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笑:“往后不能再自称‘奴婢’了。”
……
翌日,王府。
高卫脚步奔忙朝书房走去:“王爷,世子来了。”
郁殊如未闻般,手中朱笔书下最后一字,方才将其放在砚台上,信手拿过绢帕随意擦拭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走到阑窗前。
苍白的指尖映着窗外光芒,如透明一般,不显半分血色。
高卫看着脸色同指尖一般苍白的王爷,有一瞬竟觉得王爷不像个活生生的人,反像个……游走于世间的鬼。
只是这话,他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咳……”郁殊突然低咳一声,声音依旧沙哑,“世子都求见了,自然要见的。”
话落,他微抬手。
高卫了然,领命离去。
不多时,门外一人声音微扬,恣意放肆,推开房门便道:“我惹到你了?”
郁殊转身,将绢帕扔到一旁,目光平静,颔首疏而有礼道:“世子有事?”
沈辞见他这番模样,生生气笑了,打开折扇扇了两下:“京尹府的官谍都下发了,京城与苏杭的绸缎路子被人生生斩断,官盐都换了路子,不要说王爷不知情?”
郁殊看了眼他手中折扇,颔首平静道:“是本王做的。”
他如此平静便认了,以至沈辞愣了下,才轻哼一声:“本世子虽未承袭王位,但若论起来,同你也算平起平坐。让京尹府将官谍收了!”
郁殊并未应声,只缓步走到书案后,食指沾了滴朱墨,如白玉上一滴血:“你以为,本王斩你的商路,是因为地位?”
“是权势。”郁殊勾唇笑出声来,伸手摩挲着那滴朱墨,满指的红,他抬头看着沈辞,讽笑道:“真不知她另眼相看你哪点。”
样貌?权势?可被整了,不照样要到他跟前来?
“谁?”沈辞皱眉,“满京城多少少女对我芳心暗许,我哪能一个个全都回应。”
郁殊手倏地攥住,墨滴沾了手心,他看向沈辞,目光落定在他额角的疤上:“本王若像你,只怕不是死在那张口上,便是毁在为人蠢钝上。”
可笑苏棠竟还说,去了这疤,他便不像他了?
沈辞道:“也幸而本世子不像你……”声音戛然而止,下刻他突然了然,一撩额前碎发,挑眉道,“你说的对我另眼相看的人,是苏棠?”
郁殊脸色一沉。
下刻,沈辞却将手探到袖口,笑眯眯德掏出几张官契,放在书案上:“只断了绸缎和官盐的路子哪够,这儿还有条茶路和几家镖局,王爷随便断,”他一挥折扇,饶有兴致道,“刚巧我也累了,去吃个软饭……不,软馄饨。”
郁殊目光微紧,苍白的脸上如煞鬼莅临,好一会儿转身看着沈辞,眉眼微弯笑开,如乍然盛放的昙花,却是带着剧毒的:“世子可知,什么人才不会尽说些寻死的话?”
“死人?”沈辞挑眉,“不过,王爷说,如果有人知道,你杀了她心上人的话……”
言止于此,意犹未尽。
郁殊容色一僵:“你真以为本王会信?”
他恼怒能让她亲口说出的喜欢,却也并非痴傻,全然相信她所言。
沈辞扬眉恣意一笑,起身出了书房。
……
七月初三,天色晴朗,日头当空。
苏棠的铺子开张了。
她特意买了几挂炮竹,噼里啪啦地放了,不少食客循声而来,热闹的紧。
所幸有锦云在一旁帮衬着,苏棠并未太过手忙脚乱。
初日开张,一早忙到午后,才真正歇了口气。
苏棠正要锦云去歇着,门外却一阵马蹄哒哒声传来,一辆马车停在铺子门口,紧接着四人抬着一块牌匾走来。
那牌匾只瞧着便极为沉重,玄色金丝楠木做底,上雕着缃色字迹,偌大的“食斋”二字下,是一排小字,上书“人间定无可意,怎换月牙馄饨”。
那几人行至门口,又来了二人架上木梯,几人话也没说,七手八脚竟已将牌匾悬在了铺子门口。
“不错,这瞧着,才像本公子会来的铺子,才衬得起本公子。”一人挥着折扇,打量了眼牌匾走了过来,湖蓝广袖一晃,继而皱眉,“这里面倒是一如既往的简陋。”
苏棠看着来人:“世子这是何意?”
沈辞挑眉,说的理直气壮:“我所去者,皆是权贵名士。你这儿若太过简陋,我来了岂不是下我的面子?”
