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这地方鱼龙混杂仍然不顾危险一定要来见的人。
总不会是爹妈,除了爹妈之外,那就只剩下妻子恋人之类的。
她见宋越北不语,好像一时也从那张肿胀的脸上看出了些悲伤,便更加觉得自己没猜错。
她拍了拍宋越北的肩膀,“这样的事情我看的多了。你也不要急,既然来了鸻察,你就是昭主的客人。你想找什么人只要跟昭主说,价钱给够。昭主一定会帮你找到的。不过出了这种事,你老婆肯定比原来多多少少要变一些。你看开点就是了。人能活下来都够不容易的了。你就不要太苛求其他。”
昭主那种死要钱的家伙,就算自己亲手卖出去给一个人的奴隶。
如果转头有人出更高的价钱要买,她是一定能干得出找人再去抢第二次这种事的。
宋越北僵硬的坐着不语,他并不知道玉鸦自己脑补了些什么剧情,因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用什么表情来应对玉鸦。
万幸的是不管什么表情在这张肿胀的脸上呈现出的效果都是一样的。
他第一次从心底里感到高兴,为了自己被打成了这副鬼样而感到高兴。
玉鸦没能套出自己预想中很值钱的大秘密,便把主意打到了其他的地方,“我很少救人的,不过这一次我可是救了你一命。我也不太清楚这种活动的价码,唉,我不给人做保镖的。所以你觉得你的命值多少钱?”
救人跟杀人差别不大吧?
反正都是一条命,拿了命就不能做白工。
宋越北一怔,他见玉鸦的眼神充满威胁,迟疑着开口,“应该还算值钱。小姐想要多少钱?”
玉鸦摇了摇头,“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再问我,你开价啊。我不能说价格的。我说价格那不就成了敲诈勒索了吗?
我又不是为了抓你来当人质的,而且我也不干这种绑票的活。只是你被我救了,所以想给我一些回报而已。”
她补了一句,“你看着给就行了。”
这话说的很假惺惺,她眼里的威胁太明显了。
宋越北眸光温柔,多出几分笑意,“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岂是区区金银能偿还的,我想以此身相许,姑娘意下如何?”
玉鸦吓了一跳,“不是吧。我要你以身相许做什么?你不是已经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了吗?”
宋越北郑重道:“我没有娶妻,从没有没有明媒正娶的娶妻。这些年都是孤身一人。”
玉鸦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你多大年纪了还没娶妻?我看你年纪不小了吧。”
虽然他的脸被打的不能看了,但从他的身量骨架来看分明是个已经完全张开的成年男性,听他的声音也不像是少年。
梁人娶妻都早,一般十五六岁家中就会定下亲事,到二十岁左右便能当爹了,努努力三十多岁当爷爷也是有的。
她走南闯北还见了不少世家公子,十三四岁就跟家里的丫鬟滚到了一起,使丫鬟怀孕的。
这样的事情在大梁的富贵人家可谓是在正常不过了。
宋越北点头说道:“年纪的确是不小了,我已经三十出头。”
玉鸦惊奇道:“这么大年纪还不娶妻,你父母亲友不催你吗?你在等什么呢?”
宋越北满心苦涩,“从前我年少时,不知情爱,也不觉得我会爱上一个女子。直到尝到的情爱的滋味,才发现早已经错过。”
“哦,爱上一个姑娘,然后错过了。啧啧啧啧,你这不是来找人的吗?对着我以身相许怕是不太好吧?”
玉鸦面露嫌弃,眼里都是毫不客气的嘲弄,“况且,你年纪这么大了,就不要一天天的尽想美事了。你这身老骨头我可没兴趣。多给点金银做酬谢。我就谢谢你了。”
宋越北浑身一僵,他从没有被人当面说老过。
他不得不承认抛开他引以为傲的权势和身份……
或许他真的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
不,即便是四年前,他还不到三十岁,同样拥有着权势和宰相的身份,还有一张完好的脸。
玉鸦仍然将刀捅进了他的身体,全无留恋的离开了。
大概从始至终,宋越北这个人对她来说都无足轻重,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吧。
玉鸦眼见着他眼中泛起水意,她有些惊慌,“诶,你不是吧。你年纪大这是事实啊。总不至于让人说一句就哭。”
宋越北眨了一下眼,“我哭了吗?”
