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就看到机场外车流如注的接机通道上站着一个单手扶着行李箱的女人。
在电话里听到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段子矜仍然没能从惊愕里醒过闷来,她用在美国生活六年的流利的英语对司机大叔道:“看见我朋友了,在那边。我下去带她过来,你在这里等等。”
说完便拿着手机朝那边走去。
再看到米蓝时,她的一头黑长如瀑布般的头发已经被剪成了利落的短发,也削薄了很多,杏眸里隐约浮动着低霭的雾气,再不复原来那般清澈,皮肤是漂亮的象牙白,阳光一照,显出了干净的青苍和病态。
段子矜当然知道这种病态从何而来。
就在不到半个月之前,她才刚刚失去了她的孩子。
“你怎么到这来了?”段子矜伸手要去拉她的行李箱。
米蓝按住她的手,“我来吧,你现在是孕妇,可千万别动手。”
段子矜见她执意坚持,便也没再和她争抢,只是打量着她,细眉颦得很紧。
米蓝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安静温软得有些反常,“想四处转转,就出来了。”
段子矜引着她往停车的位置走去,边走边问:“他就放你一个人出来?”
“他”是谁,不言而喻。
米蓝的脚步没有半分停留,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变化,“没有,他不知道我在洛杉矶。”
“什么?”段子矜猛地刹住了脚步,诧异地瞧着她。
“我订了两张机票,一张去阿姆斯特丹。”米蓝道,“我和他说了,我想出去转转,但是不想和他一起。”
段子矜沉默了片刻,理清了其中的脉络,“所以你把去阿姆斯特丹的机票给他看了?”
“嗯,他安排的人在阿姆斯特丹等我。”
段子矜望着她飞扬的短发,一时间如鲠在喉。
曾经的米蓝哪里懂得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手段?
可是,失去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讲,究竟是怎么样的打击,不言而喻。
遭遇得太多,人总要学会自我保护。
段子矜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要不要给傅言递个消息。
若是在阿姆斯特丹等着接机的人没见到米蓝,傅三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她想都不敢想。
“如果不打扰的话,我能不能在这边住一段日子?”米蓝看到了她脸上的犹豫,却故作没看到的样子,垂眸问。
段子矜为她拉开车门,司机立刻从驾驶座上下来,把行李装在后备箱里。
坐上车,段子矜才白了她一眼,“我要是说不能,你现在就走吗?”
米蓝安安静静地露出一个笑容,好像认真思考了几秒,“如果真的打扰你的话……”
段子矜蹙了下眉,她记忆中的米蓝,礼貌归礼貌,却远没有这么疏离和开不起玩笑。
她心里有种莫名不好的感觉,赶忙止住了这个话题,“说什么傻话呢,你就在这边住着,想住多久住多久。要四处转转的话,我带你去,或者帮你联系我在美国的其他朋友。”
米蓝仍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然笑意,“好,谢谢。”
她就这样在段子矜家住下,两个人偶尔去逛逛街,看看电影,过了两三天,米蓝已经没有刚到时的拘谨,却仍然对她自己的事情闭口不谈。
段子矜也没法开口去问她孩子的事,也发现每次提起傅言时,她的眼底都会慢慢滋生出压抑的冷芒。
段子矜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她很清楚米蓝眼里那种神色,是恨。
这个认知让她暗暗心惊。
可是傅言毕竟不像邵玉城,有什么话都写在脸上,他的心思之深,恐怕也只有江临能看出端倪了。
第三天下午,吃完午饭的二人在洛杉矶街头闲逛,见到了一家看上去装潢很别致的冰激凌店。
女人从来就对这种甜甜腻腻的东西没有抵抗力,更何况两个人心里都太苦,段子矜扯了下米蓝,戳了戳玻璃窗里五颜六色的冰激凌,“要不要进去尝尝?”