苏棠蹙眉道:“世子可以不用前来……”
“一碗馄饨。”沈辞打断她,对一旁锦云颔首一笑,而后看向苏棠,高束头顶的发微晃,有风吹来,额角的疤若隐若现,而后眉目一扬道,“听闻,你喜欢我?”
苏棠愣,继而想到以往说的那些气话,神色微变。
沈辞叹:“看来是真的,”他一合折扇,惋惜的在掌心拍了拍,“这京城又要多个伤心女子了。”
苏棠:“……”
沈辞并未在此话上纠结,扬眉看向牌匾:“那几字可是大家书的,如何?”
苏棠循着他的话望过去,笔锋意气风发,看着便是一气呵成。
她曾见过郁殊题字,行云流水,笔锋锐利又藏精。
二者截然不同。
“哪个大家?”她顺势问。
沈辞笑:“我。”
……
高卫战战兢兢跟在郁殊身后,站在街巷转角,低眸顺目不敢多言。
身侧,郁殊仍旧一袭绯色广袖对襟长袍,于风中拂动,唯有往日披散的发,今日高束在头顶,平添几分恣肆与意气。
身后几人抬着与靖成王府极为相似的紫檀木匾额,此物悬于门前,是莫大的荣上,怕是百官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
郁殊手隐在宽袖下,紧攥着,望着铺子门前那对身影,容色始终平静如死水。
而今看来,不需要送了。
她自有旁人相送。
几日未曾相见,今日本是好时机,也都成了镜花水月。
正如她所说,没有他,也可以的。
甚至,没有他,她似乎更好了。
可她自以为能摆脱他?
妄想!
许是他静立的久了,高卫硬着头皮上前:“王爷,可要……”前去。
最后二字没等说出,郁殊已然转身大步流星上了马车,直到回了王府,他又想到什么,手摸到高束墨发的发带,信手一抽,墨发散乱在肩头,不复风流恣意,反添媚骨天成。
“王爷,这匾额……”高卫为难。
郁殊身影未停,发微扬起,只传来沙哑二字:
“烧了。”
第41章
铺子开张三日后,便是七月初七,乞巧节。
每逢今日,京城必是繁华如梦,歌舞升平,年轻男女相伴而行。
也因着这节,铺子生意过了晨时便落寞下来。
苏棠也不在意,只坐在其中,一手支着下巴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以及逐渐多起来的人群。
恰逢此刻,一个孩童拽着中年男子的手从门前经过,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口中咿咿呀呀道:“爹爹,骑大马骑大马……”
中年男子朗声一笑,抱起孩童放在自己脖颈上。
孩童手里的糖葫芦在夜色中泛着光泽。
“姑娘不去瞧瞧吗?”身侧,锦云的声音突然传来,“今夜听闻靖成王府那边有焰火和花灯呢。”
苏棠愣了下,笑道:“又在说笑了,你也是王府出来的,怎会不知,哪年那边有焰火了?”
锦云声音低了些:“可今年确……”
话未说完,已被门外一阵声音打断:“你这小店,除了那块匾,依旧不入人眼。”
一人一手摇着折扇一手背在身后走了进来,发依旧高束头顶,只是两条石青发带垂在身前,倒显俊逸。
苏棠无奈垂眸。
锦云脸色微顿。
“锦云姑娘,我同你家老板娘有些事要说。”沈辞笑望着锦云道。
锦云匆忙点头,转身回了后厨。
沈辞朝锦云背影睨了一眼,笑意渐深。
苏棠看着他的身影道:“乞巧佳节,世子不去温柔乡,到这儿来……”
声音戛然而止。
沈辞手里拿着根糖葫芦递到她跟前,方才的笑全数不见,只剩不耐:“拿过去,本公子拿了一路,甚是丢人。”
苏棠皱眉看着那糖葫芦:“世子这是何意?”
“你不是想要?”
苏棠愣:“我没……”
“把话全写脸上了,不识字的倒是真看不出来,”沈辞冷哼一声,“方才瞧着那孩童,你分明羡慕极了吧。”
苏棠顿住,以往,父亲也曾任她坐在肩头的。
见她不语,沈辞嗤笑,却又想到什么,倏地凑到她眼前:“所以,本公子倒不介意,今夜……”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望着她的眼睛,而后森然一笑,“……当一回你父亲。”
苏棠无语望着他,便是他手里头那串糖葫芦,都觉得刺眼起来。
似乎……也没那么诱人了。
沈辞循着她的目光望过来:“你莫不是以为我特意买给你的?”他轻哼,看向别处,“路上碰见一女童,瞧我生得好看送的。”
说着,他直接塞到她手中,而后一摊掌心:“一钱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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