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
霜澶才刚收视返听潜心贯注,冷不防沈肃容在侧旁出声,一时倒有些发懵,心想莫不是方才自己走神被瞧出来了?又想着不会吧……不过一怔楞的功夫,何况前头那些千回百折都是在心里的,这沈肃容莫不是能一眼将她瞧个透透的?
因着站在沈肃容的前头,遂霜澶转过身抬首也只瞧到他的下巴,嘴硬道,“奴婢做什么了。”
沈肃容垂眼瞧她,“你这般辗转覆去……”沈肃容自然瞧不出霜澶方才心里头的百转千回,他现下这般,不过是恶人先告状,话虽说出口,却很是没有底气,只得无理搅三分。
“奴婢何曾辗转……”
“罢了,你自写吧。”沈肃容都不待她说完,便松了手,遂打开房门逃也似的出去了,再不管霜澶。
霜澶瞧着被沈肃容打开的房门怔然语塞,心道自己站在他面前是连呼吸都不敢的,遑论辗转覆去?究竟她是如何瞧出来辗转、又覆去的?
霜澶一时默然无语,复低头赓续,不再理旁的。
*
这厢沈肃容到了书房外头院子里,不想这院外的蝉鸣更是扰人,心下只觉更是心慌意乱,霜澶未害暑热,想来害暑热的人是自己才对!
遂至廊下,左右一瞧不见沈远,烦躁之感更甚,也不管其他,只高声唤了一声沈远。
那沈远不知是在了何处躲懒,听着叫,施施然便跑来了,言笑晏晏,“公子寻我?”
“你如今怎的当的差事,屋里这样热,拿冰来!”
从前旁的人或明面上或背地里头说自家公子性子冷漠又阴晴不定的,沈远总心下嗤笑他们见识浅得犹如薄雾,近几月来却渐渐深以为然……
“愣着做什么,要我去给你搭手么。”沈肃容见沈远低着头,不知在琢磨什么,不满更甚,遂阴郁道。
沈远这才回神,匆匆跑去找小厮去了。
沈肃容又在院内吹了会儿子风,待心下稍安了才进了屋,一进屋就瞧见霜澶还在案桌那低头写着,因着自己入屋还带进来一卷微风,蓦然吹起案桌上的纸,镇纸只压了一边,风带起纸哗哗作响,又拂过霜澶耳边的绒发,那绒发轻缓得抚在霜澶的脸颊上,一霎间,倒也似抚在的沈肃容的胸腔,倏地就肃清了心下的烦躁之感,就连呼吸都舒展了开……
沈肃容慢慢走近霜澶,连脚步都忍不住缓了又缓,待至她身旁,轻声道,“如何了?”
霜澶遂抬头,放了笔,朝着沈肃容盈盈一笑,“公子你瞧,可好些了?”
沈肃容一瞬惶神,强自镇定,拿起那张纸,从头至尾,细细得看,《鉴略》第一篇都不曾写完,原没有多少字的,何况《三皇记》早就倒背如流,但是现瞧着这些刻入脑中的字,心下竟升起异样之感,这是另一个人临了他的字迹,写的他开蒙时读的书,这个人不是旁人,是他当初下水救的人……
只是顷刻间,境随心转,沈肃容意识到,现下他的情绪,已然可以被霜澶随意撩拨调动……
而那随意撩拨的罪魁祸首好似还不自知……
现下好似突然多了一条软肋,当真算不得好兆头……
第31章 芒种6 原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对霜澶……
霜澶见沈肃容不做声,心下忐忑,左不过十几二十个字,竟要瞧这样久的么。霜澶现下虽腹排,但却是最鉴貌辨色的人,遂怯怯道。
“奴婢才刚练,还不得要领,公子若觉着不好,奴婢再重写过罢。”
说罢,霜澶伸出手去接那宣纸。
沈肃容拿眼睥她,低声含混道,“你先下去吧,有事再让沈远传你。”
霜澶疑惑,却也乖觉,只将细毫放好,重铺了纸,又想拿镇纸镇住。
不想沈肃容敛眉道,“不必做那许多了,先下去。”
霜澶闻言收了手,遂福了身退出去,又顺手将房门关上。
沈肃容低垂着头,立身站在书房中,背对着房门,待听到轻轻的一声“哐”,知晓霜澶已然出去,遂缓缓至案桌旁的椅子上,扶着椅手徐徐坐下,将手中的那张写着《三皇记》的纸轻置于案桌上,才几不可见得微微喘了一口气,整个人松怔下来……
原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对霜澶那丫头起了点不一样的心思,可也不过是觉得她待自己与旁的人略略不同罢了……
只这点不同,与自己的这点心思,原先还算措置裕如的,现下倒教他坐卧难安起来……
……
沈肃容正在屋里头闭目敛神,外头的天也渐渐暗下来,也不曾叫人进来凉烛火,心下正是烦闷,不想外头的沈远敲了门进来,后头还跟着抗冰的小厮。
沈肃容冷眼瞧着这一群人在书房里忙活,愈发烦躁。
再看沈远也就愈发横竖的不称心,沈远倒没瞧见这些,待小厮们忙活好一切,又自顾去点了烛火,正准备与小厮们一道出去,沈肃容叫住了他。
“日间找你拿冰,现下日头都落了山你还拿来作甚?”
