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方城里这么久自然是认得的。”温酒一边往外间走,一边整理衣衫,打开窗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的紫衣女子们抬着身穿嫁衣那人上了花轿,顿时惊了惊。
方才那间房里只有她和谢万金,她走了,那上花轿的人……
四公子的想法,真是一天比一天别出心栽。
温酒强忍住扶额的冲动,转身问楚轩,“谢……同谢四公子一道来的那人在哪?”
这些人带走了谢万金,容生却没有露面,必然是被人拖住了。
而那个人,除了谢珩,温酒想不到第二个。
她的心忽然紧了一下。
容生手段那样阴毒,他会不会吃亏?
“在、在大堂。”楚轩口齿不大伶俐的应了一声。
温酒打开门,一边往走,一边道:“有劳楚老板引路。”
楚轩看着那个在千金万金面前都面不改色的温掌柜疾步而走,他这样男子都要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甚至要在后面喊“往左,还是往右。”
给人引路成引成这样,楚老板真的生平头一次。
偏偏温酒急成了这样,还有心思想事,温声同他道:“不论今夜清风苑损失多少,楚老板尽管来玉满堂找我。”
楚轩顿时一阵激动,方才见谢四跑了,还想着这人是不是为了躲避赔偿才故意如此,如今听温酒说这话,才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差点喜极而泣。
楚轩心道:真不愧是一家人,这温掌柜连那人的面儿都没见到,就知道他把清风苑拆了。
还晓得赔钱,是个好人呐。
温酒这一路走的极快,心绪紊乱,却想了许多事。
直到行至堂前,这一处已经被拆的七七八八,屋顶也给掀了,夜风细雨飘飘然落下来,那些个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们躲在角落里小声抽泣着,一个个抖若筛糠。
温酒的目光着层层被风吹得飘飘飞扬的纱帘,看见那绯衣如画的少年飞身而起至半空,一剑劈开容生的面具。
后者不逃也不避,拂袖间无数枚银子如暴雨一般朝谢珩射去。
温酒的呼吸忽然停了一下。
楚轩在身旁拦了她一把,“那边太危险……”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言不发的拂开纱帘往那处走去,只走到一半,谢珩和容生已经各自退到安全地带,那白发如雪的年轻国师从屋顶的窟窿处一跃而出,充分演绎了什么叫做能屈能伸。
容生站在屋顶,夜色掩去了他的容颜,蓝紫色的衣袍被风吹得乘风欲去,“谢珩,你可好好活着,不然本座日后岂非太寂寞?”
“要滚快滚。”站在二楼栏杆上的少年冷笑:“终日带着面具鬼鬼祟祟之人,想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还想我同你有什么以后?”
若不是谢万金一直在他耳边叨叨,容生不能杀,他这会儿早把人碎尸万段了。
偏生这厮还这般不知死活,穷尽毕生之力招人厌。
好在他不是三公子,执剑对招没输过,耍嘴皮子也不在话下。
那站在屋檐的人闻言似乎踉跄了一下,哼了一声,“有一句话你说对了,如今暗潮已生,波澜顿起,你确实不一定能有以后。”
声落,容生飞身而去,一瞬间便没入夜色之中。
一众受了重伤的紫衣女子也跟着悄然退去。
青衣卫们没入暗处,瞬间没了踪影。
谢珩从二楼轻轻一跃,落在十几步开外,隔着重重的纱帘,看不清面容,只是朦朦胧胧的一个影子。
可现下,能安安稳稳站着的人,也就他们两个。
楚轩在谢珩落下来的时候,已然躲到了旁边的廊柱后。
纵然又一层一层轻纱飞扬,也挡不住那少年,一眼便能看见她。
谢珩身形微顿,先是收剑回鞘,然后拂了拂衣袖的飞尘,进宫面圣都不见得他这样小心细致。
这才穿过重重灯影,走向温酒。
少年的手笼在袖中虚拢成拳,背到了身后,旁人乍一看,是好一个武功高强深藏不露的高人,歌姬舞女们眼中是从容雅致事事讲究的俊秀公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帘幔后站着他心心念念的阿酒。
不知她见到自己是不是会不高兴,怕她生气,又怕她憋着一肚子火不发伤了身子。
从前听那些风月事里的诗词,只觉得酸的倒牙,可心里真的住着一个人的时候才知道:酸点没什么,痛也能忍,只怕她一心想着要离你千里万里。
偌大个清风苑,除了塌了屋梁,一众寻欢作乐的大爷们如同鹌鹑一般缩在桌底下角落里瑟瑟发抖之外,其实也还好。
当然,这个还好,是在温酒早就见过谢小阎王手起剑落,死伤一大片的基础上。
她方才在来的路上,恨不得长翅膀飞过来。
