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尽 (边卡不知道)

　　她幅度很小的笑了一下，低头坐好在自己的座位上。
　　这一次的发布会，本身也是他们到了香港之后路演的一部分, 不过是这里的媒体却又突然临时通知上九的工作人员会有另两位高管出席活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何总明显是人来熟的性格，自觉又自发的当起节目的主持人来，招呼他身边的程至和另一位刘总道：“大家今天都是第一次见面，难免有些生疏哈。”
　　底下传来阵善意的笑声。
　　程至淡笑着抬头, 一眼就看见前方坐在第一排座位上的钟尽生, 心中渐渐安定起来。
　　真正的主持人站在最右方几乎看不见的位置，帮忙在cue流程：“我相信大家今天来到这里，其实也是对在台上的三位有一定的了解的。那么我们今天也不说别的了，聊点干货怎么样？三位又是在同一个领域内工作, 想必对这个行业未来的发展都有自己的判断吧。”
　　刘总拿起自己手边的话筒张了张嘴，但却没有说话，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
　　程至同样有些无奈的笑着，举起话筒道：“其实我在来香港之前虽然没有和两位见面，但是肯定也算是多多少少了解过两位的。我们三个人的公司，虽说是在同一个领域，但是细说起来具体的方向又完全不一样。竞争谈不上，互利共赢才是我最乐见其成的事情。”
　　“程总的话有一句我倒是认可的，”何总道，“我们三个公司具体的方向的确不一样。像我和刘总，我们做的都是面向全人群的社交软件。不过程总格局是小了点，主打是青年群体，初定的市场一下子就小了不少。”
　　这么直接的吗？
　　程至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笑出声，原先心情里因为他人 * 的离去而失落的一部分重新被胜负欲填满。她不得不感激此刻坐在她旁边的这位何总，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被人针锋相对的感觉了。
　　“何总刚才简单的说了下我们公司之间目标群体的差别，不过我想纠正他一点的是——”她刻意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在卖关子，“目标群体的设定并不代表着就是你的app全部的用户。如果一个软件目标的范围虽小，却抓住了范围之内全部的用户，那也比它的范围大，却只能留住百分之一的用户要强的多。”
　　台下的观众又开始陆陆续续的发出笑声。钟尽生看着她，嘴角翘起，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程至朝他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内心觉得爽快。
　　刘总坐在这两人的旁边，一直安安静静，闻言小幅度的笑了下，开始帮忙打圆场：“我觉得两位说的都很有道理。”他一说起话来简直自带搞笑的效果，引起的阵阵笑声冲淡了不少□□味，“刚刚不是问到有关于未来发展方向的问题吗？其实你要是直接问我，我也在想到底方向在哪里。所以也想听听两位的意见。”
　　他看上去像是真的困惑，亦或只是见多识广之后的虚心求教，程至却是货真价实的被这句话困在原地，想起就在不久以前，甚至是很久以前他们和另一个人曾开展的一段对话。
　　何总说：“程总先来，女士优先，如何？”
　　程至手里举着话筒，递到嘴边，却又在突然间感觉心里那股劲儿败的很快，台下闪光灯不断亮起，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坐在灯光之间。
　　她慢慢道：“我有一个朋友，我们好像在很久之前就讨论过这个问题。我的朋友他很年轻，很有自己的主见和判断力，他坚信人工智能和大数据会是互联网的未来，坚信高科技将会在以后出现在每个人的生活里，和所有人的生活密切相关。”
　　“我相信在座的许多人，大概也是这么觉得的。就像科幻电影里描述的未来一样，每个人装上金刚不坏的身体，拥有着智慧足以媲美人类的机器人，生活到处都是电子屏幕。”
　　“可是我却不这么认为，所以我当时狠狠反驳了他。我对他说，”她笑道，“在我出生的那个城市，我走在路上，一路就能看见许多生意萧条的店铺、一个沿街乞讨的老人和坐在路边休息的环卫工人。”
　　“在我的那个城市出生的许多学生，他们认真努力的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学，然后就专注于让自己留在经济最发达的几座城市，有的羞于提起自己曾经出生的故乡，有的会提起，但对他们来说也会是很遥远的往事。”