出口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他只是感觉双眼发酸。
玉鸦想起这个人抱着她的脚泪流满面的场景,她头皮发麻忍不住站起身,逃跑一般离开了这间屋子。
她怕自己再说两句,这个人又会被她惹哭,用那种她好像做了什么很不是人的事情一般的目光看着她,让她感觉心虚。
她已经心虚过一次了。
实在不想再面对他的眼泪。
这到底是什么家庭养出来的孩子?
怎么遇到点事就哭,跟玉雕的人似的,这也太脆弱了。
接下来的几天玉鸦都没有再去见他,只有阮御每天都会来陪着宋越北,给他喂药喂饭喂水,帮他下床,搀扶着他在屋子里走一走,跟他说几句话。
尽管阮御很看不上这个北朝的人,宋越北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他。
但在这样的密林中,阮御觉得某种程度上,其实他们是同病相怜的一种人。
他能看得出这个人跟他同样出身良好,偶尔他引用典故讽刺他的时候,对方同样能用很文雅隐晦的典故将他刺回去。
这样属于文化人之间的交锋是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的了。
昭主知道他出身良好,富有学识。
但这些他从前引以为傲的优点在昭主的眼中只是可以让他更值钱的标签而已。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正常人了,一个正常的,同样来自于文明世界的人。
那些蛆虫看他的眼神像是要将他撕碎,另一些则恶心又下流,他有时甚至悲伤的感觉自己像是勾栏里的伎人。
只有在这间小小的树屋,虽然对方跟他互相鄙夷,但他能找回片刻的自己。
他能确信自己在对方眼中并非一块待价而沽的货物,也非勾栏中的伎人。
短短数日,他几乎要将宋越北当作自己的朋友了。
他对宋越北说的话也越来越多。
在第五日,宋越北终于能独立站起来,在屋中来回走完两圈。
尽管他仍然脚下发飘,好像踩在云端。
宋越北看向门外,跃跃欲试道:“我可以出门吗?”
他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被困得够久了。
阮御眸光一闪,他想起玉鸦和昭主的那个赌约。
他现在仍是昭主的人,其实做昭主的人和做那位女鸦的人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分别。
同样不自由,同样是给人为奴为仆,又有什么区别呢?
昭主让他看住这个人,但她同样也赌了这个人一定会跑。
即使这个人跑了,也没有人会怪罪他吧?
那位女鸦这些天都没有来见他,未必对他有多上心。
他看着宋越北已经消去一些青紫的面容,压低声音问道,“或许,你想离开这里吗?”
第93章
宋越北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对他的提议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他一只手撑着墙壁, 缓慢的走到了门边。
门外来来往往的人抬起头看向屋子里的人,大部分人都穿的脏兮兮的,他们手脚都晒得黝黑发亮。
有人冲他们吹口哨, 眼神下流的打量着他们两个人。
宋越北摸了摸自己消去一些青肿, 但仍然布满紫红血痕的脸。
他皱眉道:“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们吹口哨?”
阮御习以为常的面对着这一切,“浊荒女人少,这些人买不起女奴隶。见到皮肤白一点,瘦弱一点的人都会有恶心的想法。他们一点都不挑的。”
他伸手拉着门要关上,宋越北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那位救我回来的姑娘在哪里, 我想去见见她。”
阮御打量了他一番, “你刚能站起来就这么急着去见她?她都没有来见你。几天了看都没有看一眼。”
他脸上的青肿消去了一些,伤没有完全好, 加之中毒,脸上的颜色并不好看。
可仔细观察他, 便不难看出他的脸型轮廓不错,身上仅仅只披了一件白麻袍子站在这里也穿的很有味道。
阮御觉得如果这张脸完全消肿,所有的伤都调养好了之后, 应该不会难看。
“你不会是看那位长得漂亮便喜欢上了吧?”阮御玩味的笑了笑,“可惜,人家可看不上你。你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吗?”
宋越北走出了树屋, 他扶着栏杆往下走去, “她没有来,所以我才该去。她救了我,是该去道谢的。”
阮御追上他,拉住他的手臂,“我可是好心告诉你, 那女人虽然长得漂亮,但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人,这地方可没有好人。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着,别往她面前凑了。不然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宋越北走了几步就有些脚下发软,他停下来握住栏杆休息片刻。
他看起来一点都没有打消念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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