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记响声。
谢锳掌心发麻,手不断颤抖着,连声音都带了恐惧:“你让去看看他,我发誓,不会离开!”
“不行,朕说不行!”
打横将人抱起来,任凭她又踢又踹,周瑄径直上了岸,将人塞上马车。
熙攘的围观百姓中,在马车离开的时候,发出唏嘘议论。
关于当今天子与平宁郡主之子,为女人大打出手的段子应运而生。
比之先前天子抢臣妻,逼走云六郎的故事更加精彩。
短短几个时辰,消息传遍了京城。
顾九章被救上来后,刚一喘气睁眼,就被平宁郡主一巴掌扇晕过去。
不止如此,半夜顾家院里点燃灯火,摆好条凳,四个手脚麻利的小厮连摁带绑押着一脸迷糊的顾九章来到院中央。
他打了个酒嗝,冲平宁郡主嘿嘿一笑。
平宁郡主太阳穴突突直跳,当即火冒三丈,叉腰命令道:“给我打,狠狠地打!”
顾九章被摁趴在条凳上,刚抱住,便觉臀部火辣辣一疼。
他嚎叫了声,大喊:“阿娘,你可只我一个儿子啊!”
平宁郡主抱着手臂,闭上眼睛,顾九章的嚎叫声一声大过一声,震得满院人没一个敢开口的。
待打到三十棍时,他有气无力地伏在那儿,嘴里还恹恹叫着:“阿娘,疼死我了...”
平宁郡主没忍住,眼眶一酸,冲上前朝他臀部甩了一掌,“孽障,你是作死啊!”
手心湿漉漉的,映着灯火一看,全是血。
她又心疼,朝管事喊道:“去请府医,快!”
马车行驶到丹凤门时,谢锳忽然抬起头来。
对面那人眯着眼,匀促的呼吸声沁着酒味,左腿叠在膝上,双手交握,腰背没有一丝弯曲,他靠着车壁,似乎睡着了。
谢锳摩挲着掌心,复又看见他面庞上清晰可见的手指印。
探过去,手指渐渐靠近,周瑄别开头。
“我刚想明白,你...不疼了吧。”
她没再动,看周瑄睫毛眨了下,闷哼一声。
“我也没想到自己手劲那么大,当时脑子一热,便打出去了,你也不知道躲避,挨了一巴掌,叫我如此自责。”
她揪着衣角,不自在的抬起眼皮。
周瑄睁开眼来,浓黑如墨的眸子,深邃不见情绪,他笑,眼睛却看不出欢喜,反而显得更冷。
“朕也没想到,你会为了顾九章打朕。”右手摸着脸,扯了扯嘴角道。
谢锳起身坐过去。
“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一条人命。”
周瑄打量她的表情,显然不认可。
“还疼吗?”谢锳给他吹了吹,当时有多愤怒,现下便有多自责。
“疼。”周瑄面不改色,牵住她的手覆在胸口,“这儿更疼。”
谢锳缩了下手指,心虚的低下眼睫,随后给他揉了揉胸口,抬眼小心翼翼道:“那你下回能先告诉我一下吗,我也好心中有数,配合你们。”
“先告诉了你,怕是没这般好的临场反应,你今日便很好,那一巴掌打的干脆利落,想必明日便会成为文人散客写话本子的素材,甚好。”
他心口不一,乜了眼,又合上眼皮。
濡湿的吻,轻轻一点,又飞快挪开。
如此直接,又如此敷衍。
“别生气了,你和九爷做的什么局,做给谁看?”谢锳仰起头,把他脸掰过来。
周瑄冷哼了声,道:“你猜的是谁。”
“陆奉御幕后的主使?”
周瑄点头,眸光微微一转:“与其被动迎敌,不如引蛇出洞。他鬼鬼祟祟藏在阴暗处,便是时机不到,不敢露面,朕将一切弱点暴露出去,等他做好万全准备。”
“你想好了?”谢锳咬着唇,手指攥紧他衣袖,“是要吃下那药了吗?”
“嗯,朕不想再等了。”
六月十三,祭祖大典,只要局面够乱,他相信幕后主使会露出破绽,因为那是千载难逢的时机,精兵强将奔赴边境,留下空城防守,而他将愈发暴躁难控,以至于病笃昏迷。
朝堂会陷入短暂的危机之中。
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
“陆奉御一直在控制你的病情,我想亦是因为不到关键时候,幕后主使命他拖延,陆奉御只以为先前剂量用的太多,这些时日才会着急发慌,唯恐你在他们没有准备好的时候病倒。
他为你调理身体的药,多次添加了山参之类滋补,且再未加过旁的致命毒/药。
他们在等什么?”
