
  话音刚落,蒲郁拦腰腾空,被吴祖清打横抱起。他的鞋底碾过翡翠,踏上楼梯。她的心跳紧跟他的步履,尽管做了心理建设,她摔倒在床时,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眼前只有给人压迫感的他的身影。
  “二哥……”
  没有商量的余地,皮带已将她的双手束缚在床头,接着上绳索。
  他们不是二哥和小郁,是吴先生与傅太太。抑或者,是汪伪政府的吴处长与军统派来的桃-色间谍。
  阵痛风浪里,那些钻心的虫像死了,山谷空寂。只有过去微弱的回音,还念着爱字。
  “二哥,二哥爱我吗?”她哭着寻求真实。
  他抚过那些治不好的伤口,额上的汗落在她颈窝。
  “我爱你。”他说。
  可唤不回真实,他们深深陷落在戏里。身与身交缠,心与心隔着洪渊,洪源里血流成河、白骨成堆。
  蒲郁发了狠去咬身上人的耳朵他的肩膀。吴祖清支起上身,眼里连最后一分爱意也不见了。混沌的执念贯穿她,同时吞噬他。他们在怨懑、愤怒里较劲,像漫长的行刑。
  最后的刹那,她叫嚷着,“你出去!你快出去!”
  他闷哼一声,不动作了,却仍未退出去。她咬牙切齿道:“我讨厌你!”
  他含着笑意,喘息道,“怀上仔仔,再讨厌也不迟。”
  她瞥见两具伤痕累累的躯体,唇角嗫嚅,泪淌了下来。
  吴祖清这才起身,披上墨蓝丝绸睡袍,他又成了风度翩翩的君子,温柔地解开束缚床头的皮带与她身上的绳索。
  重获行动能力,蒲郁没有半分犹豫地下床。可四肢发软,令她踉跄好几步。她不管不顾,拉开床头柜抽屉,转而又去翻别的柜子。
  “我这里没那些玩意儿。”吴祖清轻描淡写道。
  蒲郁一顿,转头睨着他。
  “你就不能讲,”吴祖清从银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擦亮打火机引燃,“‘二哥,若我怀了仔仔,我们远走高飞罢’。”
  蒲郁深吸了一口气,“痴心妄想,我死也不会做逃兵。”
  烟的星火亮红,有人心底的念想熄灭了。
  “不要你想要的了?”
  蒲郁忽然笑了,“其实我偶尔会觉得委屈,可一想到那些无端受残害的普通女人,比我苦痛千万倍,我们这些本该给予庇护的国家机器,是没理由、没资格觉得委屈的。”
  “你这样类比?”
  “有差吗?没有你,我也会上另一个目标的床。”蒲郁顿了顿,“啊,还是有差别,至少二哥让我受用。”
  放肆话愈讲愈无底线,她笃定他会去办的。这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规矩,一种比被迫卖娼还难受的交易,说到底因为他是二哥,怎么都还是小郁的二哥啊。
  到底怎么变成这样的?
  吴祖清想看看今晚的月亮,与多年前的月亮有什么不同。他拉开了呢绒窗帘,月悬枝头,雾蒙蒙。
  蒲郁赶忙上前,唰地拉拢了窗帘,“你不要命了!”
  他是“汉奸”,随时可能遭到暗杀。
  “小郁。”吴祖清转过身来,给人温情错觉,“一九三三年,我定做了一对婚戒。我以为其中一只会戴在你手上。”
  也就是说,他想在她毕业的时候求婚的。
  这太突兀了,上一刻分明还在对峙。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还好没有戴在你手上,否则——”
  蒲郁顿感无措,截话道:“我没问的事,就不要讲了。”
  最害怕摊开来讲的事,就是文小姐的死因。


第74章
  其实二人心知肚明,但不讲出来似乎就还有理由藕断丝连。他们纠缠了这么久,倦极了,可还狠不下割舍。
  吴祖清最终没有讲,蒲郁也没真的留下来过夜。
  凌晨,蒲郁回到复式公寓。淮铮不在,她致电他留言写的饭店,电话那边换了两次人,才响起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太太?”
