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觉得赵晏很好。
她确实很好,比他认为的还要好。
虽然她选择性失聪,对他的真情流露置若罔闻,但他浑不在意。
心底突然生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想要尽己所能地待她,不计任何回报。
感情这件事,本就是得之我幸,失之……
算了,等到失的那天再说。
至于西域发生的事,可疑之处众多,赵晏记不得也无妨,他在那边留了后手,等到元月,各国进京朝贡,安西都护府的人也会前来给他一个答复。
意识渐渐消散,时隔数日,他终于能够安寝。
但在坠入梦境之前,心中没由来地冒出一个疑问。听赵晏的意思,她在燕国公府须得与他演戏,可她既然能在母亲面前坦然陈词、请求和离,为何在自家亲眷面前反而要遮遮掩掩?
他先前对她的了解果然只是冰山一角。
这次机会难得,他必须牢牢把握,将过往的欠缺逐一补偿。
那厢,赵晏却还没有睡着。
她极尽所能地搜寻记忆,可惜依旧是徒劳。
脑中一片混沌,甚至她的救命恩人都渐渐模糊了。
不行,她绝不能将他遗忘。
如果连她都不记得他,还有谁能作为他来过这个世间、曾经存在的证明?
她怔怔地想着,突然间,一道微光闪过,仿佛黑暗里燃起一丝希望。
——赵宏。
弟弟随她一路去往西州,被她打晕留在安西都护府,后来又答应她的请求,带着奄奄一息的她归家。
他见过那个人,也应当还记得她与同伴们的行刺计划。
只是从西州回来之后,赵宏守口如瓶,再也没提过那段经历。
她知他好心,明白他是怕她难过,可现在,听罢姜云琛所言,当年的事情似乎另有蹊跷,火/药、爆炸、或许还有内鬼……一切并没有结束,她必须问个究竟。
她深吸口气,平复心绪,缓缓合上了双眼。
明日,一切便可揭晓了。
第39章 胸腔中泛起绵密的心疼。……
翌日清早, 赵晏起来梳洗打扮,内心颇为唏嘘。
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大婚之夜拿到和离书, 这个时候已经请三叔出面替她把祖父和父亲摆平了。可惜天不遂人愿, 非但要在东宫忍受一个半月,还得跟姜云琛虚情假意地在自家人面前做戏。
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她是没辙了, 但相敬如宾应当不成问题。
出发前, 她再三告诫自己,无论姜云琛有任何与她作对的言行,现场都要忍下,等回去再算账。
太子妃省亲是件大事,但赵晏力求低调, 姜云琛又素来节俭, 两人难得一拍即合,免除了诸多繁文缛节, 轻装简行。
赵晏穿戴妥当, 与姜云琛登上同一辆马车,见他高冠博带、眉目疏朗,神色间隐约有所期许, 似乎在等她点评他的造型, 心里一松,突然觉得他也没那么惹人烦了。
果然, 美色是无往而不胜的利器。
她抱着一丝希望,心平气和地与他打商量:“殿下,到了燕国公府,能否请你作出对我不甚满意、只想早日休弃我的模样?礼尚往来,我可以搬去别处, 把承恩殿让给你。”
姜云琛没等来夸奖,兜头却是这么一句,沉默片刻,抗议道:“赵晏,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你不喜欢我,还不准我喜欢你吗?你以为我是想住承恩殿?若非你在那儿,我又何必……”
“你才不是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没人比我更适合做太子妃罢了。”赵晏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京中才貌双全、与你门当户对的千金贵女大有人在,何必非要执着于我。如若当年被选为公主伴读的另有其人,你也会和那位小娘子相熟,待到年岁渐长,就迎娶她为妻。”
就像她曾经认为自己喜欢他一样。
除了他有一张契合她审美的脸,便是因为熟悉所带来的亲近。
情窦初开的年纪,身边刚好有这么一个人,满足知慕少艾时期最美好的幻想。
换做旁人,想必会是同样的结果。
她虽是劝他,但也在提醒自己。
已经吃过一次教训,绝不能重蹈覆辙。
至于他,得不到的永远最惦念,他生为天潢贵胄,想要什么都是应有尽有,如今遇到她这个例外,被激起征服欲和好胜心也不足为奇。
他如愿以偿之后,定会失去兴趣,等他将来有了真正心动的人,她的结局可想而知。
即使他宽容大度,看在过往情分和赵家的面子上给她善终,她却不想让自己伤心。
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更何况,他对她还远不到“耽”的地步。
她自认坦荡,毫不躲闪地与他对视。
却见他眼眸一暗,掺杂着无奈的笑意荡然无存,车厢内的气氛顷刻间凝固。
她暗自惊讶,自己好好与他说话,他又在搞什么名堂?
