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厉霆军开车的时间来看,这里地处C市开发区的偏僻一角,原本应该不够发达才对,可偏偏有这样一栋高耸入云的大厦,实在太过诡异。
她刚才走进来的一瞬,抬头望了一眼,大厦足有几十层,却空无人烟,门口已经杂草丛生,楼顶上,有些窗子,竟然还没有玻璃。
此时走进大厅,昏暗的光线中,仍可辨析出装修得富丽堂皇,同市中心的高档写字间,也没有什么分别。
但仔细观看,虽然装修豪华,可式样陈旧,好像是简珂小时候去酒店时看到的样子,大概是二十年前流行的风格。
不应出现在偏远地区的高楼大厦,看起来已空了许多年,鼻子里渗入潮湿的霉味儿,很是呛人。
“看什么看,上楼!”厉霆军拖着简珂进电梯。
电梯竟是好用的,简珂忽然停下脚步,死活不肯进去。
“二叔,我太难受了,不能坐电梯,我会吐的。”
“你以为你是谁,现在还跟我谈条件!”厉霆军焦躁异常,一把将简珂推进电梯里。
简珂扒住电梯的门,苦苦哀求:“二叔,我真的没有力气再往上走了,你到底要把我怎么样?”
“没有力气还那么多话,我倒要看看你骨头有多硬!”厉霆军暴跳如雷,举起拳头砸向简珂的手!
简珂手一缩,松开了电梯门,厉霆军一拳落空,张嘴骂道:“早这么听话多好,白费力气!”
电梯的门徐徐关上,简珂缩到角落里,脑中回放的,是刚才看到的那道黑影。
三十五层,这栋大厦的最高层,走下电梯,看到厉霆军打开通往天台的小门,简珂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二叔,我不能上天台,我晕高,又在发烧,头疼得厉害。”她的眼中流露出晦暗的恐惧。
“怕了?”厉霆军狞笑。
“二叔,你……不会是想杀了我吧?我答应泽凯来帮你,是想救你的。”简珂声音颤抖。
“想活命,要看你表现。”看到硬气的简珂终于怕了,厉霆军有些得意。
他却开心得太早,无论在怎样险恶的状况下,简珂绝不允许有人说厉泽勋一个“不”字。
“可是泽勋从来没想让二叔死,二叔却一次一次想害死他。”简珂忽然挺直脊背,目光清冷。
厉霆军一怔,自己都活不长了,她还要一争口舌之利,替厉泽勋说话?
可真是伉俪情深,厉霆军冷笑:“既然你们想同年同月同日死,做一对苦命鸳鸯,二叔成全你们!”
他一把将简珂推进小门,沿着狭窄的楼梯,走上天台。
此时天已经大黑,郊外的夜,星星格外明亮,站在没有围墙的天台之上,一步之遥,可生可死。
“阿嚏!”倏然而至的寒风,吹得简珂打了一个喷嚏。
35层的天台,风势比地面的更猛,体表的高烧夹杂着冷风的侵袭,冰火两重天之中,简珂再也支撑不住了。
为了撑到这一刻,她已经耗尽了体内所有的力量。
身子软软地要倒下去,一声轻喝传入耳中:“简珂!”
是厉泽勋的声音,一贯的简洁有力,一贯的低沉好听,简珂知道自己是烧糊涂了,出现了幻觉。
他会来的,但又怎么会那么快,他是人,不是会飞的超人。
摆脱掉内心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晃了晃,站稳了脚跟。
即使是一声幻觉中的低喝,也给予她无限的力量。
她是简珂,是厉泽勋的未婚妻,她要撑下去,撑到底,他们的计划会顺利的,再坚持一下,一切会很快结束的!
不停地给自己打着气,简珂低头抱紧双臂,缓了几分钟,才在寒风中站稳,抬起头来。
一道笔直的人影站在对面不远处,俊逸修长。
低垂夜幕下,他从宇宙苍穹中落入凡间,是踏着月色而来的王子,繁星似锦,万千星辉,在他的面前,黯然失色,只配陪衬他的高贵光芒。
“泽勋?”
简珂轻轻地问,声音小得被风吹散。
她怕是自己的幻觉,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眼睛却无法再离开对面的人影,就算是她的幻觉,她也想留住幻觉中的他!
“简珂,是我,你怎么了?”
“幻觉”向前紧走几步,关心急切的声音,真真切切的传入简珂的耳中。
她眼眶一热,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憋得生疼,说不出也喊不出,但分明又喊得太大声,天上人间,都回荡着她热切的呐喊。
“泽勋!”