  “该回家了。”
  她这么一句话就把人招了回来。
  傅淮铮很清醒,似乎不愿再在她面前呈现醉态。
  蒲郁快言快语说完香取旬向陆老板打听他们的事情。
  傅淮铮改变了“只是小插曲”的看法,认为香取的打探是一个危险信号,应该直接除掉香取。
  蒲郁道:“可我们还不了解详情,陆俭安与香取的关系走到哪一步了,他透露了什么内容,做了什么交易。”
  傅淮铮道:“无论事出为何,陆俭安都不是重点。不能拖延时间,现在就要设计除掉香取,以绝后患。”
  “淮铮,能够斩草除根,我当然不会犹豫。但死了一个日向,又来一个新课长,不说特高课,连76号都变得密不透风。假若香取死了——这样一个牵扯整个上海情报网络都人物死了,会变成什么样子?在香取死之前,我们需要尽可能挖出钉子小组与情报。”
  “你们贯以为他们的死应该有价值。”
  你们显然指的是蒲郁与她的入门老师,放长线这一招他玩得厉害。
  蒲郁有些恼意,但不愿同淮铮置气,缓缓道:“你认为,我留香取的性命是为了二哥?淮铮,我不晓得原来你这么看低我。这些个日本官差,哪个不该杀?可是杀不尽,我们只得争取最大的利益。”
  傅淮铮忽而察觉到什么,问:“你与香取搭上关系了?”
  “还没。”蒲郁谨慎措辞道,“我尝试联络地下党,让他们去办陆俭安的事情。”
  “你想得倒周全。”傅淮铮淡淡讥讽,继而试探道,“我与地下党来往多些,何不让我去争取?”
  “最终关系到香取,每一个环节都要谨慎,你不露面为宜。”
  “据我所知,你最近去‘妙喜’茶屋频繁,难道其中藏着地下党?”傅淮铮实在推测不出与蒲郁有联系的地下党在何处,直言道。
  “如果我说……在76号周围,你信不信?”
  傅淮铮静默地看了蒲郁一会儿,道:“不用这么诓我,我不问了。”
  他不相信。
  蒲郁收起将要出口的实情,另道:“那么你同意我的方案?”
  “这么我们分开行动。我会收集香取的情报,采取行动。”
  “淮铮!”
  傅淮铮转身往楼上走,留下一句,“我不愿重蹈覆辙。”
  他后悔没有趁早杀了小田切,以至于造成种种业果。
  为这一句话,蒲郁久久出神。
  回不到知己,总归还是契合的搭档。他们逢场作戏,私底下大多也只谈论公事。何况,在她做谁的情人这件事上,他不曾表示芥蒂,连她偶尔自嘲式玩笑,他也跟着附和。
  她想当然地以为,他的感觉是暂时的,已然消逝。
  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跨年夜,盛大烟花下的额吻。
  或许,他只是将感觉深埋了。
  地下党的行动周密而迅速,只消两周便调查出陆俭安与香取交易的黄金、鸦片与军火走私的细则。在陆俭安察觉到什么,准备逃离上海的时候,地下党人员将其及秘书、亲信等暗杀。
  由万霞转达给蒲郁,吴祖清没有露面。他们是破败了又织起的蛛网,重重叠叠繁复不堪,已捋不清。又因为另一个人,终于结霜。
  蒲郁不知道如何去缓和关系,也没有时间。
  拿到消息,蒲郁第一时间去找淮铮。不在公寓,也不在他常去的地方,最后不得已询问他在局里的副手。对方透露傅先生在领事馆附近的西洋菓子店,她只觉太阳穴突突跳。
  没一个省心的。
  待到夜幕降临,蒲郁在公寓楼前的路口见到傅淮铮。
  “我等了你一下午。”她说。
  “我太太就是黏人。”
  傅淮铮告别日本朋友,携蒲郁上楼。
  门合上,二人才再度出声,异口同声一个“我”字。
  蒲郁停顿片刻,问:“你为什么去领事馆附近?”
  傅淮铮道:“自然是为除掉香取作准备。”
  “你晓得香取为什么打探我们?”蒲郁尤其郑重的态度让人惊心,“多年前与我定亲的那家散尽万贯家财逃去了美国,其中有几箱盒的翡翠,和一本记录簿册。香取旬是一个翡翠藏家,这几年在平津私下收了不少珍品,那本簿册也落到了他手里。”
  傅淮铮缓了缓才道:“所以香取旬打听我们的消息,是为了翡翠?”
  蒲郁抬眸,“香取不止怀疑,应该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当时为了获得小田切的信任,他们只得拿真实身份做文章。尽管军统的工作很细致,对身份信息、人际关系,甚至照片都做过处理,可百密一疏,还是让人摸到了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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