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锦摇摇头,“公主在时,你不认我,情有可原。
公主不在了,你也从不来看望我,就算路上偶尔遇见,也只当是个纯然的陌生人。
罢了,我也勉强可以理解。
我是陛下御封的庆阳郡主,整个干国都知道我是荣福公主的女儿。名分已定,再难寰转,你身为人臣,也有你的莫能奈何。”
她语气骤然犀利起来,“既然已经决定要相逢陌路,权当是不相干的人,太傅又为什么要在我死后,将我的尸身偷回了自己的家里?”
苏太傅抿了抿唇,低声说,“琇容一定希望可以和自己的女儿埋在一起……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吃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罪,甚至还搭上了她的性命……”
他目光闪烁起来,“孔家也不愿意将外人的血脉送入自家的祖坟,我这样做,岂不是两全其美?”
如锦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望向了苏太傅。
半晌,她忽然轻声说道,“所以,你恨我。”
苏太傅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如锦摇了摇头,却又笑了起来,“我说呢,为什么刚才我在太傅的脸上看到了讥诮。你明明不喜欢我,甚至还恨着我,却仍要将我的棺椁放在苏园内。”
她轻轻一叹,“原来,是卖了一个人情给孔家呀。”
小杆子分明说过,庆阳郡主落葬之前他曾偷偷去看过棺椁,里面是空的。
孔家的人行事如此仔细,怎么能出那么大的纰漏将空棺落葬?
原来,是和苏太傅早有共识。
那场葬礼是做给皇帝舅舅看的,可孔家又无法容忍别人家的血脉埋入孔府的祖坟。
苏太傅及时出现,卖了一个好大的人情给孔家,既让葬礼表面做得漂亮令陛下满意,私底下也不用为此而恶心难受。
苏太傅的眼眸微微一震。
虽然起初他并没有存这样的心思,可到底也因此而将与孔家的恩怨化解。
都是受皇权之苦的可怜人,又何必自相残杀呢?
至于恨……
到底是自己的骨肉,他怎么会恨呢?
但若说一丝一毫芥蒂都没有,那也是骗人的。
这个孩子从落地起就奉荣福公主为母,而荣福公主却是害了她亲生母亲的仇人!
迁怒是难免的。
所以,他面对她时,完全没有办法像对梓萍一样。
她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这根刺长在他的肉里,再也没法拔出来,看起来好像已经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可只要轻轻触碰到,还是能痛得他欲生欲死。
他……最好能永远地躲着她,再也看不见她……
可谁成想,一个逆星阵,没有将傲月保住,却将他此生最不想见的人召了回来……
真是冤孽啊!
如锦指了指苏梓萍,“那她呢?她生得也像琇容,可琇容早死了,她又是怎么回事?”
她神色间隐隐带着几分嘲弄,“她总不会真是你和黄氏生出来的孩子吧?”
凭着脑海中庆阳郡主对黄氏的几分印象,她依稀记得黄氏气质端庄但样貌普通,所生的三个儿子也和苏梓萍不怎么相像。
所以,苏梓萍的来路就有些……
苏太傅抿了抿唇,“梓萍的生母是我在江南采风时遇上的花娘,她与琇容生得很像,我实在是太怀念琇容了,所以……”
他顿了顿,“我的原配夫人黄氏确实是个胸怀宽阔大度的好女人,她知道了梓萍的存在后,便亲自将梓萍记在了自己的名下,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精心抚育。”
除了老大已经晓事。
老二老三根本就不知道梓萍并非黄氏所出。
一家兄妹四人一直都其乐融融,相亲相爱,从未有过隔阂。
如锦忍不住嗤笑起来,“我就知道是这样的……”
琇容不在了,便找一个替代品。
生下的孩子,再交给原配抚养。
这样就既能解相思,又不需要付出什么,好一个又当又立的苏太傅哪!
她挑了挑眉,“太傅,那梓萍的生母呢?她又在哪?”
苏太傅一愣,“她有身孕后,我就给她赎了身,替她买了大宅和下人,等她生下孩子后,我得回京复命,就将孩子带回来了。她……自然还在江南。”
他低声道,“若让人知晓梓萍的生母不是黄氏,只是江南画舫上的一名花娘,对梓萍……不好。”
这算是解释了为什么没能将苏梓萍的生母带回京都城的理由。
可是,这算是理由吗?
如锦冷笑一声,“太傅,不必再说了。庆阳郡主到底是谁的女儿,已经不再重要了。正如你所言,我现在是慕如锦。如锦会将太傅当成外祖父一般对待。”
她的眸光中最后一丝激动和热度渐渐褪去,只剩下平静和冷淡,“外祖父若是没有别的话要说,那我们就出去吧!”
