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大门前的二十米处,突然窜出七八名士兵,个个手执长戟,凶神恶煞地拦住路,不准他们过去。这是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却不得而入,生生要把人憋气死。
任那带路的小太监怎么好说歹说,那几个士兵都说“奉命值守庆宁宫,护卫贵妃娘娘生子,禁止闲杂人等入内”,而薛璨虽为贵妃的亲兄长,因没有入宫令,要被强行赶出宫。
“这是规矩。要不是看在小侯爷您身份尊贵,又是贵妃娘娘的亲兄长,我们就应该送你去大理寺受罚了。”
呵,好像他们还很好心似的。
阿福气得当场就冲上去,推攘士兵,让薛璨闯过去。二十米外,宫门已经打开,大宫女采薇和两个小宫女跑来帮忙,却无济于事,还被士兵们趁机黑打一顿。
“放肆!”
一声厉喝响起,来自一位女性之口。
只见一顶软桥迅速驶来,轿中的人撩起垂帘,露出一张风韵尤存的姝丽面宠,却是毫不介意形象地大声喝斥起来。
“混帐东西,挡在这里是想耽搁我为太后诊脉的时间吗?再过一刻钟,就过了最好的诊脉时间了,要是我诊不准,害了太后娘娘的贵体,你们敢当面见陛下,一个个的脑袋都赔得起吗?再不滚,我就去大正宫里问问陛下,现在这后宫规矩都被狗吃了么?前朝的男人竟然跑到后宫来作威作福,岂有此理?!”
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士兵们都吓到了。
“伯,伯夫人,小的也只是奉命!”
“奉谁的命?从这大魏宫建起那天起,□□有言,后宫不得干政,前朝之士不可僭越后宫门槛。你们今天儿要是不把主使者说出来,回头看我怎么去太后娘娘那里参你们一本。说,你们是禁卫军里,哪个统领靡下的人?”
还真是恶人无胆!
正康伯夫人这一番架子端得轰轰烈烈,吓得那几个小兵立马转身就溜,生恐再这么怼下去,底子都要被这悍名在外的伯夫人给扒光光了。
正康伯夫人脾气这么横,主要是因为其幼时并未养在本家,而是于山野道馆中长大,习得一手十分了得的医术,刚回京城时很受排挤,沦为贵族小姐圈里的一大笑柄。不过三个月,就为当时还是妃嫔的太后治病,而名噪京圈。
当然,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伯夫人都当奶奶了,其威势依然不减当年。
终于进了庆宁宫。
卫四洲回头就叫关门,还要落门栓子。
大家也觉得防范于未然很正确,不过小太监们抬门栓子时,那足有一成年人腰粗的大木栓子着实抬得吃力。
“哎,怎么跟没吃饭似的,让开,我来!”
卫四洲其实自己忙着赶路,也有两顿没吃了。他一把举起横木,仿佛大力士似地,朝卡槽上一放,小璃还在一边帮了一把,沉闷的响声后,大门稳稳实实一动不动。就凭刚才那几个兵,是没法撞进来的了。
几个小宫人见此情状,眼中都露出了惊喜又松口气的表情。
采薇忙带着众人致谢,伯夫人也不拘礼,叫着人进屋去看产妇。
小璃拉住一小太监,就是之前薛家的传信人提到过的那位小言公公,让去弄些吃的。
没想到只是碰到对方一下,对方就缩了缩身子,忙点头应承去准备。
旁边一个小宫女还等着两人,叫采菱。
小璃便问,“他受伤了吗?”
