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春这一病,足足卧了三日的床,方渐渐回转得好些。只是虽退了烧,但是整个人身上绵软,似被抽了骨头似的没有力气,只得依然躺在床上歇着。只是整日躺在床上,落春觉得头昏沉沉的,于是让品绣扶她坐了起来。才坐起,落春便觉得头晕,身体不自觉的往后晃了晃,品绣赶紧拿了红缎绣富贵牡丹的软枕放在她的身后,让她靠着,忙完之后,又递了温热的茶水过来。
落春接了茶,抿了一口,屋里的门帘从外面被掀开,邢夫人在丫头婆子们的簇拥下进了屋来,走到她床边坐下,伸手摸上落春的额头,又用手背感受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松了一口气说道:“阿弥陀佛,可算是退烧了。你简直没把我给吓死。”
落春虚弱的笑了一下,有气无力的说道:“累得母亲为我担心,是我的不是……”邢夫人没好气的打断她,嗔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诚心来怄我的是不是?”对着落春无奈的摇摇头,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的说道:“大夫过来诊治的时候,说你思虑过多,以致心力交瘁。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不能帮你在府里争面不说,还带累你,而且什么烦心事都和你说,从来都没为你考虑过……”想起自己总对落春诉苦,邢夫人心里就涌起一股懊悔,忍不住哭了起来,从来都是做父母的为儿女遮风挡雨,但是她和落春却倒了过来。
“母亲,不关你的事,真的不关你的事。我不过就是洗完头,头发没干就四处乱跑这才生了病,哪有大夫说的那么严重。”落春自然不肯让邢夫人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何况她就算思虑过甚,也不单单是为了邢夫人的事,所以赶忙分辨道。
“行了,行了你的心我知道。”邢夫人拿出帕子拭着眼泪,指着身后丫头婆子们手里拿的东西笑道:“这是你父亲听说你病了让我拿给你补身子的东西,你父亲还让我告诉你有什么想吃的若是不好开口,尽管打发人跟他说去。”
看着邢夫人脸上的笑容,落春一怔,原本因为邢夫人对贾赦已经心灰意冷了,但是看现在这个样子,似乎又死灰复燃了。不过也情有可原,落春目光落到那些丫头婆子们手上的东西,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别说邢夫人,连她对贾赦的言行不也是很意外嘛,所以在惊讶的同时心里还有那么一丝感动。
贾赦对他膝下的几个儿女都很冷漠,哪怕贾琏都没有太多的关注,因此落春虽然努力想和贾赦拉近关系,但是内心深处其实对贾赦这个父亲是没什么期待的,因为对贾赦没什么感情,所以在面对贾赦表现出来的温情,落春在不知所措的同时是有感动,但是更多的是窃喜,因为这证明了她平素里下的功夫没有白费。
可是邢夫人不同,邢夫人是典型的封建女子。对她来说,丈夫和孩子是她生活全部,是她生命的意义所在。当邢夫人对贾赦和她之间的夫妻之情失望之时,不免把重心全都放在了落春身上,当看到贾赦如此待落春,自然而然的对贾赦又有所期望起来。洞悉了邢夫人的心理,落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这场病生的实在是错误。
☆、第39章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虽然落春的烧已经退了,但是要想痊愈还要细细调养些日子。本来大夫就说她这病有一部分是因为“耗神费力”,所以邢夫人死命要求她静下心来调养,一点耗神费力的事情都不许她做,因此针线和书本这些东西全都被收了起来,每天落春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跟养猪似的。
因为邢夫人下了严令,品绣和纱织她们也都被落春这场来势汹汹的病给吓坏了,所以将邢夫人的话奉为圣旨一般,悉心照料之余,对落春的其他要求严防死守。若是落春不听,则搬出邢夫人这尊大佛来,落春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依从。病中寂寞,害得百无聊赖的她每天最盼望的事就是宝玉、迎春等结伴过来探病,能有人陪她说说话。只是因为她到底没有痊愈,所以宝玉他们恐扰了她病中清净,从而累到她,反而更添症候,故此每次来了之后都是略坐一会儿便走了。
这日,三春和黛玉一起过来看她。众人闲话起来,黛玉说道:“我听母亲说二舅母的妹妹家居金陵的薛姨妈一家近日就要进京了。姨妈家有一位年龄比我们略长几岁的姐姐,听说人物极其出色,这次姨妈一家入京就是为了这位姐姐待选的事情而来的。”
“待选不待选的倒不清楚。”惜春撇撇嘴,不以为意的说道:“不过薛姨妈一家说要进京嚷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二太太老早就将薛家的院子就是东北角那边的梨香院都给收拾好了,可是至今也未见薛姨妈一家到来。据说因为薛姨妈家是皇商,各省都有她家的买卖,这次进京,顺便查验一下各省的买卖,并且浏览一下各地的风光,所以总是说快要到了,谁知道中途又拐到哪去了呢;又或者哪里的生意出了岔子,被耽误了;反正这个‘近日’是说不准的,也许是一天两天,也许是十天半个月,也许是一个月两个月,这都是没准的事,所以可能有的等了。”
惜春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大家曾经就这么被“近日“这两个字给“骗过”,结果薛家至今还在路上,不见踪影。黛玉被惜春的话唬的一愣一愣的,惊讶的说道:“啊,那薛家姐姐怎么办?她不是说要进京待选的吗?”