第258章 莫要当真
鲁国公面对满桌珍馐很是兴奋,他热情地招呼着,“丫头,来,这野鸭子味道真不错,你尝尝!”
“丫头,这肉丸子捏得不错,你尝尝!”
“这鱼汤好,又白又鲜,还不腥气!到底是新鲜捞上来就做的,真是好喝呀!丫头,来,尝尝!”
“这把菜好新鲜哪,没想到大冬天还能吃到绿叶菜,真不错!丫头,吃!”
如锦怀着心事,不论鲁国公说什么,她都机械地点头应,“是。”
所以,等她醒过神来,低下头一看,自己的碗里已经被鲁国公用菜堆成了一座小山。
她不由苦笑起来,“国公爷爷,您给我夹那么多菜,我也吃不下啊!”
鲁国公很满意她的称呼,“吃不下就剩,没事儿!反正家里又不是糟践不起这点东西。剩!”
他看了一眼闷声不响的苏太傅,“老苏,你也吃啊!”
这对祖孙不知道在后院聊了什么,出来后就一个两个都是这种沉默而冷淡的表情。
大过年的,一点都不喜庆!
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着对如锦说道,“丫头,我家大孙子的事,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话音刚落,果然苏太傅有了反应。
苏太傅夹起一个大鸭腿就往鲁国公嘴巴里塞,“吃你的,别那么多话!”
鲁国公笑嘻嘻地对着如锦说,“丫头,瞧你外祖父这模样,生怕我真将你拐回了我家去一样。”
他压低声音说,“他呀,这是舍不得你哪!”
如锦笑笑,没有说话。
她心里却在想,苏太傅是不可能舍不得她的,之所以不应下鲁国公的玩笑,指不定是在忌讳她是个借尸还魂的妖物呢!
但这种话,看穿不说穿。
她几不可察地摇摇头,然后便闷声不响地吃了起来。
平心而论,苏园的厨子做菜是不错,但因为有了石室内的那一段糟心的经历,所以如锦吃什么都不香,味同嚼蜡。
好不容易捱到一顿饭吃完,终于要坐上马车回内城了!
想来,苏太傅与如锦也是一样的心情。
吃完了饭,鲁国公还想要踏着黄昏天边的晚霞余晖在山野田园散散步消消食,却一把被苏太傅拉上了马车。
马车疾驰,马不停蹄往内城奔驶而去。
好不容易回到了苏府时,天已经黑了。
正厅里,乌压压坐满了一屋子的人。
长房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听说表妹来了,急匆匆和岳家打了招呼,踏着夜色赶在晚饭前回到了苏府。
苏三老爷和三夫人带着两个儿子一得讯就来了,这会儿也正坐在正厅内翘首以盼着。
期盼着,期盼着,苏太傅的马车终于回来了!
满屋子的苏家人“腾腾”站了起来。
被挤在角落里无人照应的临安侯可怜无助迷茫地望了望四周,想方设法地从人群的缝隙里偷偷张望。
下一瞬,一个火红色的影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帘里。
“女儿啊!你总算回来了!”
临安侯再也忍不住地嚎了起来。
天知道这几个时辰他都承受了什么!
苏翰林的冷嘲热讽,苏三老爷的白眼和威胁,苏家人的故意冷落……
心灵上所受到的折磨之痛苦,远远地大于皮肉之苦。
这种时候,他还宁可被他们揍一顿呢!
如锦一眼就看到了满脸疲惫却看到她时满眼放光的临安侯。
她心中微微一暖。
她从不否认,临安侯是个渣男。
可是与苏太傅相比,他至少还是个知错能改的男人。
而苏太傅的渣……
哎呀!
如锦猛然想到,刚才因为太气愤了,她居然忘记了问苏太傅,苏梓萍到底是怎么死的?
既然十四年前,苏梓萍没有死,那么她去哪里了?
她为什么没有回京都城?
她为什么没有将傲月带在身边?
可恨当时她被气愤冲昏了头脑,居然一个关键的问题都没有问……
以后就算再忍着恶心见苏太傅时,恐怕他也未必愿意再回答自己了……
果然,苏太傅淡淡地看了如锦一眼,目光里带着冷漠和疏离,甚至还有一丝丝的警告。
他的眼神仿佛在冷冷地说,“石室内的一切都是秘密,你若不保守我的秘密,我便也不会替你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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