谢锳挑开车帷,又落下。
马车快要驶入清思殿,两人说话的声音愈发压低。
“或许,他们在等一个孩子。”
周瑄说完,两人将目光齐齐落到谢锳小腹。
第75章 引蛇出洞(二)◎
清思殿
新雨过后, 空气里流淌着浓厚的水雾,花枝刮着裙摆,白露扯了下,弹开一地的水珠。
寒露握住她的手, 使了个眼色, 两人齐齐看向殿门口新换的守卫。
黑甲禁卫军,里头套着绯色锦服, 瘦长的身形, 从背影便可看出是个俊俏的郎君,他碰巧回头, 右手摸着后臀,龇牙咧嘴, 站的姿势恨不能找棵树靠上。
“那人是谁?”白露小声道。
寒露遮了嘴, 往廊庑下瞥了眼:“陛下还没起吧?”
“嗯, 昨夜折腾的厉害些, 今早儿正逢休沐,中贵人候在殿外也没叫醒。”
寒露拉了她来到影壁后, “方才从刘将军那儿经过,听说清思殿安排进来一位新的守卫,便是他了。
他是平宁郡主的独子, 顾九章,坊间出了名的纨绔风流,前些日在画舫对娘子动手动脚, 被陛下踹进湖里,险些淹死, 回府后便被平宁郡主好一顿打, 眼看着还没好, 陛下将他调进清思殿,且让站在门口戍卫。
你知是何意?”
白露瞪圆了眼睛:“咱们陛下当真会处置,娘子和陛下日日在顾九章眼皮子底下恩爱,他瞧着会是什么感受,还不得恨得牙根痒痒?”
寒露摇头,叹气:“便是这个道理,总觉得陛下做事极端,若此人发起疯来,可怎么了得。”
说到发疯,两人顿时响起拿刀砍谢锳的圣人,皆噤声,不再言语。
顾九章落水,在坊间闹得沸沸扬扬,重回北衙,便有人说起风凉话,故意排挤他,更有甚者拉帮结派孤立嘲讽,顾九章倒是无所谓,上峰却很是头疼,当初提拔他虽有才能在其中,更多则是顾及平宁郡主的颜面。
与其说顾九章是在当差,不如说他是进宫享福的,成日晃晃悠悠,做事随心所欲,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能过去,如今可不行了,顾九章得罪了陛下,是多少人亲眼目睹的场景,往后他也不能明目张胆照顾顾九章。
接到调令那刻,上峰便语重心长同顾九章好生交代一番,像是嘱托后事似的,言语间难免让其谨言慎行,自求多福。
门从内打开,承禄躬身送进去圣人要穿的衣物。
顾九章全身重量集中在长矛上,被打过的臀部火辣辣的疼,小腿肚子发酸,他将一挪动,便觉臀上肉撕裂一般,他低呼衣裳,咬着牙单腿站立休息。
寝殿内咣当一声响动,紧接着是金属碰撞木头的声音,连番几次乱砍,砰砰砰的砸击声令人后脊发凉。
待院里的侍卫反应过来,顾九章已经冲进大殿,其余几人忙跟进去。
门窗紧闭,殿内桌椅四仰八叉,上好的紫檀木被砍出一道道豁口,雕花大屏翻倒在地,仙鹤香炉的铜坠子被生生砍断,连接处的铜环仍在不断打晃。
只着寝衣的圣人披散着头发,赤足拿剑疯砍,所到之处人仰马翻,他似失了神志,幽深的眸子充满杀意,在看见侍卫的时候,兀的转至浓热。
粗重的呼吸声,一点点砸到所有人耳朵里。
他们不敢贸然行动,皆退后躬身垂首。
“滚,给朕都滚出去!”
长剑脱手,叮的一下扎进门框,剑尾嗡鸣不断,盘桓在静谧的大殿,清晰而又令人惊惧。
顾九章悄悄抬头往内扫去,谢锳被甩到地上,艰难的伏在塌沿,她捂着小腹,面上冷汗涔涔。
顾九章咬了咬牙,朝前走去。
周瑄冷厉的望着他,两人即将交汇时,周瑄身形颤抖了下,人虚虚倒在地上。
承禄吩咐人来抬他,陆奉御亦挎着药箱小跑而至,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将周瑄抬到对面的软塌上。
顾九章抱起谢锳,看见她苍白无血色的小脸,不由大喊:“陆奉御,你赶紧过来看看!”
偌大的寝殿,霎时安静下来。
众人目光如绵密的针,嗖的望向顾九章。
而他的怀里,正抱着圣人的心头肉,未来的皇后,顾九章的手,握在谢锳脸上,轻拍了两下,又抬起头,冲人群喊道:“快啊!”
兵荒马乱之中,陆奉御为圣人开了安神醒脑的方子,承禄亲自安排人煎熬。
事后又来到大红帷帐下的罗汉床,摆好脉枕,手指搭上去。
然不过一瞬,他便惊讶的拿开。
顾九章单膝跪地,见状抬起头来:“怎么了,诊出什么毛病了吗?”
陆奉御摇头,蹙起眉心将手指再度搭上,随后惊喜的站起身来,朝着谢锳作了一揖:“恭喜谢娘子,你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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