“谁知道呢?”惜春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曾恍惚听蓉儿媳妇说了那么一句,说薛姨妈家的参加的这个‘待选’和我们家大姐姐参加的不是一样的,而且这次待选好像在年龄和次数上都放宽了限制,薛姨妈家的姐姐年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离待选年龄限制应该差的远呢,今年不行还有明年。从金陵到京城虽然远,而且就算薛家在各省各地都有买卖,需要一一查看,薛姨妈一家也不可能在路上晃荡好几年吧。”
游山玩水的同时查验各地买卖这应该是王夫人和薛姨妈商量好的给出的薛姨妈一家明明早早离开金陵,结果却迟迟没有进京“官面理由”吧?这理由真是够冠冕堂皇的,如果落春不明白真正的情由,恐怕也会像在座的诸位一样信以为真吧。不过王夫人米分饰太平,掩盖事实的功力真不是盖的,就贾府这什么秘密都藏不住如同筛子一般的情况,薛蟠打死人的事情竟然真的一丝风声都没有透出来,真是厉害。不过细细一想,也能理解,毕竟谈及此事是在两家来往的书信上,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能知道信内容的除了王夫人,就只有她心腹的心腹,他们自然不可能把这种丢脸的事挂在嘴边,向外透露,所以府内外瞒得很紧应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尽管落春知道内情,但是她没有想在这些人面前说破薛家一直迟迟没有进京的原因,因为不久以后大家就都会知道了,因为薛家人会自动把事情真相曝出来,可惜了王夫人的一片苦心。薛蟠的行为在自诩为”慈善之家”和“一向宽柔以待下人”的贾家是难以接受的,是非常不光彩。可叹的是这边王夫人费力隐瞒,但是等薛家人一到,薛蟠打死人的事就会在府里传扬开来。因为薛蟠并不把这个当作一件丑事,反而把它当作一件荣耀,一件值得炫耀的功绩,主动向人宣扬。
不过这回惜春说错了,薛家这次应该很快就进京了。贾雨村不是已经到金陵应天府上任去了嘛,所以薛蟠的事应该已经解决了,薛家不用在路上漂着了。落春想到曹公所用的薛家进京时用的那一句“在路不记其日”忍不住要叹一句,用得着实是妙不可言。这薛家在路之途,本就不应以时日计,乃是命案了解之时,就是薛家到京投亲之日也。这期间不说贾雨村前任审理此案的时间,单贾雨村到任后,了结了这“葫芦案”,再又往京里贾、王两府投了消息,再由两府往薛家传消息,告诉他们,案子了结了,赶紧进京,嗯,这期间所花费的时日确实不好记。
由薛家身上,落春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黛玉,目光投向黛玉,心想,虽然父亲林海依旧远在江南,但是这回黛玉可是跟着母亲和弟弟一起居住在外祖母家,等薛宝钗入府之后,不知道会不会继续上演那出“怀金悼玉”大戏?
因为贾敏在贾府深居简出,大半时间缠绵病榻,又要处理林家的家事,所以落春和这位姑妈接触不多,况且贾敏经过多年修炼,早已是一位喜怒不行于色,轻易不会让人看出她内心想法的世家豪门贵妇,就她那点斤两想看出贾敏的心思实在是难。不过从贾敏对宝玉“顽劣”的评价可以看出她对宝玉的观感并不是很好,而且宝玉在和黛玉初见的时候又上演了那么一出,再加上王夫人和贾敏的陈年旧怨,贾敏未必愿意把黛玉嫁给宝玉。不过这都是落春的个人揣测,做不得数。
说起宝玉来,落春不得不说,虽然有的时候觉得他很烦,但是不得不说有他在,气氛会活跃很多。比如这会,三春和黛玉一起来探病,迎春除了刚来的时候问候了那么两句就坐在一旁不出声,一向善言的探春今日兴致不高,几乎成了哑巴,也甚少说话。只有黛玉和惜春说了那么几句,若是没人引导话题,眼看就要冷场了。若是宝玉在,这会儿绝不用落春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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