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风平浪静, 他总觉得不真实和长久。
到达目的地以后, 林木木先买了学习和画画用的一些东西,然后又拽着男人去买衣服。
这个年代的潮流, 更新换代没那么快,但也不是没有。林木木毕竟来自三十多年以后,在对潮流元素的把握上眼光毒辣, 大包小包地给自己,也给身边的男人买了一些。
在程锦年的眼里, 这女人穿什么都好看,而她自己挑的衣服, 穿上以后, 更是格外地好看。
程锦年发现今天的林木木特别高兴, 不像是装出来的高兴。以前,即便跟他谈起了恋爱, 这女人也总是偶尔会显出一丝隐约的不安。可是现在的她, 是完全放松的,走在他身边, 挽着他的胳膊,甜蜜似一对恋人,默契似一对夫妻。
他甚至觉得,他真的不应该,也不用再关着她, 她就是来跟他过日子的。
可还是两朝被蛇咬,这辈子都怕了井绳,这个女人太会骗人了。她说她讨厌他像个犯人一样关着她。在他的心里,她不是犯人。他只是……怕她哪一天又不见了而已。
程锦年心里被五味的情绪塞满。
这种交织在一起的情绪促使着他在将女人送回后罩房以后,还是将门锁了上来。他今天不能陪她,因有些急事已经积攒了很久,他得去处理一下。
身后传来女人的怒骂:“你这个村夫!文盲!愚昧的野男人!你给我开门!”
程锦年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
只有那个女人在骂他的时候,才能让他找到一点真实感,她骂他,正说明她不会离开,她两次忽然不见,都是在对他尤其好的时候。
他去交待了郑小柔,到点给林木木送饭。
这些人都没有钥匙,他也不担心有谁会为了林木木砸门而放她出来,现在他们都是他的员工,除非不想要工作了。何况他们中的每一个,心里都对林木木的逃走有过微词,无论跟她关系如何,都不会为了帮她而违逆他。
所以,他很放心地去办自己的事了。
林木木骂完之后,在桌前坐了下来。
她也抿起了嘴,想到那个男人在未来三十多年为她所做的一切,眼前关她几天真不是大罪,她吃得消,而且她也不无聊,因为她有事情要做。
先摊开买来的资料开始学习。
学累了便将画架支起,拿起了画笔。
林木木心有万千感慨,她真的可以彻底地拿起画笔了,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这一幕,在她拼命卖货赚钱的时候,以为会在她回到三十多年以后去实现,没想到,还是在这里。
在这里很好,那个男人爱她,那个男人不懂画,但是他愿意支持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程锦年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女人坐在画架前,沉迷于眼前的画作,眼里的神采跟过去不一样。他想,她果然是不喜欢倒腾货的,她果然还是喜欢画画。
女人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就再也不理他。
女人生气的样子都这样好看,带着几分娇嗔,让他感觉,她不是真正在恼他。
他想,就这样生活一辈子可真好。他每天出去拼生活,即便艰难,即便也时而充斥着危险,但他会把所有的那一切都与这个女人隔离开来。每天回来都能看到这一幕,看到女人悠闲安然地画着自己喜欢的画。可以对他笑,可以对他嗔,也可以对他怒。只要他回来就能看到她便一切都好。
殊不知,若是林木木参透了他这心理,估计得说他跟赵玉刚一个德行了,有金屋藏娇的嗜好。
程锦年近前,看着林木木画的画,说道:“木木,你画的真好。”
林木木微哂,在这个男人的眼里她画的可是比名家都要好。
她想,他本来就不懂欣赏。
接下来,又是一个新年到。
赵玉刚和郑小柔自是要回去。
于水秀也要回去看儿子。
儿子一天天大了,她想过要把儿子接到平城来,不给他改名改姓,仍然是公婆的孙子,他们应该不会不答应。但是她现在孑然一身,还得见天忙碌,如何照顾得了儿子?她真的需要有个家了,有了家,儿子才能有个稳定的港湾。
她跟着那个男人出来了两年多,终是在一次一次的失望过后,感到累了,是毫无希冀的那种累。但是,她不会埋怨他,本来就是自己的一意孤行。若是在那个天刚蒙蒙亮的早上,站在百山洼村口的时候,就能知道这个男人的心跟磐石一般的话,也许她不会跟出来,她会留在老家,待儿子满了三岁,找个人改嫁,一定会有很多人家去抢她,因为那里太缺女人了。
但是,她没有后悔出来,她见到了不一样的人,做了跟过去不一样的事,她走进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她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好是坏,她只知道,因为走进了这个世界,她再也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
要回去的还有老程家的三个人。
他们在平城为程锦月治疗了将近一年,并没有彻底好转,当时那专家医生根本没有把话说死,只说这病,有先天和后天的原因,也有生理和心理的因素,错综复杂,没尝试之前谁也没法下定论,不排除有治好的可能。听了这话,老个老家伙自然不会放弃机会,况且他们有钱了,他们不怕花钱,所以家里的地交给了本家耕种,他们则留在了平城。关于他们养的儿子简直是天上掉下的活元宝,让他们得了一大笔钱的事儿,随着他们将消息传回去,已经在百山洼被议论和羡慕了将近一年。
这个年,他们打算回去过,那里总是他们的根。当然,年后他们还会回到平城,继续给小儿子治疗,这个医院不行,换一家医院,这个医生若是治不好,则换一个医生。反正,他们手头的钱足够他们挥霍。
他们没提程锦年,在老程家看来,那已经不算他们的儿子了,因为收了人家亲爹的钱,又怎好再占着人家的儿子?
