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生当面打老师的脸,以后郭主任要怎么在县医院待着?小秋又怎么在这个行当里头立足?
不管外头怎么闹腾,他们这儿是不兴这个的。一个大夫,一个教书的先生,是最受人尊重的职业。
余秋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转院,不过现在根本不可能。”
廖主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病人要是执意转院的话,就是在当面打廖主任的脸。
他们畏惧县老爷,病人更害怕。
昨天晚上,那病人已经张罗给丈夫安排以后续弦要找什么样的人。
她死了也就死了,可她还有两个娃娃呀。人家都说有的后妈就有了后爹,她两个娃娃可不得被搓磨死了。
那位老朱同志也拼命抹眼泪,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不找续弦,以后他就带着两个孩子过。
余秋还能说什么呢?其实说到底最可怜的就是病人。他们连说一声“不”的权力都没有。
何东胜愁眉紧锁:“不能送人走,那能不能把人带过来?”
余秋揉自己的太阳穴:“我也想,可现在省城专家巡回组不在县城,市里头的大夫人也过不来,现在就成了烫手山芋。”
侯向群从外科病区赶过来,看到余秋就喊:“正好,今天吃过饭咱们在示教室一起参加鸡血疗法的培训。”
余秋满脸茫然:“什么叫鸡血疗法?”
她只听说过鸡尾酒疗法,不过那是治艾滋病的,现在国内应该还用不上。
“这不是还没培训吗?我也不知道啊。”侯向群挤眉弄眼,“听说可是大主任,特别厉害,在咱们全省都轮流开班培训呢。”
余秋耳朵一竖,大主任?
何东胜立刻追问:“什么科的主任?妇产科的吗?会不会开刀啊?”
侯向群大喇喇地一挥手:“哎哟,人家可是受过领导接见的大主任,什么都不会开呀。”
余秋喜上眉梢,谢天谢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这么一位大主任在,刚好了,不用说了,就是他了。这不是送到面前的外请专家吗?
余秋兴冲冲地往楼下跑,赶紧请外援去。
什么刀都会开,在这个时代并不奇怪。
她自己就认识一位私立医院的合伙人,也是三甲规格的,当初这家医院没几个医生,合伙人整个大外科的刀就没有他不开的。
最恐怖的是,有的手术他在见到病人之前从来没有看过。要开刀之前自己翻着书,看着视频,然后就敢上场。
就这样,这位大神居然稳稳当当地走了过来,是业内出了名的一把刀,业务能手。
他们这帮小医生听说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天方夜谭,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
何东胜也追过去,他怕小赤脚大夫情绪过于激动,一不留神说错了话,反而把这件事情搞黄了。
侯向群在后头喊:“哎哎哎,有什么事情吃过饭再讲啊。你现在过去,人家就不吃饭吗?”
何东胜也在旁边劝:“你不要急慌慌的,这事儿你先跟郭主任说说,别到时候搞得你里外不是人。我先去看看小伟兄弟,回头再找你。”
余秋只得点头,暂且先去吃早饭。
大约是为了欢迎大拿亲临县医院,今天食堂早饭还有玉米烙。余秋一口气干掉了两个,感觉自己蓄积了满满的能量。
果然车到山前必有路。她现在只要去示教室说服大拿就好。
下了楼梯,余秋人还没有来得及拐弯,就迎头先撞上一对夫妻模样的老人。
老爷子手里头抓着张单子,扭过头喋喋不休地抱怨:“我就是吃了西瓜拉肚子而已,干嘛非要我查心脏啊?我好好的,有什么好查的?这县医院就是底子不清白,尽搞这些糊弄人的东西。”
他爱人还在安慰他:“哎哟,咱们看病报销,又不要你掏钱的。”
又高又胖的老头儿顿时来气了:“你这种想法就是不对,国家从牙缝里头省出钱来给咱们看病吃药,咱们就不能浪费国家的资源。”
大约是他情绪过于激动,一口气没喘过来,居然伸手扶着墙,软软地坐了下来。
余秋走得急,差点儿一脚踩到人家身上。
她赶紧道歉,再看这老头的脸,余秋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从事这个行当的时间久了,即使不检查病人,光看病人的精气神,医生心中多多少少也有点儿数。
余秋觉得这人情况不太好,因为八月天,这老头脸色苍白,额头上显然是虚汗。
她赶紧招呼侯向群等人帮忙,将老爷子直接放上了推车,推着人去做心电图。
老大爷满脸不高兴,气喘吁吁地强调:“我又没瘫了瘸了,为什么不能让我自己走?”
