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大的殿上鸦雀无声,唯有壁上油灯偶尔发出的哔啵声,明明灯火辉煌,青铜大鼎里也燃着熊熊炭火,可众人只觉寒气森冷,冷得人直发颤。
相继有女眷被吓得软软的倒下晕死过去,钱翩翩和姬彤均捂着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钱皇后也是浑身发软,但念着自己是一国之后,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啪……啪……啪……
寂静的大殿上突然响起几声掌声,祈王一边拍着手掌,一边哈哈大笑,那张肥硕的脸笑得直发颤,“好好好!偃月啊偃月,你果然替寡人剜其心,啖其肉,好得很啊!偃月,寡人问你,竖子心头之肉,味道如何?”
灯火璀璨之中,赫连玥将手中宝剑和那血肉模糊的心脏一扔,掏出帕子缓缓擦拭着手上的鲜血,舌尖轻轻舔过唇边,轻描淡写道:“还将就,若是放些盐,可能会好些。”
祈王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指着赫连玥道:“好得很!竖子永世不得超生,寡人甚慰。偃月乃真丈夫,真丈夫啊!寡人今日便在此许诺,只要寡人在一日,绝不再对燕国用兵。”
赫连玥朝祈王深深一揖,朗声道:“陛下圣明,偃月谢陛下隆恩!”
☆、乱点鸳鸯
四皇子姬昀脸上露出笑意,挑衅地望了二皇子姬晟一眼,不管他的怒目横眉,叩拜高呼:“父王圣明。”
随着殿上众人齐声高呼“吾王万岁”,祈王终于忘记了刚才的不快,颤着一身肥肉哈哈大笑。
赫连玥上前一步,对祈王道:“方才刺客假冒燕国舞姬跳腾鼓舞,扰了陛下兴致,实在该死。偃月不才,学了些雕虫小技,愿献丑搏陛下一笑。”
祈王问道:“哦?偃月难道也会跳腾鼓舞?”
赫连玥笑笑,“腾鼓舞偃月不会,但偃月能邀夜莺为陛下献唱。”
祈王大感兴趣,“哎哟,偃月果真能把夜莺邀到宫中,为寡人献唱?”
赫连玥故作神秘地道:“夜莺今晚赏不赏脸应偃月之邀,陛下一会儿便知晓,只是夜莺惧火,这殿中灯火太盛,还请陛下移圣驾到花园。”他又朝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看了看,道:“还请陛下允许偃月稍为梳洗,这模样实在不雅。”
那具被剜了心的尸体还横在地上,一地的猩红,殿上众人早就不想再呆在此处了,纷纷随着祈王移驾御花园。也有些女眷被刚才的事吓着了,向皇后请辞告退。皇后方才也是强撑着,此时只觉身体虚得像棉花似的,李氏也感不适,便随了皇后回昭华宫歇息。
刚才赫连玥啖心那一幕一直在钱翩翩脑中盘旋,再回想当年被他掳走时的情景,她觉得自己能从安然从他手中逃脱,是件多么幸运的事。她心里直发毛,只觉阵阵后怕,本想陪着母亲离开,但姬彤一听说偃月能邀来夜莺,便忘了刚才的惊吓,硬拉着钱翩翩一起到了御花园。
圆月高悬,入了夜的御花园夜凉如水,晚风拂过,阵阵草木和泥土的幽香沁人心脾。因怕灯火惊了夜莺,整个御花园只在御道上挂了几盏小风灯。
众人都好奇偃月公子如何能邀来夜莺,就在众人低声议论之际,一阵轻灵的笛声飘飘渺渺传来,众人顿时禁了声。笛声空灵悠远,婉转跌宕,在御花园中绵延回响,叫人辨不清吹笛之人身在何处。
“咦,翩翩你听,真的有夜莺在鸣叫。”片刻后,姬彤在钱翩翩耳边低声道。
随着笛声娓娓传来,御花园里果然隐约传来阵阵啾啾鸟鸣,众人越听越觉奇妙,却不敢贸然开口,怕惊扰了夜莺,只在心里暗暗称奇。
钱翩翩自入御花园起,心里便暗自期盼赫连玥不能引来夜莺,喜怒无常的祈王说不定会反脸,最好将他剁碎了拿去炼丹,但此时听着那夜莺和笛声相辅相成,宛如九霄神曲,让人神醉心往。她心里虽失望,却不得不佩服,这厮自小爱和动物打交道,果然是有些门道的。
越来越多的夜莺随着笛声鸣叫,听得祈王大为振奋。几根梅枝恰好垂在他所坐之处两丈开外,一对胆大的夜莺飞落梅枝,叽叽喳喳唱得欢快,祈王喜欢得便要拍掌叫好,忽然想起会惊飞夜莺,忙用一对肥掌捂紧嘴巴,瞪着圆眼觑那鸟儿,那小心翼翼的神态甚是滑稽。
待曲终鸟散,赫连玥缓缓从槐树林中步出。已梳洗过的赫连玥重新换上一袭月白绵袍,手中拿着根白玉笛。月华的清辉自枝桠洒落,那袭月白的绵袍被月华轻轻笼罩,如墨画的眉,如玉琢的脸,如松的身姿,此时的赫连玥,似踏着月华步入凡尘的谪仙,方才承德殿上那个剜心啖肉的修罗,仿佛和他毫无关系。
夜莺已散去,祈王再也忍不住,拍着手大声叫好,“偃月,今晚寡人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寡人竟不知御花园里住着这许多夜莺,当真可人意啊。”
赫连玥朝祈王道:“鸟兽不通人性,却有灵性,全因陛下身上有仙气,故而夜莺无所畏惧,循着笛声前来朝贺。偃月贺喜陛下,修得仙躯飞升天界指日可待。”
祈王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妙!传寡人口喻,从今日起夜莺为大祈国鸟,一律不得捕杀,违者斩无赦。”
祈王龙心大悦,当即下令在场观鸟的人人有赏,尤其是那些使节,每人还额外得了两匹珍贵的冰蚕绸缎,两座珊瑚屏和一箱金子。使节们纷纷抹汗,方才还险些丢了小命,才过半个时辰,财富却泼天而来,这趟出使祈国还真是惊险。
祈王却仍觉恩赐不够,坐在御座上,转着眼珠子捋着颚下几缕短须,大声道:“今晚寡人差点遇刺,幸得上天庇佑逢凶化吉,几位救驾的卿家功不可没。偃月,寡人与你一见如故,今晚你又救驾有功,你说,寡人该赏你何物?”
