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母杨氏,家境殷实,却出身低微,容侯府这边不大瞧得上,自然也懒得废心思来维系感情。
夫妻二人膝下唯有一女,便是容娇娇。
容嫱与这位堂姐的来往便更少了,只逢年过节碰上一次,一年到头话多不过两三句。
容娇娇也正偷看她,目光正巧对上。
容嫱道:“方才,多谢。”
容娇娇坐得端正,嘴角的弧度抑制不住:“不必客气,我才不惯着她。”
说罢像是体谅容嫱的窘境,竟拉起她的手,温声道:“我母亲说了,虽血脉是假的,但才情是真的,心性亦是真的,就足够了。”
容嫱活了两辈子,自容妙儿回府,从没听人这样对自己温声细语,一时有些怔愣。
容娇娇以为是自己热情太过,吓着了她,颇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容嫱倒不是不想和她说话,只是回忆间,忽然想起些不好的事。
上辈子她出嫁不久,容侯府便得罪了人,焦头烂额间想起二房貌美的女儿,竟以容娇娇父母性命要挟,逼她嫁人。
嫁的……是个年过半百的大官。
还是任人践踏的妾室。
大官家里妻妾成群,这样一支嫩花,自是被蹂/躏得不成样子。
那时容嫱在相府过得亦是屈辱凄惨,惊闻容娇娇含恨自尽的噩耗,还颇为感同身受。
这样一个外貌温婉却心性刚烈的女子,本该被人宠作珍宝。
“容嫱?嫱儿?”
容娇娇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清脆:“我们到了。”
容嫱回神,心绪微定。
第三章 (已修) 秦宓
晋朝国力强盛,公主府建造得亦是富丽堂皇。
从正门进去,绕过前厅,需要走上一刻钟才能穿过整个游廊。
因宾客众多,宴席设在花园里。
二人到时,已三五成群汇聚好些贵女千金,其中还颇有些名气大的。
“哟,容娇娇你怎么来了?”
一个穿着对襟襦裙的女子望过来,见她与那个假千金站在一起,眼底更多了些轻蔑。
身旁的人立马附和道:“她当然要来啦,毕竟都快十八了亲事还没着落。再过阵子便是没人要的老姑娘,想必心里急死了。”
容娇娇白了那人一眼,不甘示弱:“慢慢挑,总比嫁个病秧子好。”
“瞧瞧你那未婚夫,豆芽菜似的,可别新婚夜死在塌上。”
“你!”襦裙女子被踩了痛脚,拍桌而起,羞得脸都红了,“容娇娇!你不要脸!”
谁能想到一个瞧起来那样温雅如兰的女子,说起话来这般口无遮拦。
容嫱活了十几年,说话做事向来端正守礼,一度成为京城贵女楷模。
头一次见容娇娇这样肆意张扬的人儿,心里既惊奇又畅快。
容娇娇哼了声,找地方落座。
随后,便看见容妙儿也来了。
她身边是容侯府姨娘生的庶女,容霜。
原先一直巴结容嫱,看着风向又成了容妙儿的哈巴狗,此时见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容妙儿,容嫱一点不意外。
毕竟上辈子她就是靠这手墙头草的本事,风风光光嫁了相府嫡次子。
“堂姐可知公主为何设宴?”容嫱收回目光,问身旁正吃着糕点的人。
容娇娇顿了顿:“听说是公主池子里精心养护的并蒂莲开早了,请我们来观赏。”
“难道另有隐情?”
容嫱便低声说了几句。
上辈子骠骑大将军齐盛娶亲可是轰动全城的大事,起源便是公主府的这场赏莲宴。
若不是为了大将军终身大事,一向深居简出的摄政王又如何会亲自驾临。
大将军功勋卓越,且难得的赤子心肠,上辈子的婚事最后闹成那样,也并未为难女方。
她瞥了眼容娇娇,见她仍是放开了吃:“这席上数得出姓名的贵女,大都是为了齐大将军而来。”
容娇娇放眼望去,果见那些名声响亮一点的闺秀,大都坐得端正,体态优雅,比学堂里的孩子还规矩。
想来是早知道了消息,剩下那些个没心没肺的,还在吵吵闹闹,笑作一团。
她笑了笑:“知道消息又如何,那可是大将军,我坐得再端正,人家也看不上我。”
容娇娇活得肆意,却从不好高骛远。
“就好比。”她想了想,“好比摄政王要娶妻,你看看在场有几个敢毛遂自荐。”
摄政王秦宓,位高权重,洞悉京城风吹草动,却甚少显露人前,手腕狠绝,雷厉风行。
却听闻生得极端俊美。
在众多女子心中,向来是神一般的存在。
容嫱曾见过他,方知传闻不假。
很快开宴,公主亲临,引着宾客去看并蒂莲。
并蒂莲生在一方池塘中,色浅而淡,近闻有香,出淤泥而不染。
公主的面子自是要给的,人群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连连夸赞。
绕着池塘还种了许多别的花,有些谢了有些正开着。
公主本意便是让她们久留一会儿,好让那边凉亭上的人看得清楚。
容嫱站在赏花看景、吟诗作对的人堆边缘,顺着公主视线,瞥见不远处凉亭里的两道挺拔身影。
许是她看得有些久,凉亭里好似有人回望过来。
容嫱不知是那位齐大将军还是摄政王殿下,忙偏过头和容娇娇说话。
“王爷?”