可这人真到了面前,温酒的步子反倒慢了下来,好似远行多年的人近乡情怯,也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花团锦族的大堂,轻纱飞扬也多了几分旖旎之色,温酒走的极慢,一步又一步,隔着朦胧的珠帘轻纱,看那少年自浮光掠影处缓缓而来,穿过重重灯火,就这样走到了她面前……
第310章 就当是报答
温酒停下脚步,那少年却带着斜风细雨翩然而至,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
他只字不言,却把她抱得那么紧,好像这世间至宝唯她而已,其余万千事物都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温酒琢磨了一路要怎么同谢珩说话,此刻竟全然都抛到了脑后。
“谢珩……”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这一声轻唤。
她眼里水汽弥漫,鼻尖酸的厉害,轻颤的手抓住了少年的衣袖,如此,悬在半空的心才回了原地。
温酒从前盯着一个首富的名头,水里来火里去,性命堪忧的次数也不少。
可自从同谢珩有了瓜葛之后,每每落到这样境地,总是第一个就想到他。
被容生关着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谢珩。
明明是她自己说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可到了前途未卜的时候,却忍不住念着那少年的好,若此去再也回不来,至少再多看他一眼,最好能多说句话。
什么怨啊恨啊,在死到临头的时候,似乎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轻纱飞扬,将其余众人都隔绝在外,只这一处,成了他二人的一方世界。
许久之后。
谢珩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
正当温酒要开口的时候。
少年眸色幽幽,抢先道:“谢某心急如焚,唐突了温掌柜,还望海涵。”
温酒一时哑然。
海涵什么?
他抱了她吗?
她见过风流散漫的谢家大公子,也见过手起剑落杀人如麻的谢小阎王,见过他低眉含笑不要颜面……
唯独不曾见过他这样故作客气疏离的模样。
心顿时乱作一团。
谢珩却不看她,抬头望天,不紧不慢道:“舍弟追查容生至八方城,连累了温掌柜,我是为他而来,你不必多想。”
温酒到了嘴边的话再次被他堵住,“……”
你把话说的这么刻意,我没法不多想。
谢珩顿了顿,又道:“为舍弟惹出的麻烦善后,我留二十青衣卫暗中保护温掌柜。”
温酒不太习惯他这样说话,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好一会儿也没说话。
谢珩耐着性子等她,目光扫过清风苑各处,就是不正眼看她,眼角余光却忍不住瞄了一眼,见她迟迟不开口,他袖子下的手轻拢背到身后,“若温掌柜没有异议,谢某还有急事要办,先行告辞了。”
谢珩说着,转身就走。
轻纱拂过少年衣袖,细雨纷纷覆上眉眼,他敛眸,来时如风,去时匆匆。
好似真的只是来给谢万金收拾烂摊子,顺便救下了她,连多说一句话都没必要。
“谢……”温酒站在原地,轻唤了一声。
她嗓子喑哑,发不出什么声音,这一个字一出口便散入风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心下不由得苦笑,天意总是这样弄人。
想说的话总是来不及说,想唤的人也唤不出来。
那快步离去的绯衣少年忽然止步,转过身来看着她,一双琥珀眸星华万千。
好在心有灵一点通。
万幸,他没有再叫她温掌柜,否则温酒能被她堵成哑巴。
温酒深吸了一口气,快步上前,一把拉住谢珩的袖子就往外。
她只字未言,这动作又十分忽然,谢珩被她拽的一个踉跄,就出了清风苑。
四下众人惊魂未定,又见那一剑破楼的少年被温掌柜拎走,顿时目瞪口呆,更加不敢吱声。
几步开外的楚轩看完这一幕,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无意之中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难怪八方城里想同温掌柜结亲的人,没一个能入她的眼。
若是遇到过谢家公子这样的人,哪里还能看上别人?
这辈子也就栽他身上了。
暗处的青衣卫们,纷纷表示:公子今天的戏有点过。
少夫人才开口说一个字,他回了头。
刚开始走那么快全然都是装的,若是少夫人真的忍住不开口,那他岂非下不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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