难道非得像之前那样动武,他才能听进去?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何时添了这么个毛病?
姜云琛凝视对面锦衣华服、妆容明丽的少女,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的疑惑与茫然。
他按捺翻涌不息的心绪,平静地反问道:“赵晏,你把我当成什么?又把你自己当成什么?”
赵晏一怔,捉摸不透他的意图,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的踌躇与思索被姜云琛收归眼底,不等她想出所以然来,他的声音已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
“是,你说的情况未必不会发生,如果阿瑶没有选择你,今天坐在此处的或许就是另一个人,可那些也仅仅存在于你的假设中,事实是我遇到了你,喜欢上你,娶来的也是你。”
“三年前,我未曾及时明白对你的心意,叫你受了委屈,你怨我怪我,甚至不再喜欢我,都是我罪有应得,”他缓缓叹出口气,一字一句道,“但你不能把我对你、还有你曾经对我的心意贬得一文不值,在你眼里,你我相识的八年如此廉价,谁都可以取而代之吗?”
赵晏没料到自己好言相劝,却换来他这么激烈的反应,下意识点头道:“没错。”
她千方百计令他反感她,以便和离之后向祖父和父亲交待,如今歪打正着,只想抓住机会。
说完,她不由自主地别开了目光。
姜云琛望着她,突然感到莫大的无能为力。
先前他总觉得赵晏嘴硬心软,只要他坚持下去,日复一日地待她好,她看到他的真诚,就会回心转意。可她毫不留情地抹杀了他视若珍宝的过往,让他觉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或许她说得对,当年她少不更事,被他的皮相迷惑了而已。
她不可能真正对他动心,永远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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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路程,谁也没有再说话,周遭安静得落针可闻,直到马车在燕国公府门前停住。
赵晏提起裙摆,搭着锦书的手下车,看到出来迎接的伯父和父亲,以及吴伯等一众下人,抬眸望向姜云琛,露出恰如其分的笑容。
姜云琛正想看她要怎么演,不偏不倚地对上了这个恬静温柔的微笑。
霎时间,方才的游移不定荡然无存,他的神情缓和些许,与她并肩行至府中。
算了,还是先演完这一回。
赵晏自觉成功惹恼了他,满心期待着他的冷眼与不屑,谁知却阴差阳错地达成相视一笑。
“……”
一时竟分不清是他过于厚颜无耻,还是他专门反其道而行之,故意让她也不痛快。
可事到如今,她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与他逢场作戏。
正门内,一家老小已等候多时,赵景川行动不便,姜云琛免了他的礼节,其余众人则纷纷跪拜。
赵晏扶起赵玉成和赵夫人,忍着对新身份的不习惯,与太子前呼后拥地去往堂屋。
以前在这间屋子,她都是坐在下首,如今却被奉为上宾。
她款款落座,听姜云琛与长辈们寒暄,偶尔附和几句,配合得倒是天/衣无缝。
忽然,郑氏的声音响起:“晏晏今日为何如此反常?出阁前能言善辩,嫁人后反而文静了。”
赵晏正待回应,裴氏已抢先打圆场道:“阿嫂,您这话说的,以娘娘现在的身份,怎能还像从前一样小孩子脾气?”
“怪我疏忽了。”郑氏莞尔,“几日不见娘娘,甚是想念,一时忘记尊卑,请娘娘宽宥。”
“自家人,何必多礼。”赵晏笑了笑,“伯母和阿娘这般客套,倒让我觉得生分了。”
郑氏谢过,颇有几分感慨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娘娘如今的气度与仪态,与待字闺中时判若两人,可见太子殿下教导有方。”
她说这话时面色诚恳,若非听者有心,全然一副慈爱与欣慰的模样。
赵晏早有准备,堂姐至今不见踪影,自己却“飞上枝头变凤凰”,伯母深受打击,见她风光无限,指不定要搞什么小动作,可她万没想到,伯母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她开涮。
伯母以为姜云琛会乐意听奉承,殊不知他最厌烦的便是后宅勾心斗角。
他终日在朝堂上与老狐狸们打机锋,伯母这点道行,在他眼中只怕比垂髫小儿还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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