　　“所以我所身处的两个地方，就以这样的方式，慢慢的割接开来。一个地方是满载着高精尖人才、金钱多到数不清，一个地方则充斥着发不出的声音。那个富裕的城市，它越走越远，试 * 图探索科技上最高的桂冠。但是和它们同在一个地球上的城市也被它们甩的越来越远，直到最后的沉默。”
　　“于是我就对那个朋友说，互联网这个行业不管发展到多远的地方，不管发展出听起来多么高大上的科技，我们都要始终明白我们最开始为的是什么，是连接全球的声音，是让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有发声的渠道，是让每个人都被看见。”
　　“科技只是载体，装载的那些是什么，才是我们应该专注思考的问题。”
　　程至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夏日，她和钟尽生靠在一起聊天，她的脑海里满是恒立那个因为过劳而心肌梗塞的员工，于是一时意气的对他说：“总有一天，我要创办一家公司，我要去拥有很多的财富。”
　　钟尽生笑着看她，等她的下一句话。
　　“我要去拥有很多的财富，然后，我要去帮助更多需要我去帮助的人。我想要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都牢牢地记住我刚才说的这些话，然后做到它。”
　　钟尽生对她说：“我会帮你记住的。”
　　他一直都是这么的了解她，他们来自不同的世界，走过不同的道路，拥有二十年截然不同的人生。
　　然后在有一天，他们相遇。
　　上市敲钟的那一天，她站在台上，只有一个人。钟尽生站在台下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明天的新闻报道里又会说起她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平凡女孩，他则是家境富裕的贵公子哥儿。
　　在所有纷杂的流言蜚语里，没有一个人真正的了解过他们。一眼即中的宿命，烈火燃烬的新生。
　　他们的爱是被火席卷过的草原，燃烧至尽，终又重生。


第31章 终章：程至的演讲 又一次的来到这里，……
　　又一次的来到这里, 在座的各位，大家好，我是上九科技的创始人兼CEO，程至。
　　今天受邀出席这场活动, 感觉到十分的荣幸。不过因为主办方只给了我十分钟的时候, 那么我也就不在这儿具体表达我有多荣幸了, 大家能感受到就好。
　　今天是活动举办的日子, 但是刚好，也是上九成立十周年的日期。十年来，上九从最初的两个人，变成三个人的公司，再到十个人, 一百个人, 几百人直到最后几千一万人。我也变得越来越惶恐起来，时刻的就要反思一遍自己，生怕自己哪里出现错误。
　　我的学生时代就是这样的一部不断反思自己检讨自己的历史。在高中的时候，我是学校里的那个“奇怪”的人, 我不合群，没办法融入同学的交流，总是羡慕那些人缘很好的人，却因为刻意讨好的笨拙而让自己越发的受到冷落。
　　那个时候的我很难过。因为在学生时代，学校就是一个学生世界的全部, 所以当你没办法加入你所在的那个世界的时候, 真相总是变得格外的伤人。
　　等到大学，我开始变得更加的奇怪。在高中时，是其他同学冷落我，而到 * 大学, 我则开始冷落起其他同学起来。我开始逐渐的喜欢上一个人待在图书馆里看各种类型的书籍、每天定时去湖边散步的生活。我的同学则在为着绩点焦虑，希望可以得到一个保研的名额。
　　我觉得他们的生活压力真的好大，他们也认为我的生活不求上进，和大多数人的节奏并不一样。
　　然后结果你们也都看到了。我的同学也都在成为世俗定义上很优秀的那一部分的人，他们进入名企，得到高薪，买房，结婚，生育。但是当时不那么做的我，好像也没有变得多差。
　　我没有结婚，但是拥有一位终生挚爱；我不在名企工作，但上九好像也变得渐渐的有名；我不是研究生，不过这有什么关系，不是研究生的人多着呢。
　　所以你看，做一个奇怪的人并不是一件多坏的事。有些人生来到他成长的过程中都这么能让别人满意、和这个社会搭配的如此默契，那是他们的天赋。而你生来就是一个奇怪的人，只会走很少有人走的道路，那也是你的天赋。
　　总有一天，有人——没准还是许多人——他们会喜欢你的奇怪，就是这样。
　　于是接下来我就继续在我奇怪的道路上走呀走。我到了大四，即将面临着人生的又一个困境。
　　有一天晚上，我的爸爸打电话给我，问我工作找的怎么样。
　　我就对他说，就这样呀，一般般呀，还能怎么样呀。
　　然后他就突然用诱哄的语气对我说，程至，你得好好找工作呀。你不找到一个好的工作，你以后怎么才能嫁给一个优秀的人呢？
　　听到他的话的那一刻，我很惊讶，也很难过。因为我的父亲，他在别人的眼里，已经算是对我很好的那类父亲。即便如此，他依旧将嫁的好坏当作我人生中的一个奖励机制，让我不禁的开始怀疑，如果我生来是一个男生，他对我的教育理念会不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