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树没有看小煜,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看到她清澈的目光里那抹深藏的隐痛,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着,一时疼得喘不过气来。
无论他多么努力的强调自己的存在感,都没有宋清波给的一个孩子更有存在感。因为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家珍,那一道无法磨灭的伤疤,那一段他永远无法抹去的存在。沈遇树急躁的心找不到宣泄口,他腾一声站起来,像被困缚住的野兽,在房间里焦躁的走来走去。
“珍珍,你拒绝我,是因为他吗?因为你心里还有他?”沈遇树压抑不住胸口奔涌的情绪,明知道问出来,对他们逐渐升华的感情是一道致命伤,他还是控制不住。
他快要疯了,得不到的情感快要将他逼疯了。
厉家珍怔然,心脏某处却狠狠的撕扯了一下,她想否认,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遇树看着她沉默的样子,他薄唇抿得紧紧的,眼中阴影越来越浓,他想发脾气,想歇斯底里,想抓住她的肩拼命摇晃她,问她到底要他怎样,她才肯接受他?
可是他还有理智,他不能这么做,他只会把她吓得逃得远远的,他好不容易才将她留在身边,比起得不到她的心她的人,他更怕再也见不到她。
良久,他苦笑一声,“是我欠你的,该我还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走去,厉家珍坐在那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他们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样和谐,只不过他们都心照不宣的粉饰太平。
沉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攥紧拳头,每次她拒绝了他,他会生气,会暴躁,可是第二天,他又会像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长期的情感压抑,总会到达一个极致,那么一旦反弹,就会变成难以逾越的鸿沟。
最近这段时间,沈遇树一直陪着她从痛苦的深渊里走出来,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是她已经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她没有信心,可以给他幸福。
她咬紧牙关,没有站起来追出去,直到卧室的门“砰”一声合上,她才全身脱离一般的垮下双肩。
遇树哥哥,对不起,你知道我反射弧比较长,你再等等我,我会回应你,一定会回应你。
……
夜逐渐深沉,在这个夜里,又有多少情场失意人在买醉?
安静的清吧里,沈遇树一杯接着一杯的往嘴里灌酒,他已经数不清是多少次,在被她拒绝以后,来这里买醉。
醉了以后,他会自己找到路回去,然后在她醒来时,又跟个没事人一样守着她。他可以等她,等她的心与她的身体都做好准备接纳他。
可是如果这个期限是永远呢?
是不是只错了一次,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贺允儿坐在离他不远处,有一天她和公司同事来这里谈事,无意间发现了他,他一来就坐下喝酒,喝到七八分醉,就离开。
她像着了魔一样,日日在这里等他,偶尔等到他,哪怕远远看着他喝醉,她都会高兴。可是一想到他为谁在这里买醉,她心里就难过。
曾经的沈遇树那样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样,眼中只看得到一个厉家珍。如今,让他夜夜来这里黯然买醉的,恐怕除了厉家珍,也没有别人。
她听说他们同居了,他把他情敌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着宠着,他为什么还会来买醉?
今晚,她发现他很不对劲,往日他喝这么多酒,差不多就会离去了,可今天,他非但没有离去,反而让酒保继续给他送酒,他是想喝死自己吗?
她无法再躲在暗处偷窥,她起身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腕,拿走他手中的酒杯,“沈遇树,你别喝了,你再喝下去,会酒精中毒。”
沈遇树抬起头来,隐约看到眼前是个女人,他抬起头来凄迷一笑,“是你啊,来,陪我喝酒!”
贺允儿的手被他反握住,她挣脱不开,手腕处一阵刺疼,他的手劲大得吓人,“沈遇树,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买醉就能解决问题吗?”
“你问得好。”沈遇树将她拉坐到椅子上,就松开了手,端起酒杯往嘴里灌酒,“买醉解决不了问题,可是我不忍心为难她,就只能为难我自己。”
贺允儿心里震动不已,她没猜错,就是为了厉家珍。那个女人虽然嫁了人,虽然被人抛弃了,可是她是幸运的,因为她还有沈遇树这样执着的爱她。
“你就那么爱她?”贺允儿听自己麻木的问道,心底已经疼出了血。
沈遇树微勾了勾唇,大概是喝醉了,话也多了起来,“我爱她有什么用呢,她不爱我了,我那么小心翼翼的,还是把她弄丢了。”
贺允儿心疼得无以复加,七年前,如果她没有年少轻狂,如果她肯正视自己的心,如果她好好经营那段婚姻,他们会不会已经求仁得仁了?