米蓝没什么意见,很温顺地笑道:“好。”
她们前脚刚进去,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后脚就停在了店门外。
车身的线条流畅大气,黑漆擦得光可鉴人,整辆车处处透着一股价值不菲的矜贵。
男人拉开车门走了下来,俊容面无表情,冷漠到了极致,就连车厢外的热气都在刹那间被他的气场凝结成霜。
他沉黑如玉的眼眸略略一抬,扫了眼冰激凌店的招牌,冷声道:“虞宋,把里面不相干的人都请出去。”
副驾驶上下来的人立刻点头,“是,先生。”
段子矜和米蓝刚点完单,就发现店里的气氛不大对劲。刚才还站在前台收银的服务员拿着钱逐一给店里的客人退了款,又低声解释了几句什么,客人们或是随意或是不悦地收了钱,纷纷离开。
再往窗外看去……
不止是这家店,应该说是这半条街的气氛都不大对劲。
窗外数十名保镖反手剪在背后,站成一排。
米蓝蹙了下眉,望着店外的一幕,心里突突直跳。
她们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服务员来为她们退款或是来向她们解释什么。
段子矜咬着勺子,就着自己的视线只能看到店外依次而停的几辆SUV,低声猜测:“不会是傅言找过来了吧?”
不怪她有此想法,自从上次她在江临办公室里见到他那一脸颓废时,段子矜便深深感受到了米蓝在他心里绝非等闲。本该在阿姆斯特丹下飞机的人无故失踪了七天,傅三爷找到这里也不奇怪。
米蓝听了她的话,脸色一僵,直直地望向段子矜背后的店门。
当她亲眼看到门被推开时,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尴尬,她轻咳了一声:“子衿,这应该……是找你的。”
-本章完结-
☆、第233章 如果高攀不上他,我可以考虑娶你
段子矜蹙了下眉,放开手里的勺子,回头前,不在意地轻笑出声,“别开玩笑了,没人会找我的。”
说着,她便回头去看。
在看清来人之前,便先听到了一道深沉而冷淡的嗓音:“是吗?”
她回身的动作霎时间僵在一半,整个人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冲着与米蓝和身后的男人各成90度角的方向。
余光的尽头,男人穿着颜色深沉的衬衫和西裤,因为天气温热,便没有搭上外套。
他的身材笔挺而颀长,像一尊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像,即便在余光里,那股恨不得要压进人心里的存在感,也是不容忽视的。
段子矜顿了好半天,才缓缓侧过头去看他。
目光所及之处,男人俊漠的脸上,棱角分明的线条显出了与平时的温淡的气质全然不同的张扬凌厉。
他的眼睛像是素白的宣纸上被人打翻了墨汁,黑白分明,黑得深邃无底,白得凉薄淡漠。
这张脸,这个人,再熟悉不过。
段子矜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速度极快地狠狠撞在了她的心口。
撞得她整个灵魂都快从身体里分离。
男人看到她脸上的惊愕、茫然,却独独没有应有的欣喜,眼里的冰霜更厚了一层。他瞥了眼身边的人,冷声道:“我让你把不相干的人都请出去,听不懂?”
虞宋被男人冷厉的眸光吓得心脏一哆嗦,他垂下头,无奈道:“先生,米小姐是……”
傅三爷的人啊。
傅三爷……那就是条杀人不见血的毒蛇啊。
男人眯了眯眼眸,虞宋又是一惊,电光石火间想出了个主意,“米小姐是段小姐的朋友,先生,请出去不合适吧?”
傅三爷压不住他,有人压得住就行了。
男人看了他一眼,眸光冷锐,带着某种洞若观火的智慧,让虞宋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早就被先生看透了。
他的嘴角慢慢攀上一丝冷漠摧心的弧度,没再理会他,被西裤包裹的修长的腿朝店里唯一还坐了人的餐桌走去。
虞宋眼观鼻、鼻观心地望着鞋尖,心想,看透了又怎么样?反正这招屡试不爽,管用就好。
他们的声音不大,可是这店里已经被清场,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男人的话自然也传入了米蓝的耳朵,她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
望着对面还没能从震惊里找回思绪的女人,米蓝很是善解人意地问:“子衿,需要我先回避一下吗?”
段子矜被她这样一叫,这才有了些反应,脚步声愈发近了,空气里沁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
是深深刻在她心底的薄荷香。
男人不悦地睨着米蓝,意思很明显,让她识相一点自己离开。
米蓝早就见识过这位江教授雷霆万钧的手段,心想着他也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对面的女人的事,便拎起了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随着她一同起身的还有段子矜,“我跟你一起走。”
没迈出一步,手腕就被男人用力扣住。
段子矜很自然地就停下了脚步。
好像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似的。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尤其是对上男人那双湛黑到极致的双眸时,就更是什么都剩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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