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静了一下,上百双眼睛都看向宋喜莲。一开始大伙看她拖儿带女心急火燎的样子,都忘了这茬了。
她是个寡妇。按习俗,如果不是至亲,婚礼当天是不能靠近新娘子的。
很多懂礼数的寡妇,即使是有人情来往的人家办婚事,也是让屯邻给捎去礼金,自己不过去的,就怕冲撞了新娘子。让人家心里不舒服。
像宋喜莲这种大咧咧地跑来。抓住新郎哭哭啼啼,竟然还要去拉新娘的寡妇,还真是少见。
宋喜莲的脸刷地就红了。
“我说得不对吗?我们屯子的小孩儿都这么说呀。”周晚晚又问了一句。
别给我装无辜。小孩子都知道的事,你还跑来恶心人,明显就是故意的。
从这个宋喜莲出现,周晚晚看着她说话做事的样子。心里冷笑了无数次。真是又拙劣又管用的离间计。
如果放任她这样下去,以后说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不过今天周晚晚还真就怕她不出幺蛾子!
她不能让响铃姐嫁到这样的赵家。她必须让响铃姐看清楚。她嫁过来要面对的是怎样一番混乱糟心的生活。
宋喜莲给了周晚晚一个刺激响铃姐的机会。
既然她今天来搅局,那就干脆让她把这个婚礼搅合得天翻地覆进行不下去好了。
不是孩子病了吗?周晚晚看着宋喜莲怀里瞪着大眼睛左开右看的小姑娘,冲这个精神头,就是病了也不是什么重病。纯粹是来恶心人的借口!
周晚晚的手微微一张,心里冷冷地笑。既然如此,那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孩子病了!
这个孩子今天病得不重。赵志刚又是新郎,不跟过去看病非常正常。如果他病重了。或者是婚后,那赵志刚还会这样把响铃姐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吗?
肯定不可能。那注定将是一个让人焦头烂额憋气又有苦说不出的局面。周晚晚今天要让响铃姐提前体会一下这种感受。
宋喜莲,今天你最好用你家的病孩子把赵志刚这个新郎带走,那这场婚礼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行不下去了,响铃姐也可以对赵志刚彻底死心了。
一个可以新娘去给战友遗孤去看病的新郎,真是高义得感天动地啊!但是一定感动不了响铃姐了。
响铃姐虽然对赵志刚的责任感和善良心动,但还没傻到要牺牲自己的生活去做圣人的地步。
从她现在的表情周晚晚就可以肯定,如果今天赵志刚走了,那响铃姐就一定会干脆利落地退婚了。
赵志刚的脸色也有点不好,他今天这个婚结得太不容易了!不能再出啥差头了!
“喜莲嫂子,你快带孩子去公社……”
赵志刚还没说完,宋喜莲怀里的宝丫忽然脸色紫红,浑身抽搐起来。
看着忽然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的孩子,宋喜莲哇地一声就哭了,“志刚!志刚!快!快!这可咋整啊!?”
赵志刚也急得手忙脚乱,想去抱宝丫又有点不敢,只能看着她在宋喜莲怀里越抽越厉害,“送公社去!赶紧找大夫去!”
“车!找辆车呀!跑到公社宝丫就没救了啊!”宋喜莲抱着孩子哭了起来。他们屯子离公社二十多里地,跑到那得两个多小时,到那啥都来不及了!
眼前就有一辆最快的大卡车。
可是所有送亲的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人性是自私的,谁都会在选择的时候先考虑自己最在乎的人。同情心谁都有,可用的时候也是分人和时间的。
车上的人现在对宋喜莲极度厌恶,即使可怜孩子,也不可能委屈响铃把婚车让出来给他们家孩子去看病。
响铃也没做任何表示。她在等赵志刚表态。她必须确认,在赵志刚心里,她到底在什么位置。
赵志刚祈求地看了一圈,没一个人搭茬。他不敢直接要车,现在的情况,要了人家也不会给他用。无论心里多焦急,这一点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赶紧送孩子去公社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围观的屯邻催促着。
“公社肯定不行,那刘大夫哪能看这么大的病!看这孩子病的!赶紧往县医院送吧!”
赵志刚又求助地望向响铃,送县医院就不止得要车,更得要钱。他现在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响铃姐,以后你和赵大哥就要一直管着他们吗?”周晚晚把手搭在响铃紧紧攥起的拳头上。“他们家啥事儿都来找赵大哥,你们咋过日子?”