见身边人一直望着某个方向,齐盛挠挠头。
秦宓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淡淡应声:“如何?”
齐盛老脸一红,老实道:“都好看。”
个个都细皮嫩肉的,不像他般粗糙,面颊上还有道疤痕。
“你挑几个,本王让正怡带近些。”
“怎好劳烦公主?”
“挑。”
齐盛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放弃挣扎。
他出身低,且身患旧疾,只一身武力拿得出手,这么好的姑娘,许给他总像是糟蹋了。
“那就……”
他看着点了几个,最后一下犹豫着,落向容嫱。
秦宓顿了顿:“最后那个换了。”
齐盛呆道:“怎么?”
秦宓沉默了一会儿,指腹轻捻,眸色沉沉:“有婚约了。”
那是不好夺人所爱。
齐盛点点头,顺手指向容嫱身边的容娇娇。
*
莲花池边正莺莺燕燕热闹着,公主府里的侍女却忽然叫走了容娇娇同其他几个贵女。
不知情的皆是满面疑惑,知晓内情的,眼神便掺杂了嫉妒艳羡,目送那几人走远。
凉亭那边的身影已经离开。
容嫱收敛心神,看着议论纷纷的人群。
初夏的日头日渐猛烈。
公主一离开,剩下的贵女便在太阳底下站不住了,纷纷往凉亭涌去。
容嫱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
凉亭本就不算大,熙熙攘攘挤满了躲太阳的人。
她停在檐下,没往里走。
按理说这是一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奈何容妙儿的眼睛便没离开过她。
容嫱那身百蝶穿花裙在日光下更为夺目,那料子也不知是什么,衬得人越发白皙。
乌发成髻,鬓边散下两缕青丝,被她抬手轻轻勾在耳后。
“容嫱倒是真美人。”
“那倒是。”
容妙儿听了黑着脸:“什么时候一个冒牌货也能当真了?”
这话让身边的人八卦之心顿起,笑着起哄道:“容嫱,你做什么冒充侯府嫡女?”
她面上挂着笑,说话间微微扬眉,眼底尽是戏谑刻薄,让人心里极不舒服。
容嫱自记事起便在容家,又怎么知道为何会出现这等阴差阳错的事。
她垂下眼眸,不予理会。
容妙儿讥讽道:“还用问吗,定是贪图侯府的荣华富贵。”
“也不知是哪个犄角旮沓出来的,穷酸得很,攀上侯府,可就一劳永逸了。”
话里话外的贬低,容嫱侧目望过去,轻轻抿唇。
“怎么,我说错了?”
许多人投以看戏的目光,容妙儿便更生出底气,挺直了腰杆,指头往她身上戳。
“也不瞧瞧你自己俗气浮艳的模样,说你是容家人,怕是都没人信!”
容妙儿不在世家长大,说话做派皆粗俗了些,旁人不搭话,只等着看戏。
“就是就是。”容霜探头探脑地附和两句。
从前她放低身段去讨好容嫱,却总不得好处,真是白费功夫。
果然是假的,上不得台面。
凉亭中贵女皆是冷眼旁观,平日里自诩最正直良善的,这会儿子也只是看着容嫱被骂,连一句劝说也没有。
到底因为她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假千金,傻子才会为了她得罪容妙儿。
更不用说周遭正怡公主留下的侍女,个个都低着头作鹌鹑状,生怕牵扯进去。
容嫱心中冷笑,在容妙儿越来越难以入耳的骂声中猛地抓住她的手,身子轻颤,红着眼道:“妙儿,你别生气了。”
“……我也不知为什么祖父就是不肯将你写入族谱。”
容妙儿原来还没入族谱?
周边的人惊讶,皆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一句无疑狠狠地踩中容妙儿痛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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