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薄慕年从浴室里出来,他径直进了衣帽间,穿上衣服裤子,他走出来,在卧室里站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没有往大床边走去,他无法面对她,无法面对自己失控后对她做的那些惨无人道的事。
韩美昕,她于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向来冷静自持,就算怒也不形于色,可是她总能激得他失控,把人性中最恶劣最卑鄙最阴暗的一面,都统统呈现在她面前。
他凌虐她,伤的是她的身,可她手里拿着的利剑,却是直刺他的心。到最后,他们两败俱伤,谁也没有胜过对方,只余悲凉。
半晌,卧室门被甩上,一并关住了薄慕景的惊问,“大哥,你安慰嫂子了吗?嫂子不哭了吧?”
薄慕年双眸腥红地看着妹妹,薄慕景20岁,是母亲意外怀上的,父亲中年得女,宠得无法无天,她身上有大多千金小姐有的脾气,但是唯有不骄纵。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无法和她解释大人之间的复杂情感,他道:“慕景,守着你嫂子。”
“那大哥呢,大哥还要去陪那个女人吗?”薄慕景急道,她好不容易把大哥叫回来,大哥这就要走了?她急得跺脚,“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大哥,不是我说你,嫂子多好,多包容你,她现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还放任她不管,她心里该多难受,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么冷着嫂子,仔细她移情别恋了,你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薄慕年心里悲凉,但凡她有一丝需要他在她身边,他都不会离她而去。可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她不需要他,纵使受了委屈,想到的也是推开他。
他又拍了拍她的肩,然后侧身绕过她下楼。薄慕景看着他的背影,急得直掉泪,“你们都不爱嫂子,你们都欺负她,嫂子太可怜了。”
薄慕年脚步一顿,继而快步离去。他在楼下换了鞋,迅速穿过花园坐上车,他转头看向二楼,暮色降临,二楼的窗帘迎风而动,半晌,他收回目光,发动车子驶离。
薄慕景听见车子驶远的声音,她转头看着紧闭的卧室门,犹豫了一下,她推开门进去,房里光线黯淡,她隐约看到卧室里的大床上匍匐着一团人影,她快步走过去,房间里有股异样的腥甜味道。
她未经人事,自然不知道这股浓郁的味道从何而来,她在床边坐下,看见韩美昕躺在床上,她低声道:“嫂子,你还好吗?大哥走了,你怎么不留住他啊。”
韩美昕没说话,只一个劲的抹眼泪,刚才最疼的时候,她都忍住了没哭,这会儿眼泪却不听话,一个劲的往下掉。
薄慕景见状,刚倾身要去按灯掣,就被韩美昕制止了,“不要开灯!”
薄慕景动作一顿,惊诧地望着她,“嫂子,你的声音……”
韩美昕的声音像公鸭嗓一样粗嘎,还带着一丝哭音,薄慕景担心极了,大哥是怎么安慰嫂子的,怎么比先前在楼下还要严重?
她的手触到开关,房间里顿时大亮,韩美昕被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刺得睁不开眼睛,自然也忘了遮掩自己。
薄慕景回头看着她,她突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脖子上白皙肌肤上那些青紫的伤痕,她惊声道:“嫂子,这是怎么回事?大哥打你了?”
韩美昕连忙扯过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她摇了摇头,“我没事,慕景,你别声张,我很累,想睡会儿。”
薄慕景还处在刚才瞧见她身上的伤痕的震惊中,今天大家到底怎么了?她以为大哥回来是灭火的,可嫂子身上这些伤,肯定是大哥弄的,他哪是回来灭火的,他是来火上浇油的,嫂子也太可怜了,“嫂子,大哥怎么能这样对你?我要去告诉爷爷,让爷爷拿军鞭抽他!”
韩美昕知道薄慕景是真心疼她,她就更怕她会回军区大院,把事情闹大,她连忙抓住她的手,“慕景,我真的没事,别去告诉爷爷,我睡一觉就好。”
“嫂子,大哥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还包庇他?”薄慕景恨铁不成钢道,嫂子就是太软弱了,所以妈妈欺负她,连大哥也欺负她。
韩美昕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有些事情她无法解释,她道:“夫妻之间,不是我包容他,就是他包容我,慕景,答应我,别回大院去,我现在很累,我睡一觉,起来再陪你。”
韩美昕是真的没什么力气,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说完话,也没等薄慕景回答,她就迷迷糊糊睡去。薄慕景坐在床边,看她沉沉睡去,她心里很难过。
在她心里,整个薄家,只有爷爷能管住大哥。大哥这么欺负嫂子,也只有爷爷能教训他,让他悔悟。她越想越替嫂子难过,这么好的嫂子,大哥要上哪里才能找到,偏偏他还不珍惜,为了那么个背弃过他的女人夜不归宿。
她越想越坐不住,她站起来,看着韩美昕的睡颜,她道:“嫂子,我去找爷爷给你讨回公道。”
薄慕景开车回到军区大院,一进门就看见薄夫人坐在沙发上,她气哼哼地扭过头,也不喊她,径直扑进了薄老爷子怀里,哭喊道:“爷爷,您快管管大哥,嫂子都被他欺负死了。”
薄老爷子好些天没看到乖孙女,孙女一回来就找他哭,这可把老爷子心疼得,他一边拍着她的背,像她小时候那样哄她,一边道:“景丫头,快别哭,告诉爷爷,你大哥又怎么犯浑了?”
