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出身在单亲家庭,自小没见过爸爸,妈妈是一个美丽端庄的女人,她总是穿着洗得干净的旧衣服坐在缝纫机前工作。
有钱人买品牌服装,动辙要花费几万甚至几十万,有时会偶尔一点疏忽而导致有一些人为损伤,扔了太可惜,返回国外厂家修理时间太长,于是她们就会把这些服装交给妈妈来修理,妈妈总是能用她的巧手把那些服装修补得看不出损伤的痕迹,然后换来一些收入,给我买衣服,供我上学。
隔壁开杂货铺的老板胡安对单身的妈妈一直有想法,这是街坊邻居都知道的事,妈妈虽然也应酬她,但却从不让他越雷池一步。在我十三岁那年的冬天,万华的天很冷,妈妈给客人送衣服过去,很晚没有回来,胡安潜进我的屋子,他说我已长大成人,既然妈妈不陪他,我陪他也一样。
当时几乎已经吓傻,我张大嘴忘了呼救,胡安一身酒气扑在我的身上,正当我以为我就要死了的时候,住隔壁的展瑞来了,他手举棒落,敲在胡安的头上,胡安应声而倒。
展瑞救了我的命,也保住了我的清白,他拉着我狂奔出门,一直往前跑,那一夜,天空下起了雪,很大的雪,那场雪,一直在我的心里,至今没有融化。
狂奔途中展瑞被车撞倒,我只好回家求救,却看到我家门口被拉起了警戒线,我听街坊说,胡安死了。
那时我才十三岁,虽然我个子已经长得很高,但我的心智还没有成熟,突然就死了一个人,我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办。
看到妈妈被带走,我抱着妈妈的腿痛哭,她附在我耳边说,什么也不许乱说,一切有她处理,如果我乱说,我们都会死。我一向听她的话,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
后来我才知道,妈妈是自首的,她向警察主动承认是她打死了胡安那个混蛋。
几个月后,妈妈被判无期入狱。
胡安到底是不是展瑞的那一棒打死的我不知道,也许妈妈认为胡安的死和我有关,为了保护我,她自己选择入狱。
也或许有其他原因,我不知道。
我和展瑞非常害怕,他当时已经十五岁,我不知道如果警察知道是他敲了胡安一棒,他会不会承担刑事责任,我们什么也不懂,我们只是选择了沉默,那一晚的事,我们对谁也不说。
为了避免别人怀疑,我和展瑞再不公开来往,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我也许已经死了,我们只是秘密交往,我认定他是我这一辈子必须要嫁的人。因为可判十年以上刑期的案子追诉期是十五年,我们约定,在十五年追诉期过后,我们再正式公开交往,这十五年期限以前,我们当彼此是陌生人。
我们在各种黑暗的地方幽会,后来毕业后有了收入,为了方便,展瑞就租下一些贫民区的廉价出租屋,然后我们定时在那里相见,案子已经过去很久,妈妈在狱中表现也很好,只要不出意外,她服满最低刑期十三年后将会出狱,到那时,一切就都好了。
这是我和展瑞共同的愿望。其他的情侣憧憬的是名车豪宅,但我和展瑞憧憬的,只是简单的能够相守在一起。
但这最简单的要求,对我们来说却需要漫长的等待,世人都叹时光流逝太快,但我们却希望时间过得更快一些,我们的青春在灰色的压抑中度过,因为心里长时间的压抑,展瑞变得沉默寡言,他酷爱吉他,留一头长发,眼神忧郁,上大学时是校园里公认的忧郁王子,被很多班花系花追求。
只有我知道,他的忧郁,是因为那年冬天的事,那场雪让我们的青春一直变得冰冷,我们深爱着彼此,但却只能在黑暗里相互靠近。短暂相互取暖后,必须迅速分离,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痛。我们的爱情残缺得像打碎的瓷片,但我们还是紧紧握在手里,哪怕手心被割得鲜血淋漓。
这是宿命,无法选择,亦无法逃脱。
街坊们都已经忘了那个案子,但胡安的儿子胡志新却一直认为杀他爸的另有其人,后来他考了警校,成了刑警,他说,他终有一天要找出真正杀他父亲的人。
所以,胡志新是我们最畏惧的人,因为我们心里有鬼。
心里有鬼,处处皆鬼。心虚的感觉是难受的,更何况心虚了那么多年。我和展瑞都拼命地往上爬,就是希望我们能身居高位,然后在十五年的追诉期过后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们希望能一起牵手走到阳光下,听春天的鸟儿唱歌,看天上五彩的云。
第2章 当花瓶