简珂哑着嗓子,发不出声音,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厉霆军,拽住她的胳膊退后几步:“厉泽勋!你别过来,过来我就把她推下去!”
身后,是黑洞般的深渊,厉泽勋果然不敢冒进,疾走几步退后,朝厉霆军低喝:“我守约而来,你也要守约放了简珂,你把她怎么了?”
他语气极慢,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将黑夜划出一道带着血的口子,最后那句问话,闷雷一样滚过厉霆军的胸口,似乎下一秒钟就会爆炸。
等待爆炸的这一刻,是最煎熬瘆人的。
厉霆军看着对面眉眼轮廓,酷似大哥的亲侄子,心中又涌起那种奇怪的绝望。
这种绝望,他幼年时生活在大哥的阴影下,曾经有过。
那年大哥离世,他以为再也不用面对这种绝望,曾喝得酩酊大醉来庆祝。
然而酒未醒,心却凉,十五岁的侄子站在他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那奇怪的绝望,便又回来了。
从那天起,他就知道,终有一天,不是厉泽勋死,就是他死。
第671章 为了你 我可以
“我就算把她怎样了,你又能如何?”厉霆军仰天大笑,阴森如鬼魅。
试图将内心奇怪的绝望压下去,可笑声越大,慌乱越强烈。
对面那个人,他年轻的侄子,单单是站在那里,便已令天地变色。
明明,现在是他占据上风,他手中握着的,可是厉泽勋唯一的痛处。
“少废话,厉泽勋,你从楼上跳下去,我就放了她。”厉霆军再次开口大吼,只想速战速决。
“二叔,你跟着爷爷那么多年,不知道一条箴言吗?对峙之中,冷静的那一个,才会赢到最后,你犯了大忌,先慌了。”厉泽勋再次迈向前。
不多不少,只有一步,在厉霆军能接受的安全范围内。
能更清楚地看到简珂的脸。
目光锁定于简珂的眉眼间,五步之遥,他温和沉着,让她定心。
“怎么发烧了?”他问,眸中荡起一闪而过的焦灼。
“被冷风吹了,小事。”她答,试图微笑,酡红的脸颊,弯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彼此凝视,静默间,忽然落了雪。
飘雪纷纷扬扬,在薄凉的月光下起舞,隐于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坠落于大地。
厉泽勋突然一扬手,将身上的大衣脱下,用力掷过来:“穿上!”
简珂弯腰去捡,厉霆军不让:“别动!”
“让她穿上,她冻坏了,你就没有筹码了。”漫天飞雪间,厉泽勋的声音比冰还冷。
厉霆军想了想,退让一步。
简珂将大衣捡起来,把自己包裹进去。
鼻息间,处处是他的气息,像以前一样,层层叠叠地将她圈紧。
温暖许多。
“这件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他再问,有了嗔怪之意。
“是我害了你。”简珂答,追悔莫及。
看来简珂真的没有提前告诉厉泽勋,厉霆军冷笑:“别说二叔不体恤,这最后的谈情说爱也差不多了,厉泽勋,你跳下去,我就放了她!”
“我会信你?信一个寡廉鲜耻,满嘴谎言的骗子?”厉泽勋冷笑。
简单的白衬衫,罩一件深灰色的马甲,立于雪中,他傲然如松,如常镇定。
泰山压顶易从容不迫,一场雪不足惧。
对面那个草包二叔,亦不足惧
厉霆军最恨厉泽勋这个样子,无喜无怒,亦没有任何破绽。
以前他的大哥就是这样,他贪玩,父亲说大哥没带好他,打大哥的屁股。
硬邦邦的木棍落下,大哥倔强地站着,不出声,不求饶,甚至连眼泪也没有。
那一年大哥十二岁,他八岁,闯祸没有挨打,却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自惭形秽。
大哥的镇定从容,他一辈子也学不到。
厉泽勋的镇定从容,就是他最大的愤怒。
“你不信?那你现在就看着她去死!”怒吼声中,厉霆军突然掏出一把银闪闪的刀子,抵住了简珂的脖子!
冬夜的寒冷,不及这刀子的冰冷。
简珂以前也吃过很多苦,遇到过很多危险,可是被刀子抵住,还是第一次。
顶着高烧的炙烤,她竟脸白如纸。
对面,厉泽勋的脸,终于变色了。
“别动她!”他刚要迈脚向前,又急退几步,“厉霆军,你想要什么条件才肯放过她!”
星幕雪夜,他终于怒了,眼睛里跳着熊熊的地狱之火。
能烧毁一切的不祥之火。
奇怪的绝望再次袭来,似乎就算自己占尽天机地利,厉泽勋也能掌控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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