赫连玥深深一揖,“谢陛下厚爱,能为陛下效命,是偃月之幸,方才陛下已承诺今后不再对燕国用兵,偃月已感激涕零,实不敢再厚颜讨赏。”
祈王用力摇着硕大的脑袋,“偃月不必谦虚,你救驾有功,又邀来夜莺献唱,寡人定要赏你……赏你……”
他点着手指,费劲思索着该赏赐什么,眼珠子一转,忽然看到和姬彤坐在一处的钱翩翩,肥手一拍脑袋,大声道:“哎哟!寡人想起来了,方才危急之时,钱家千金救护皇后有功,真真不愧是将门之后,还是个美人儿,一个英雄,一个美人,这可不是天赐的良缘吗?”
见祈王突然手舞足蹈地提到自己,钱翩翩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预感霎时涌起。
果然,祈王在众人愕然之际,又继续道:“偃月啊,寡人记得你还没成亲吧?可怜你孤身在祈,也没个知冷知暖的人照顾,是寡人疏忽了,燕王若知道了,必定埋怨寡人。今晚便趁此良机,寡人替你做主,为你和大司马府千金……那个……”
身后内侍低声提示,“六千金钱翩翩。”
祈王点头,一锤定音,“不错,寡人为偃月和大司马府六千金钱翩翩赐婚!”
随着那赐婚两字落地,御花园又是鸦雀无声。
嗡的一声,钱翩翩只觉脑袋一下子空了,怔怔望着御座上祈王那硕大的脑袋摇头晃脑,厚厚的嘴唇一开一合,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和二皇子四皇子一起坐着的姬恒,听到那赐婚两字时,顿觉五雷轰顶,胸口似有巨浪翻滚。他煞白着脸,欲起身阻止,二皇子和四皇子却一左一右将他拉住。
钱家军人人觊觎,那两人根本不希望姬恒和钱家联姻,之前便百般阻挠,此时更是难得的同心, “五弟不可!金口已开,再无更改的道理,若惹得父王不快,恐对钱六小姐不利。”
姬恒望着祈王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恨得几乎咬碎了牙齿,胸口一窒,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一旁伺候的青瑜唬了一跳,慌忙掏出一小药瓶,倒了颗药丸塞入姬恒口中。
钱昱就坐在三位皇子隔壁,蓦然听到祈王为钱翩翩赐婚,惊愕之余,更多的是愤怒。他竟然将大司马府嫡出的千金嫁给一个质子?他难道忘了这大祈的江山是他们钱家军和先祖一起打下的?他难道忘了是他们钱家军浴血沙场将整个坞塬夺回来的?他的妹妹是何其金贵,他居然头脑发热将她嫁给一个敌国质子?简直是昏君!
其实同样震惊的,还有赫连玥,他怎么也没想到祈王会突发奇想,为他和钱翩翩赐婚,他和钱翩翩根本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何况他明知姬恒和钱翩翩情投意合,他根本没想过要在两人之间横插一脚。
可震惊归震惊,他如今是什么身份?他不过是被燕国送来祈国的质子,他有什么资格向祈王说不?他方才好不容易才将燕国从刺杀一事中撇清关系,好不容易才得了祈王承诺不再对燕国用兵,他纵然心里不情愿,也不能让方才的努力功亏一篑。
在众人仍在惊愕之际,赫连玥撩起长袍一跪,朗声道:“偃月谢陛下恩典。”
赫连玥的谢恩将钱昱惊醒,他虽满腹愤恨,可理智尚在,祈王当着一众朝臣和各国使节的面赐婚,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何况他还要顾及钱家的脸面,此时除了强颜欢笑谢恩,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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