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辛跟在桑乔身后,眼睛望左右看,不断的有病人大吼大叫甚至嘶哑的哭声,还有人扒在病房的门上,不断的拍打。透过病房门上那小小的玻璃,能看到病人的表情,一种近乎于兽类垂死挣扎的表情。
饶是经过多年训练的警察,看到这番景象,都不由的靠近了几分,原本几个人走的松松散散的,也不过走出二十米,就挤在了一起,尽量让自己更靠近中间的位置。
邢封的病房在最里面,护士嘴里说着邢封目前的情况,“状态不怎么好,昨天还注射过一次安定。”
按照护士的说法,邢封更像是躁郁症。
他会突然很暴躁。
桑乔心中沉沉的,护士站在门口观察了好一阵,又得到桑乔他们的保证,不会刺激邢封,这才给开了病房门。
桑乔跟梁辛他们就都走进去,但也没有太靠近邢封,只是站在靠近门的这面墙这里,望着里面。
邢封左右手里各拿着一个女人化妆用的那种海绵蛋,两只手分开又撞击在一起。
护士在旁边面无表情的说:“他喜欢拿两个东西撞击,之前用过勺子还有筷子,不过那些东西都能伤人,还是我们医院里的人费劲心思才找到这么个东西给他。就算他撕碎了吃下去,问题也不大。”
要说在这精神病院工作,也不是一般人能应付的工作。病人有各种各样的需求,但这里面处于安全的考量又有那么许多,所以医生护士包括看护,都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在服务这些病人。
桑乔跟护士很真诚的说了感谢。
梁辛往前走了一步,桑乔包括其他人都在之前来看过邢封,只有梁辛这是第一次见到邢封(过去的记忆他没有了)。邢封剃了很短的头发,毛刺刺的寸头,让他的脸完全显露了出来。他此刻非常安静,像是个遗世独立的人,根本不受外界的一丝干扰,只专心在做着手里的事,好似那两个海绵蛋碰撞在一起,比天地万物都来的重要一般。
邢封表现的这样无害,就让梁辛没有生出一丝防备心,就这么一步步的向前。
等走到距离邢封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时,邢封好似发现了他。慢慢地抬起头来,邢封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如邢封这样的目光,梁辛其实并不陌生,在他治病的那个秘密基地医院里,多得是这样呆滞目光的人。
梁柔脑海也就是一闪神的功夫,邢封突然暴起。
就跟捕食猎物的豹子一样,那种飞跃式的,爆发力十足的双手在前,向上跃起,扑向梁辛。
梁辛直挺挺的站着,连往后退的反应都已经来不及,就眼睁睁的看着邢封瘦削的脸在眼前放大,他说手臂抓住梁辛的肩膀,疯了似的摇晃,大声叫喊起来,“快跑!梁辛!!快点跑!!这里有我,你快逃!!”
原本邢封突然动作,桑乔等人都绷紧了神经,甚至护士都做好了应急措施的准备,但是听到邢封叫出名字,所有人又都愣住了。
要知道邢封被抓住后,没有认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来。
梁辛的感觉则是更加震撼的,邢封的眼睛几乎跟他要挨在一起,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邢封的紧张,以及,那种奋不顾身的维护。
邢封声音越叫越大:“快走啊!!梁辛快走!!!我来顶着!!你快走!!!”反反复复的,邢封大叫着这一句。
原本气氛是有些紧张的,桑乔跟护士都瞪大了眼睛,想着邢封是不是看到梁辛就恢复了过来。但梁辛却闻到了一股恶臭味儿,邢封越是激动,味道越浓。
门外不知站了多久的邢封妈妈跑进来,挡在梁辛身前,一挤一挤的把梁辛解救出来,一脸的窘迫羞愧,她其实今天是有意躲着不想见到桑乔的,总心里还有些过不去的坎,但听到邢封大叫,她就按耐不住自己,跑过来看。
但这段时间她照顾儿子,对邢封的情况再了解不过,一手拉着邢封,一面向已经走到梁辛身边的桑乔说:“今天怕是不能跟你们多说话了,你们快走吧。”
桑乔刚才离得远,没闻到味道,犹自激动的说:“阿姨,邢封他想起梁辛了!”
从刚才邢封的表现来看,他显然没有忘记跟梁辛曾经有过的经历,这让桑乔兴奋。但她走近了,也就自然的闻到了那股味道儿。
邢封的妈妈笑的比哭还难看,“他能记起来是好事情,只是今天他怕是不能跟你们一起叙旧了,你们先走吧。”
桑乔有些不可思议,“他怎么了?”