采菱才解释了一番,说到难处眼圈儿也红了,还撸起一截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一片乌紫痕,有被重物击打的明显痕迹,还有被手指掐过的污指印儿。
原来,他们为了找大夫找产婆,都想法子出去,却都被拦住被打被罚一通。
“本来……还有两个粗使宫婢也出去了,昨天到现在还不见她们回来,我们想去找,就怕……就怕……”
就怕已经遭人毒手了。
她们是贵妃身边的上等宫女,官宦出身,对方不敢直接戕害,易引起麻烦。但是对于几个不起眼儿的粗使小丫环,没家没世都是穷人家送进宫里或签了卖身契的,平白死了也没人会追究。
看到这一切,小璃比之前听到传信人所说,更震动了。
“这……这还是不愁吃穿的皇宫,都这样子草菅人命,还不如我和哥哥在街边讨食,被人欺负了还可以报复还以颜色。这……”
这些宫女、太监看似穿着光鲜、住在这么华丽的宫殿里,其实活得十分轻贱,还不如他们这些孤儿流民活得有尊严。
卫四洲眉峰紧蹙,不置可否,只是脚步更快地朝那凄厉嘶喊处奔去。
“哎,别担心,我这里有药膏,好好抹上几日,便可消肿去乌,还有润肤生香之宜。”
韩俊熙立马找到了自己发光发热的点,把一身的竹筒子晃得啷啷直响,再次顺利改变了眼下的画风。
屋内
隔着一重远山重织绣屏,只约约看到内里一片人影绰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薛璨站在屏风前,手紧紧抠在雕花上,愈来愈重,指间的血一滴一滴溢出,落在深色的雕花上。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却低着头,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濒临暴发的边缘,或者说是崩溃的绝境。
卫四洲看了一眼,便立即退了出了屋。
这种时候,他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有些情绪,有些场面,必须男人自己去面对。
他出来后,便见着那小言公公已经端来了吃食,还张罗了一张小几置于廊下,便也不再多言,坐下就大口吃起来。
小璃也被塞了一手糕点,一盏香茶,但她有些神不守舍地看着屋里那个男人,他的样子好像快要把自己给“绷”断了似的。
她想了想,拿着东西进了屋,就被屋里浓重的血腥气震到。
“小侯爷,他们拿了些吃食。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不如先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我有力气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帮、她……”男人声音如梗在喉,那种浓重的压抑矛盾似乎被这满室的腥血气都放大了。
小璃抿唇,道,“吃了东西,才有力气为你妹妹加油呀!要是你都这么一副没精神被折磨的可怜样儿让她见了,怎么给她带去希望、勇气,还有爱!”
哗啦一声响,这话大胆直接得不太像这个时代的女人能说得出口的,吓得一边端水盆子的小宫婢差点儿打了盆。
薛璨抬起头,眼眸下落下两片深重的阴影。他看着站在阴影里的小女子,似乎是再一次被那张明明还很稚气的脸,却有着强悍比男人般的勇气给震慑到了。
小璃也不管那么多了,上前把东西塞对方手里,就跑了出去。
很快,屋外传来两兄妹抢吃食的声音。
薛璨听着那声音,突然逸出一丝苦笑,咬了一口糕点。
很甜……甜得有点苦,有点涩,但是喝下一口茶水后,又有点儿回甘。
他用力地抹了一把眼睛,把糕点全咽了下去。
呵,希望,勇气,还有爱!
这话也是那个小仙女儿教那小丫头吧,还真是……一个神奇的组合体呢!
帮宫人处理了外伤的韩俊熙,闻香而至,也跑来廊下蹭吃喝的。
他凑到看起来很放松随性的卫四洲面前,又开始讨起那“止血喷雾”,无所不用其极的卖萌、乞求,完全没半点儿国公府郎君的样子。
或者说,与卫四洲他们以往见识过的贵公子都不一样,同那位宰相大人一样,没多少贵族架子。平心而论,他们倒是挺欣赏韩小五的。
卫四洲忍不住逗起韩小五,问,“你说以千金来换这药方,我想问一下,你真有千金?”
果然,韩俊熙的脸色瘪了下去,讷讷如蚊蝇道,“那个……我的确没那么多钱,但,但我会赚到的。我给你打欠条,日后只要赚到诊金,悉数都还给你。”
卫四洲心下好笑,“那你目前有多少私房钱?私下可有什么营生?开了药辅,还是有几间医馆?名下可有药田在手?”
这一句句问下来,韩俊熙除了尴尬,就是尴尬,只有尴尬。
肩头一垮,承认自己就是个标准啃老族,明知丢脸,也没欺瞒。
卫四洲更乐了,只觉得这国公府里似乎尽出些奇葩选手啊!一个刀痴,一个药傻。听他们这个排名,还有个韩家老四不知道有啥特性。
“那么,你目前的医术如何?”
小胖子立马扳起手指据点数起来,什么内症,外症,骨伤,跌打等等,可见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学了,但都不怎么精通。说到最后,一张包子脸涨得绯红,瞧着那眉眼间与韩倾倾倒有几分神似。
卫四洲想了想道,“你博闻广识,却没有一门精通的手艺,可不成。伯夫人也只是精通妇人之症,对于外伤治疗也是寻常。我觉得,你应该选一个你最拿手的病症,专项攻坚。”
韩俊熙听得直眨大眼儿,有些意外,更多是兴奋。这么久以来,能遇到个愿意与他聊医药治病的人太少了。眼前这人与他的那些武夫兄长一样,都是军将出身,居然还能有此耐心与他探讨医药话题,让他很容易生出一分好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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