旁边的赤脚医生们只好连哄带劝,好不容易才把人推去做心电图。
等到心电图的波形一走出来,9年业务水平水得够呛的李伟民都倒吸一口凉气。
妈呀,整个心电图就是一条抖动的绳子,这人是室颤啊!
余秋想都没想,直接上前当胸就是一拳,开始捶击复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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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敢让他走
整个心电图室兵荒马乱, 猝不及防的护士、技师还有赤脚大夫们全都手忙脚乱地加入抢救病人队伍当中。
余秋站在病床边做胸外按压, 扯着嗓子招呼护士:“快!推肾上腺素, 静脉通路开放,把冰帽给他戴上。”
刚才她胸前区捶击复律短暂地获得了成功, 但是很快的,病人心电图波形又一塌糊涂,而后迅速进入心脏骤停阶段。
胸外按压, 捶击复律, 余秋不知道抢救已经持续了多久。她身上全是汗,胳膊痛得要命。
侯向群接手, 继续胸外按压。
护士推完手上肾上腺素,下意识地转头问余秋:“接着用什么药?”
余秋的眼睛死死盯着心电图,现在患者仍旧没有自主心跳,旁边的技师也完全测不出病人的血压。
“把去甲肾腺上素拿过来。”余秋皱着眉头, 目光盯着病人的脸。
刚才还气冲冲的老头现在面色灰白,周身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怎么样了?”周大夫急匆匆地赶到, 因为跑得太快, 他的白大褂都松开了一个扣子。
“血压测不到,心跳骤停, 此前心前区捶击复律一次获得成功, 而后无效。”余秋眉头紧锁, “已经打过四针肾上腺素了。看上去像是腹泻诱发的心梗。既往有高血压病史。”
“再来一针。”周大夫面色凝重, “把去甲肾上腺素也推进去。”
他一到场, 原本慌乱的众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全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护士领命,赶紧推药。
余秋又重新接过侯向群的手,继续胸外按压。她知道自己应当相信她的同事们,让所有的赤脚医生都轮流参加抢救。
但是她不敢,现在任何一次无效按压,都有可能夺走这个老头儿的命。
这是个固执的老头子,对于医生充满了不信任的态度。可他不是坏人,他想着的是如何替国家节约医疗资源,他不想做任何过度的检查,因为他觉得这是在浪费国家的钱。
多少老干部把医院当疗养院住着,春养肝,夏养心,秋养肺,冬养肾。医生护士可比保姆专业多了。
余秋想试试,试着看能不能从死神手上抢回这个老头儿的命。
内科主任赶来了,麻醉科主任也到场了,他们轮流接手,加入到抢救当中来。
尽管如此,老头儿的情况仍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各项数据都一塌糊涂,心电图机上迟迟没有自主心率。
余秋不知道自己究竟被换了几次手,又做了多久的胸外按压。她只看见自己额头上的汗,滴在老头打着补丁的衣服上,灰布褂子绽放出一朵朵暗色的花。
“抢救多久了?用了多少肾上腺素?”内科主任开口问。
“一个小时了,15支肾上腺素。”护士焦急地开口。多年的工作经验已经让她清楚明白,这个病人应该没希望了。
周医生点点头,安慰了一下自己的同伴们:“好了,我们已经尽力了,我去跟家属交代一下情况吧。”
内科主任也叹了口气:“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这时候家属情绪肯定激动,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多个人好歹也好讲话。
门外很快传来家属的哭泣声,而后是慌乱的喊叫。老太太因为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直接晕了过去。
侯向群按压完一轮,陈敏下意识地看着余秋:“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继续按压,不要停。”余秋迅速接手,毫不犹豫地重复着机械的按压动作。
麻醉科主任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也不曾伸手阻拦。
留在抢救室的赤脚大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地跟在了余秋身后,随时准备接手抢救。
周医生重新回到抢救室,开口宣布家属的决定:“他儿子女儿过来了,决定放弃抢救。”
余秋跟没听到一样,又开口催促护士:“再给推一针肾上腺素。”
护士下意识地看向两位医生,用过的肾上腺素瓶子堆了一盒,她已经不敢再给药了。
麻醉科主任点点头:“打药。”
不到黄河心不死,年轻人总是执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周大夫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他们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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