沈远心下直叫苦,自家公子先头与他说拿冰这事时已然申时,虽说夏日里昼长也短的,可拿冰也需要去库房跑不是?
沈远略抬头,想瞧一瞧自家公子究竟怎的了,不想这一抬头正对上了沈肃容那阴晦的眼,沈远心下一紧,当即就要跪下。
沈肃容愈发不耐,啧声道,“出去。”
沈远如负重轭,赶忙向门口去,却在将将开门之时顿住,心下回转,随即道。
“公子,依奴才看,公子这般如城北徐公再世之貌,又是如此风度翩翩之人,想要哪个人,还不是只肖点个头?”
前头沈远说的都是些不中用的,沈肃容并未听,只后头这一句,倒教他霞思云想,遂道。
“真的?”
沈远一听自家公子这般反应,即知晓方才自己猜中了他的心事,既而转过身,施施然朝沈肃容去,讨好道。
“自然是真的!奴才自小跟着公子长大,多少也是见过世面的,京都城里头的公子哥们,要么是纨绔不堪扶的,要么就是绣花枕头的脓包,只公子这般惊才绝艳的人,当真是少见。”
沈肃容听沈远说得愈发不着调,几不可见的皱眉,阴沉道。
“那你且说一说,我如今想要哪一个。”
这还用猜?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只这厢沈远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这……奴才愚钝。”
沈肃容冷哼出声,只嘴角的笑意渐渐染上眼尾,“下回再这般多嘴,自行下去领板子。”
瞧沈远还杵着不动,“还不出去?”
沈远得了令,这才告退,不想才刚至门边,又被沈肃容叫住。
“等等,”沈肃容整个人松懈进了椅子里,“把人叫来。”
“谁人?”沈远卖乖。
那沈肃容敛了笑意,冷冷瞥了一眼,这沈远再不敢闹,应下便出门去了。
……
只这霜澶真是教人好找,去偏房瞧不在里头,侧房也不在,沈远又不敢去柳氏那处问,只在柳氏屋外拉了青徊询,青徊道今儿一下午都不曾见霜澶的。
这教沈远真是心如火焚一般,天都要全暗了,如今公子还在屋内未用膳,现下还找不着霜澶人,可怎么交差?
沈远灵机一动,左右是要用膳,去哪里不是用呢?现将公子哄去二夫人屋里用了膳,自己也好腾出时间寻霜澶不是?想罢,沈远遣了小厮去柳氏屋里传话,说晚些辰光公子也去用膳,又吩咐了小厨房将公子的晚膳一齐送去柳氏那处,遂又回了沈肃容的书房。
沈远敲门,沈肃容以为来人是霜澶,心下一时紧张,正襟危坐,遂道。
“进来。”
待人得应入门,沈肃容抬头一见竟是沈远,眉眼下一闪而过的怅然若失,随即沉眉。
沈远也是机灵的,不待沈肃容发难,只抢先道,“公子,夫人遣人来叫您去用膳。”
沈肃容愕然,却也立即起身,疑惑得睥了一眼沈远,出了门,才径自往柳氏那头去了。
沈远这才长吁一口气,随即遣人跟着自家公子身侧伺候,待人走远了,才遣旁人一齐去寻霜澶,只院内的人大多还不认识霜澶,虽说霜澶来泸山院也有小半月,前头一直是在屋里不曾出去的,今天才刚露脸……
沈远也不敢躲懒,毫无头绪却也只能满院子乱晃,按说这泸山院也没有大到天边去,怎的就寻不到一个人?
莫不是出院子了?沈远随即否了这个想法,现下霜澶出了泸山院,能去哪?
对了!还有一处!沈远倏地往小厨房跑,待进了小厨房,扫了一眼,却不见霜澶,遂问旁的人。
“你们可瞧见霜澶了?”
小厨房的小厮们面面相觑,沈远瞧着,加了一句,“一个脸生的女使?着碧色衣衫。”想了想,又道,“仙女儿似的。”
众小厮们笑起来,泸山院哪来的仙女儿做女使?
沈远管不得那些人嬉笑,心道自己这动辄就狗腿的毛病当真得改,仙女儿也确过了些,只这女使,呵,过不了多久就不是女使了!想归想,心里头也真是焦急万分,不敢再耽搁,回头就往外跑,还想再去别地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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