这股味道桑乔都不敢深想。
邢封妈妈这么长时间照顾儿子,人其实已经在崩溃边缘了,桑乔一问,她顿时有种自暴自弃的放弃感,“走走走!!你们都走啊!!他拉了!我要给他换成人尿布!!满意了吗?你们都走!!快点走!!”
邢封还是一脸惊恐的盯着梁辛。
但眼前的一切,太荒诞了。
护士拉着人都走了出来,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猜到,如今的邢封,竟然连大小便都已经无法自控。
关上邢封的病房门,大家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没等大家离开,里面又响起邢封的喝骂声,急忙开门进去看,就见邢封对着母亲挥拳攻击,嘴里大骂,“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这些罪犯!!!坏人!!!”
都是警察,反应速度都不慢,梁辛上去就抱住了邢封的腰,也有人护住邢封的母亲往门外走。
护士说她去找护工过来帮忙,一番忙碌下来,邢封的母亲也离开了病房,站在病房外。
桑乔觉得邢封的妈妈好似连身高都缩小了,原本是多高傲的一个女性,现在却已经完完全全是个小老太太了。站在刷着绿色墙围的走廊旁边,抹着眼泪。头发在刚才的打斗中都已经散开,额上还有隐隐的伤痕,最能刺痛人心的,大概就是长辈如此落魄的模样。
曾经桑乔很不喜欢邢封的妈妈,要不是她挑三拣四,对桑乔看不上眼,邢封与桑乔,也不会闹到最后非要分手不可的下场。但是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此刻,原本强势的母亲,就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呜呜哭,桑乔心软了。
“阿姨,他一直都这么对你吗?”能对亲生母亲动手,邢封的病情,不可谓不严重。
可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当妈的都还要维护儿子,邢封的妈妈拢拢头发,“也不是经常这样的,他就是认不得人。”
不认识自己的妈妈了。
所以情绪根本不受控制。
桑乔只能说:“我已经联系美国那边,如果情况允许,就送邢封过去治疗。你看梁辛都能治好,邢封一定也可以。”
邢封妈妈扭脸看看梁辛,却并没有为这个消息多开怀的样子,她虽哭着但话说的却坚强,“能治就治,治不了,就不要让他过去遭罪了。我不在他身边,我怕他有去无回。”
到如今,她唯一的心愿,就是保住儿子这条命了。治疗也不是不行,但是邢封的情况明显比梁辛要严重的多,真送到美国去,谁能在邢封身边大小便的照顾着。去了也是遭罪,还不如就在国内,有她这个当妈的一天,就不能让儿子没人管。
桑乔心里其实也清楚,邢封被注射的剂量比梁辛要多,而且,时间也太长了。梁辛是初被注射就被找到,送往美国。而邢封,则拖了足足有半年多,在治病这方面,‘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绝对是没错的。
心底叹口气,又问说:“钱还够用吗?怎么不请个看护,您一个人多辛苦。”
邢封刚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桑乔就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给邢封妈妈送来了,当时骗她说是警局大家集资募捐的。
邢封的家庭情况,桑乔很了解,根本负担不起,邢封目前的治疗费用。
邢封妈妈说起这个,急忙摆手,“够用的,紧够用了。”
这就是她今天避而不见桑乔的原因,从前的事,还能厚着脸皮说忘了,但是桑乔给了她一笔钱,这事情却是怎么都忘不掉的。邢封妈妈也知道不该拿,就算是警局集体捐款的,也不该拿,但她没办法,唯一的儿子成了这幅样子,她一个老太太,就是花进所有的积蓄,也不足以支持邢封的治疗费用。
只能腆着脸收了钱,只是这心里吧怎么可能过得去呢。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邢封妈妈转眼望向梁辛,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最终说道:“能救回一个是一个吧,他如今连我这个妈妈都不记得了,却还知道护着你,可见是真跟你关系好。往后你就代他活吧,他也不算白白浪费了这一生。”
老人是好心,但是这话听在梁辛耳里,却是如巨石压在心口一般的沉重。
邢封妈妈笑了笑,拍拍梁辛,随后说:“我进去了,那些护工哪里会尽心,又是屎啊尿的,弄不干净受罪的人是邢封,还是我去吧。”说完,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又一次进入了邢封的病房。
桑乔带着梁辛还有其他的两个警员,从精神病院的楼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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