殊不知,人家那亲爹给他们钱,除却为了见儿子一面之外,主要是为感谢他们对儿子的养育之恩罢了,并没有要把儿子“买”回去的意思。
况且,在老程家两口子想来,自己亲生儿子的病只要舍得不断花钱,总有人能够为他们治好,他们老程家的香火不会断,而且是真正的骨血。他们不再需要程锦年那个没有血缘的儿子来延续香火了。
至于养老,他们更是不需要程锦年了,因为他们有钱。他们想,只要有钱,一切都不是问题。
老程家三人是跟于水秀一起回百山洼的。
接他们来的时候,老两口还总是看着她笑,问东问西,以为她是程锦年的媳妇。那时候,程锦年还是他们的儿子,他们关心儿子的终身大事,也关心他们老程家的香火继承。
可是这次回去,他们一句话都没再问,因为程锦年已经是别人的儿子,别人的儿子娶不娶媳妇跟他们无关。
于水秀只一路默然。
程锦年躺在后罩房的简易小床上,耳边有另一个床上传来的浅浅呼吸。
他想,看来那女人是睡着了。
他跟自己那亲爹没任何感情,那亲爹也不会给他一个家,因为人家有自己的家。他也没想过去亲爹那里,跟人家做一家人。
而老程家已经不让他回家。他以前从来没想过有爱无爱的问题,只现在才知道,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哪怕不是真正的爱,哪怕是比程锦月少的少的爱,他都不曾得到。只他想念百山洼,从一岁到二十二岁,他在那里生活了二十一年,他还在那里娶了媳妇,所以他想念那里,只是……他已经回不去了。
扭头看看那边女人沉静的脸,程锦年不敢再问,她能否给他一个家,在这个家里有她,有他,有儿子,哪怕没有儿子,只有她和他,也是他梦里才敢奢望的东西。
他真的不敢再问,他怕这个女人不答应,或者只是骗他罢了。这次回来,这女人的主动和热情超出了他的想象,跟过去的说辞完全颠倒,她说要给他做媳妇,给他生儿子,但他……总觉得不太真实。
不过,如今能跟她共处一屋,与半年前相比,已是命运厚爱,她不肯给他一个家,但是,他有她,这就够了。
闭上眼睛,任大脑随意运转。
谁知,窸窸窣窣的,像是女人凑了过来。这折叠小床本就窄,而他块头又大,差不多都占满了,女人就那样将自己柔软的身子窝在了他的怀里,紧紧地贴着他。
于水秀回老家之前,来后罩房找了林木木。
第一点是告诉林木木,程锦年那男人她不想再惦记了,等着年后回来,就要为自己打算下了。不管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肯接受她的儿子,她都嫁。林木木默默了一会,没法把自己接受的那一套说给于水秀听,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取舍和选择。即便她真的只是为了儿子去嫁人,也好过一直耗在程锦年的身上。
第二点于水秀还说了老程家的事,说老程家的三人会跟她一起回老家过年,只压根不提程锦年。于水秀说,程锦年可怜,去年只为陪林木木而没回家,但想着让她将家里三人都接了过来。可今年,以及以后,对于他来说,老家都是个想回也回不去的地方了。于水秀道:“你要是有良心,以后不要再坑他,骗他,给他个日子,也好有个奔头。不过俺也不相信你有什么良心,说不定将来还是个把大年坑死的。只是俺实在也等不了大年了,俺总得为儿子打算着,他已经一天天长大。以前在老家,俺也想,将来改嫁后,还要给人家生孩子,儿子就跟着爷奶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老家的大人孩子都是那么生活的。可是,俺跟着大年出来以后,才知道人可以不那样活着,俺儿子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所以俺必须得为他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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