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给她的这些信件明明白白说明了她父亲的死确系南方军所为,一想到父亲当时惨死的样子,和正在医院里伤重的母亲,范烟乔心中渐渐生起恨意。
她用力将手中的信件揉烂,伸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慢慢站起身子,然后扑嗵一声跪在了薛绍的面前,咬牙说道:“烟乔心里明白,父亲以死报效督军,全是因为他把奉天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我母亲虽为白俄女子,可是父亲自成亲之后,对她爱护有加,对我更是视若掌上明珠,他能拒绝南方军的威逼利诱,全是因为他深爱这片土地,深爱我们这个家,我家里遭此横祸,亲人蒙难,烟乔心中明白,凭烟乔一己之力,若想还父母家人一个公道,那无异于螳臂当车……”
她抬头看着薛绍,眼中虽然含着泪,可是眼神凛冽,她重重做了一个深呼吸,一字一句地说道:“请大少给烟乔做主……只要能给父母报仇,无论何事,烟乔在所不惜……”
语毕,她重重地给薛绍磕了一个头。
薛绍把玩着手中的腊油冻的莲蓬,眼睛轻轻地眯起,低头看了她半天,方轻声说道:“你抬起头来……”
范烟乔咬着牙,微微将头抬起来。
薛绍低头看着她,心中一动,把玩玉莲蓬的动作蓦然顿住。
她无疑是长得很漂亮的,高鼻深眸,皮肤白得如同朵云轩的上好宣纸,因为混血的缘故,她的眉眼天生带了一种魅惑的感觉,即便如现在一般表情肃穆,可是却因为嘴角之上的一颗黑色的美人痣而显现出了另一种美态。
一种明明严肃可是却透着股妖娆的冷艳的美。
薛绍垂了眼帘,淡淡说道:“你真想给他们报仇么?”
范烟乔咬了咬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杀父之仇不报,我有什么脸面再姓范?”
薛绍低低笑了起来,他将那腊油冻的莲蓬轻轻放到一旁的茶几上,俯了身子看着她,伸手捏着她的下颌,轻声说道:“你还这样的弱小,连只狼犬都不敢杀,范烟乔,想要为你父母报仇,这样的你怎么行呢?”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范烟乔眼中一黯,哑着声音说道:“大少……从此以后,但凭吩咐,只要你能助我替我父母家人讨回公道,你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我范烟乔绝无二话……”
薛绍眼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这么说来的话……”
他低头对上她的眼,轻声说道:“范小姐,在下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能以范起明独女的身份,将令堂的铁器厂接手下来,报仇的事情,我自会帮你达成……”
范烟乔抬头看着他,摒着呼吸问道:“当真?只要我继承了铁器厂大少就帮我报仇吗?”
薛绍收了手,缓缓将身子靠在沙发背上,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玉莲蓬,一边把玩一边低声说道:“这是自然……”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范小姐,承诺这东西不可信,我即便是现在承诺了你,保不齐我哪天就反悔了……所以,即便是这样的话,你还会相信我吗?”
范烟乔的眼前蓦然浮现起昨日血腥的种种,她心中一凛,咬牙说道:“大少说笑了,事已至此,由不得我信不信你了……使我家破人亡的,不是别人,乃是南方军党首,若是没有大少帮我,在这乱世之中,凭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为家人报仇雪恨……”
她目光直直地盯着他,表情绝决地说道:“大少,你吩咐的一切我皆会做到,还请大少为我做主,帮我查出下达这个命令的人是谁……”
薛绍盯着她看了半响,方轻轻笑了起来:“你是明白人,知道这件事情离了我成不了……”
他想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父亲在常州城里尚有一房家眷你可知道?”
范烟乔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说道:“烟乔知道……父亲在我母女面前从不避讳此事,只说那时年幼,祖父母早逝,他和大娘的亲事是由族里包办,后来在哈尔滨遇上我母亲,想给大娘休书,让她另嫁,可是大娘死活不同意,于是只好做罢……”
薛绍点点头,低声说道:“你知道便好,不出几日,估计那头就要来人,我听说那头你尚有一个哥哥,业已成年?”
范烟乔低了头,轻声说道:“是……”
薛绍低头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不出几日,你这哥哥兴许就会来了,他来的话,断不是为了你父亲而来,你说他会为何而来?”
范烟乔盯着他的眼睛,皱眉问道:“你是说……他会觊觎铁器工厂?”
薛绍轻笑了一下:“你父亲和常州那头多年不走动,你这个哥哥自然跟他没什么感情,而你父亲又死了,他所能做的,必定是来争这个铁器工厂的继承权了……”
他看着范烟乔,一字一句说道:“这个铁器工厂一定是你的,但是,范小姐,你只能是名义上的所有者,实际上,这个铁器工厂,从今往后,必须隶属于我北方军,这一点,你同意吗?”