为什么直到离开,她才会幡然醒悟,她的执念从来不是沈存希?
“弄丢了就找回来吧。”贺允儿低声道。
“找回来,对,找回来。”沈遇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喝得太多,刚站起来就跌坐回去,浑身软成了一摊泥,他突然悲伤道:“我走不动了,我的腿坏了,我要去哪里找她?”
贺允儿没想到喝醉酒的沈遇树,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他抱着酒瓶,自言自语道:“找到了,珍珍,我找到你了,你乖乖的,不要再离开我了。”
贺允儿瞠目结舌,看着抱着酒瓶,与酒瓶亲昵的沈遇树,这才是彻底醉过去的他吧。他连喝醉了,惦记的始终只有那个人。
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沈遇树大闹了一场,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贺允儿想送他回去,却怎么也搬不动他,那边酒保提醒12点要打烊了,贺允儿看着沈遇树,弯腰去扶他,听到他一声梦呓,“珍珍,我爱你,求你别不要我,我好疼!”
贺允儿一怔,扶着他的手缓缓收了回去,她明白,她再继续这样下去,也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永远不会得到回应。
贺允儿,你是骄傲的,七年前,为了一个男人,你已经折了你的骄傲,七年后,趁还没有深陷时,抽身出来吧。
厉家珍接到贺允儿的电话时,她刚把小煜哄睡,手机里传来那道略有些熟悉的女声,她几乎是在瞬间,辩认出对方的身份。
赶到清吧外面,清吧上面挂着打烊的牌子,听说她是来接人的,服务生才让她进去。
她来得匆忙,只在家居服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羽绒服,头发绾在脑后,没有画妆。虽已为人母,整个人却透着一股清纯。
她站在清吧里面,搜索了一圈,锁定了沈遇树所在的位置,她快步走过去。
贺允儿坐在那里玩手机,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去,看到匆匆走来的厉家珍,时隔七年,她们再度以这样的姿态相见。她依然是胜利者,她依然是失败者。
贺允儿站起来,她一身职业装,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浑身自有一股清高的气场在,她打量着厉家珍。两人都是世家之后,或许是做了母亲的缘故,她身上多了一种温婉,像溪流一般,让人感到舒服。
“我一直在想,再见到你时,我会和你说什么。”贺允儿率先开口,没有客套。
厉家珍心系沈遇树,看他俊脸通红,抱着一只酒瓶趴在那里睡了,她哭笑不得,家里是没酒吗,他非得出来买醉?
还让贺允儿陪着他买醉,他不知道,她跟贺允儿就是死敌么?
她抬头望着贺允儿,眼前的女人褪去往日的骄纵,神情间多了一抹知性美,她不得不承认,她比从前更美。
再看自己,穿着雍肿的羽绒服,头发随意的挽起,下面还套着家居服,怎么看怎么落魄,她淡淡道:“贺小姐有什么指教?”
“对不起!”贺允儿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整个人顿时轻松起来。最近她守着沈遇树买醉,她知道当年她的所作所为,都害他失去了什么。
她想,有一种感情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厉家珍错愕地望着她,万万没想到贺允儿会和她道歉,她一时怔愣在那里。
“觉得很不可思议吧?这句对不起,我迟了七年。我以为我永远不会说,没想到还是说出口了。”贺允儿的目光移向睡着的沈遇树,眼神里多了一抹柔情。
“厉小姐,我很羡慕你,有一个人自始至终这样守护着你。我从小在贺家众星捧月般长大,我想得到的东西,都有人捧到我面前,直到遇到沈存希,他是第一个对我不屑一顾的人,沈遇树是第二个。七年前,我栽在了沈存希手里,为此我伤害了我姐姐,七年后,我栽在了沈遇树手里,可是这一次,我不打算伤害任何人。”贺允儿始终是骄傲的,所以连承认错误都那样的不可一世。
“……”厉家珍静静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我爱他,我希望他幸福,而他的幸福只有你能给。厉小姐,不要折磨一个爱你的男人,否则你会追悔莫及。这一次,他醉了,我会打电话给你,叫你来接他回去。但是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会打电话叫你去酒店我的床上接他。”贺允儿声音里满是威胁。
厉家珍眉峰蹙紧,她感觉得到贺允儿对她的敌意,在医院偶遇时,她就感觉到了。只是她没想到,她会光明磊落的承认她对沈遇树的感情,听到她的威胁,她莞尔,不温不火道:“谢谢你放过我们,但是你不会再有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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