响铃慢慢松开手,覆上周晚晚的手背,冲她笑了一下,“不会的。”
周晚晚不知道响铃姐这句话是说不会一直管着他们,还是不会有那样的日子。
赵志刚焦急地看了一圈,彻底放弃了让响铃这边让出婚车和拿钱的打算。这种时候。他一句话说错。人家就可能马上开车走人,他太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他忽然想到了他去接亲的马车,扶着宋喜莲母女就上了马车。又叫来大队会计,“万会计!你跟着去!有啥事儿多照应着点儿!”
“我也没钱呐!我去管啥用!?”一直在旁边抱怨赵家人不懂事的大队会计也急得直跺脚,“要是公社看不了,就得去县里。那就得要现钱!”
“从大队账上先借点!以后我还!”
赵志刚把万会计往车上一推,又去拉赵志成。“你和志勤也去,听万会计的,帮着跑跑腿,勤快点!”
赵志成和赵志勤还没发表意见。就被赵志刚拉上了车。
“老把头!赶车!”赵志刚又催车把式赶紧走。
“志刚!你不去?我们娘儿仨啥都不知道啊!到了那儿靠谁呀?!”宋喜莲在车上红着眼睛冲赵志刚喊。
“我今天结婚!”赵志刚喊了一句,就摆手示意车把式赶紧赶车走。
周晚晚感觉握着她手的响铃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可是她的一口气却提了上来。
如果今天赵志刚情急之下跟着去了,她虽然一定得鼓动响铃姐退婚。但还是得承认,这个赵志刚可能就是传说中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大圣人。她还真得敬他是个货真价实没有一点私心的大好人。
可是这么紧急的时候,他没跟去。
周晚晚就得重新评估这个人了。关键时刻,他再焦急,也没忘了权衡利弊,这不能说是不好,却让人心里非常没底。
她反对这场婚事的心情更迫切了。
“响铃姐,你还记得我妈的事吗?”
周晚晚紧紧抓住响铃姐的手,心里的危机感让她焦急得几乎有些口不择言,“老赵家的人比老周家的人更可恶!再加上那个战友一家人,你以后咋过日子?响铃姐,你别跟赵志刚结婚了!我不想让你像我妈一样!”
“傻孩子!”响铃摸了摸周晚晚的头,眼里有着放松的笑意,“赵志刚不是你爹,他是好人。你放心吧!”
周晚晚急得几乎想把响铃迷晕了带回家去,“响铃姐,你考虑清楚,赵志刚要真是那样的大好人,他为啥不跟着去?他没那么好!”
“今天我们结婚呐!他怎么能离开?”响铃姐嘴角有甜蜜的笑,“他心里知道轻重。”
孰轻孰重赵志刚已经用实际行动选择过了,这就足够了。
周晚晚闭了闭眼睛,当她看到响铃姐唇边那抹虽然浅淡,却无限甜蜜的笑容时,她就知道,今天她阻止不了这场婚礼了。
赵志刚已经把家里的长辈和见证人都找来了,按照事先说好的,把每个月给父母和宋喜莲的钱立了文书,分家文书也当场写了一份。
婚礼马上就要继续了。
周晚晚求助地去看周晨,周晨却冲她摇头。
周晚晚不死心地接着哀求,周晨不为所动,坚决地摇头。不能管下去了,到此为止。我们能帮的不能帮的都做了,牛不喝水强按头,这事儿行不通。
周晚晚又看向周阳,周阳也避开了她的视线。不是他不想帮,是真的帮不了了。
响铃姐已经做出选择了,她自己执意要嫁,也不觉得宋喜莲这件事有多严重,更不觉得赵志刚的做法有什么不妥。
他们再这样非要插手他们的家务事,一定会伤感情的,而且不会对他们婚后的生活有任何帮助。
可周晚晚不这样认为。在她心里,响铃就像第二个李秀华,她不止是在帮响铃姐,也是在弥补自己内心的遗憾。
帮了响铃姐,就像把当年的母亲拉出泥潭一样。她不在乎越界不越界,她执拗地想帮响铃姐,就像她帮了母亲一样!
“赵大哥,范宝庆家属的事,今天也一并解决了吧。”墩子不用周晚晚求,主动找赵志刚去说了。
周晚晚松了一口气。她只是十岁的小女孩儿,装装幼稚还可以,要去谈真正重要的事,还是没人会当真的。
既然这个婚一定得结了,那他们只能给响铃姐尽量多争取点利益了。
反正强横霸道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还没进门先逼着婆家分了家,响铃姐是怎么都抖搂不掉这个而名声了,那就什么都不用顾忌了,把宋喜莲这个大麻烦给解决掉才是最重要的。
即使解决不掉,也得让她以后没机会再在响铃姐面前晃,让她没理由总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周阳和周晨谨守底线,不肯再去干涉别人的家务事。沈国栋根本就不用指望,他早就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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