照例是早上六点起床,然后洗漱,看一会书后吃早餐,再驾车去师傅的事务所上班,我有一辆小排量的国产汽车,这是当年打赢雷震海那场官司后齐秋荻小姐送给我的礼物,我几番拒绝后她还是执意要送,说我是振威的法律顾问,又是她的朋友,配辆车方便做事没什么。她有意挑了一辆便宜的小排量车,是因为她知道如果送的太贵,我就更不会接受,由此也可以看出她能成为万华商界的第一女强人,绝非是靠她先生的背景,而是靠她的冰雪聪明和对人情世故的熟知。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听说齐秋荻因为家里忽然发生变故,连大学都没上完,更没有什么光鲜的留学背景,但她却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子,也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
走进事务所,迎面走来一个高挑美女,她是我的师妹兼同事饶溪,她其实是我招聘进事务所的,但她聪明过人,加上外形出众,很快得到师傅的常识,成为师务所里重要的人员。
“goodmorning,美女。”
饶溪热情地向我打招呼,这是她的风格,她总是对所有人笑,所以她一直都很受欢迎。
“早上好。”我笑着回应。
“师傅有事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饶溪说。
“好,我这就去。”我应道。心想是不是又有什么大案子了,一大早的就让我去谈事。
来到黄建宇的办公室,他正在看文件。
“师傅,你找我有事?”我说。
“骆濛,你还记得两年前那个案子吧?雷震海犯精神病刺警的那个案子。”师傅说。
我当然记得,我和齐秋荻的交集就是从那个案子开始的,坦白说那个案子给我带来很大的好处,让我接触了齐秋荻那样的上流社会的人物,整个人脉提升了一个档次,这也是我在万华律师界能排名前二十位的原因。
律师界按资排辈也是普遍现象,和很多职业一样,律师的资历也非常重要,律师需要对各种案件作出专业而准确的理解,然后作出对当事人最有利的辩护,这样的技术活不是通过司法考试后就可以做得到的,需要长期的积累和历练,所以如果资历浅,就算是能力再强,也不可能成为大律师。
而成为大律师还有一个重要条件那当然就是人脉,所谓大律师,那当然是办过大案并且胜出的才是大律师,如果没有高端人脉,大案都接不到,自然也不可能会成名上位,而齐秋荻就给我这方面最大的帮助,硬生生地把我拉进了上流社会的圈子,有机会接到一些比较有影响力的案子,然后积累了一些名气。
“我记得啊,怎么,那个案子过去了这么久,服刑期都快满了,不会又有反复吧?”我说。
“不是,是雷震海减刑成功,今天出狱,你陪我去接一下。”师傅说。
我愣了一下,那只是我们办过的一个案子,现在当事人刑满出狱,当年的辩护律师还要亲自去迎接?这售后服务是不是也周到得过头了?
不过我很快就明白了师傅的意思,雷震海是凌隽的兄弟,凌隽的美濠是亚洲排名二十几位的大财团,就算是齐秋荻名下的振威集团,也是万华本土第一企业,雷震海刑满出狱,凌隽和齐秋荻有可能会亲自去接,师傅去接雷震海出狱是假,去和凌隽他们套近乎拉关系那才是真。
“师傅,你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呗,我就不去了。”我说。
“胡闹!我是万华排名第一的大律师,身边当然得带个助手什么的,我自己一个人开车去?那多没范!不仅你去,饶溪也去,我们出动三个人去迎接,会显得我们有诚意。”师傅说。
我心想这恐怕不是有诚意的问题,是想拍马屁拍得彻底一些了。
“可是,只是一个曾经的囚犯出狱而已,我们这样兴师动众,会不会显得太……”
“雷震海可不是一般的囚犯,据我所知,他当年之所以会弄死吴良,那是有隐情的,凌隽非常看重他这个兄弟,这是我们和凌隽拉近关系的好机会,你们两个美女陪着我一起去,如果凌隽的兄弟们哪个看上了……”
黄建宇说到这里忽然打住,他似乎也觉察到了自己说的不妥。
我明白他要说什么,他的意思是如果凌隽的那些兄弟看上我和饶溪中的一个,那就可以‘亲上加亲’,以后和凌隽他们的关系就会更加紧密。
黄建宇就是这么势利,这我一直都知道。但这一次他做得好像有些过,让我觉得恶心,我和饶溪是他的徒弟,最重要的身份是他的员工,他这样让我们去应酬,那就是当花瓶了。
“我不去。让饶溪去就行了,我是一名律师,不是花瓶,更不是陪酒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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