“爷爷,我知道嫂子嫁进薄家是外人,你们也没把她当成家人,可是不管怎么说,嫂子对我好,我就要投桃报李。今天妈妈去清水湾别墅,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嫂子。”
薄夫人听到这里,算是听明白了,敢情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掇撺她女儿回来告诉她状了,她气不打一处来,高声道:“薄慕景,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我不分青红皂白打她,你问问她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
薄老爷子厉目扫过来,薄夫人的气焰顿地矮了几分,不过一双眼睛还死死瞪着女儿,她怎么养了这么个不顾家的黄鼠狼,和那个女人住了几天,就被洗脑不成?
薄老爷子收回目光,看着孙女委屈的样子,道:“景丫头,你继续说,让爷爷来评评理。”
薄慕景怯怯地看了母亲一眼,添油加醋把薄慕年怎么把嫂子弄伤的事说了一遍,薄老爷子与薄夫人是过来人,听说韩美昕伤在身上,还是青紫的红痕,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敢情那两人玩过火了,景丫头这个单纯的孩子,以为他们打架了,薄老爷子尴尬的咳了一声,“景丫头,是谁让你回来告状的?”
“爷爷!”薄慕景不满的娇嗔,“嫂子被大哥打得遍体鳞伤,我都看不下去了,嫂子还不让我回来,怕你们担心,我看你们根本就不心疼她,就是觉得她是外人。以后我可不要嫁人了,要不然夫家的人也这么对我,我还不得被他们打死。”
薄老爷子闻言,心里安慰,这到底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想到韩美昕,他轻叹道:“景丫头,你还小,你不懂,等以后你嫁人了,你就会明白,你大哥哪里是欺负她,分明是疼她。”
薄慕景气得柳眉倒竖,“爷爷,您还为大哥说话,大哥就是打了嫂子,我都看见了,她身上全是伤。您就是偏心,护着大哥,可怜的嫂子,怎么就嫁进我们家了?”
薄慕景气得站起来,哭着跑出了家门,薄夫人站起来要去追,被薄老爷子叫住,“敬芳,别追了,她小孩子心性,闹闹脾气,一会儿就好。”
薄夫人转头望着薄老爷子,她拧着眉道:“爸,那女人根本就配不上阿年,您为什么要同意这门婚事?”
薄老爷子看着她,她对韩美昕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甚至连称呼都只是用“那女人”来叫韩美昕,可见她心里对她已经轻视到极点,他道:“你坐下。”
薄夫人不敢违逆老爷子,别看老爷子现在端的是一副慈祥老人的模样,他年轻时候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狠戾将军,他治军有一套,治家也有一套。
薄老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徐徐道:“你最近已经做了太多有违你身份的事,也说了太多与你身份不符的话。我理解你的心情,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莫名其妙娶了个女人进门,还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但是敬芳,你已经干涉的太多了,该收手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当年明阳坚持娶你,你婆婆虽不喜欢你,也欢欢喜喜将你迎进了门,这么多年,可有对你半点不好?”
薄老爷子的话说得薄夫人脸红,当年她出身贫寒,完全配不上薄明阳,薄明阳对她情根深种,坚持非她不娶。薄老夫人又气又心疼,最后还是三媒六聘,将她风风光光迎娶过门。
她记得,新婚那夜,她最先迎来的不是丈夫,而是薄老夫人,薄老夫人坐在他们的喜床边,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亲切的挽着她的手,和她说了这样一番话,“敬芳,从今儿起,你嫁进我们薄家,就是我们薄家的人,我不当你是我儿媳妇,我把你当女儿一样疼,之前的事,如果做妈妈的有哪里冲撞到你,令你不快,从此刻起,我们就一笔勾销,往后我们就是一对母女。”
薄老夫人是个大女人,她说到做到,往后的岁月,从来不曾苛待过她一句,把她当成女儿一样疼,左邻右舍,谁不知道她们好得就像一对母女。而她,也是真心实意把薄老夫人当成自己的母亲一样侍奉,直到她重病弥留之际,她还挽着她的手,说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没能对她更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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