范烟乔脸上倏然变色,她抬头盯着他的脸,不解地问道:“大少何出此言?这铁器工厂乃是家父一生的心血,大少这样……这样不合理……”
薛绍扫了她一眼:“范小姐,你放心,北方军不会让你吃亏的,我所要的,不过是希望铁器厂将来能多为军队服务而已,至于盈利,我依旧可以给你,一分不会少了你,这样你可满意?”
“大少……”范烟乔有一点糊涂了,她看着他,脸上微有不解。
薛绍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其它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这铁器厂还是你的就好了……至于报仇一事,我这边已经有了几个线索,只是你父亲跟对方往来实在是过于谨慎,此事还要慢慢来……”
☆、第026章 布局
当日傍晚,薛振霆的专列停在了奉天火车站。
他的专列到之前,整个奉天火车站都已经被荷枪实弹的卫兵包围。
汽笛声隔着老远悠悠传来,孙良平弯腰对车内的薛绍说道:“大少,火车进站了。”
薛绍把手中的电报放到档案袋里,起身下了车。
薛振霆的专列终于稳稳地停住,整个奉天火车站里莫名染上一种肃杀的气氛。
薛绍伸手抬了一下军帽的帽沿,眯眼看向停稳的火车,呼吸却微微有些急促起来。
火车车厢的门终于打开,薛振霆随身的警卫急步走出,表情严肃地站在了车门两侧。
薛绍几步跳上火车,沿着火车甬道快步往里走,刚刚走到薛振霆的包厢门口,一眼望到披了军装坐在车厢沙发上正欲起身的薛振霆。
许怀友和一个护士伸手扶着薛振霆,一见薛绍冲过来,一向沉稳的他也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薛绍会意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忙弯了腰去扶薛振霆:“父亲,您受苦了……”
薛振霆轻轻摆了摆手,目光直直地看着薛绍,低声说道:“这算什么,不过好在你处事机警,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快回来。”
一个月不见,薛振霆两鬓的白发又添了不少,刚毅的国字脸上也见疲态,完全不似当初走时的意气风发。
薛绍低头说道:“如果不是姑父的那通电话,大概我也不会知道您被软禁起来了。”
许怀友的太太是薛振霆的远房表妹,自小父母双亡,被薛绍的爷爷收养之后,就当亲闺女带,从小在薛家养大,后来嫁了当时在义县警局工作的许怀友,结果没出几年生病去了,只留下了一个小女孩儿,薛振霆看他日子过得艰难,干脆直接叫了他来给自己做副官。
这许怀友为人稳重,跟在薛振霆身边十多年,事无巨细,样样都做得极妥帖,所以虽然名义上他跟薛振霆是上下级,可是实际上却拿他当亲兄弟待,薛绍从小更是被他看大。
在人前许怀友都恭敬地管他叫大少,可是私下爷俩儿说话却只称他乳名轩儿,所以那日深夜他从北平打电话叫他去给薛振霆侍疾时,嘴里一称他为大少,薛绍便立即警觉起来。
他心里明白,许怀友之所以这么称呼他,肯定是电话遭到北平内阁的监听了,不然的话,他在电话里,断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称呼他为大少。
显然,当时他是在刻意提醒他。
所以后来薛绍才会做出那一番事来,故意将奉天搅乱,派人杀了两个日本人,引发了政治危机,逼得北平内阁退步。
他说完那句话,薛振霆看着他叹息了一声:“此去有惊无险,实属万幸,只是那南方系秦玉城实在是可恶,竟然跟内阁联手想要罢免我的兵权,若不是你此番举动,怕是我一时半会回不了奉天了……”
杀他,内阁和南方系是断然不敢的,他们能做的,无非就是无限期的软禁他罢了。
薛绍扶着薛振霆慢慢往外走。
薛振霆又看了他一眼,心中颇欣慰,一段日子不见,感觉他好像又变了很多,薛振霆想起在北平听到的消息,眉头微皱:“承轩,那两个日本人的事情解决了吗?”
薛绍听了淡淡说道:“解决了,杀了几个越狱犯,中村已经不再追究了。”
薛振霆点点头:“中村深明大义,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弊,只是你这一次着实让他为难了……”
“父亲……”薛绍低头打断他的话,“日本人在奉天不过是外乡之人,中村再怎么样,也是站在日本国的角度上行事,他虽嘴上不说什么,可是心里却明白人是我杀的,他这一次之所以帮着我们把这件事情敷衍下来,说到底不过是将来还想再利用我们薛家罢了,况且事后我已经派人打点了他,他为难不为难,与咱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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